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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已经是开了春,北方仍然是天寒地冻冰雪遍地,越往北走雪越大,路面铺满了雪,小乐子虽然开车有了年头,这样的路还是不常走,一路上绷紧的神经,膀子由于紧张绷着劲都酸疼酸疼的。

  下了国道走省道,开了整整一天算是到了吉林境内。下了国道进入了省道,天黑了小乐子找了个饭馆。一个是填饱肚子,另外也打听一下道路。吃饭的时候老板告诉他这离他要去的地方还一百多公里。对于开出租的人来说,这一百多公里并不算难,可是这一天的路叫小乐子知道,冰天雪地而且路况不好,加上不认识路天又黑了,想着发起愁来。但是,想念小梅又不肯就这样停下来,在小乐子的想法里,一定要把小梅接到北京去,这不但是自己的想法,想到四姐不也正是为了这个着急吗?

  按照老板告诉的路线,小乐子吃了晚饭继续赶路,路越来越窄,路边的积雪堆积的有半尺高,四周白雪皑皑不见人影。路上只有车灯发出灰白色的光。天气寒冷,小乐子觉得两只脚已经不是自己的,麻木得没有知觉。他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这要是车子出了毛病,自己就要冻死在这条路上。来时候慌乱也没想到带衣服,好在行行李箱里还有一件棉大衣,这是小乐子以前在机场趴活睡觉时候盖的,现在虽然穿在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暖和。


  又走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的路,小乐子发现沿着路走就进了大山。因为天阴没有星光月亮,路只靠白雪反光和他的车灯,弯弯的山路是小乐子不熟悉的,加上路上的雪,他开得分外小心,速度也快不起来,每当他转过头看着左边深不见底的山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大概开到半夜,小乐子冻得有点坚持不住了,他想喝口水,拿起水杯一看吓了他一跳,原来在饭馆里打的一杯热水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冰坨,连喝都没法喝别说冷热了,这让小乐子更加心焦起来,这绵绵的大山怎么走出去?这弯弯的山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乐子开始想起了家,虽然,父母离开他的时候他的记忆还是模糊的,奶奶的面容却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起了二哥,四姐,来庆等一帮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觉得他们分外的亲切,要是他们在,自己会有勇气对付眼前的一切。


  走着走着,路开始下山,车子不住地打滑,小乐子更是心惊胆颤,因为旁边就是深渊,掉下去就完蛋。他不住地问自己,后悔了吗?塌下心来想并不后悔。他抬眼朝前方望去,一两大客车停在路边,客车旁边的空当显然非常的窄,小乐子觉得自己没把握从旁边过去,在开近大客车跟前的时候 ,他停了下来。


  客车里亮着灯光,由于玻璃上的哈气,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里面的人。小乐子看得出这是一辆长途客车。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活动了一下自己两只麻木的脚,也想看看这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打算什么时候开走。


  车山下来几个男乘客,站在路边小便,他们嘴里冒着白色的哈气,连尿出来的小便斗冒着白烟。


  车的论坛旁边有两个人,正在用千斤顶支起轮胎。


  小乐子走到跟前,看着两个修车的人问:“怎么了师傅?”


  修车人回过头看了看他说:“弓子板的穿钉折了,得换一个。”


  显然这是因为检修不到活着拉的人过多超载造成的。


  “什么时候修好呢?”小乐子有点着急,因为在这么冷的天里停在这怎么行,车不能灭,天气冷,很可能因为灭了车再也打不着火了,可是开着发动机油又不多了,没了油简直就是自杀。


  “这我可说不好,这浪鸡巴千斤顶冻住了,打不起来。”修车的人说。


  原来,由于天气冷,千斤顶中的液压凝固了,千斤顶不能打起来。


  “那怎么办?这附近有修理厂吗?”小乐子问。


  “有也是五十里地以外呢,这么冷的天叫人家也也不来呀?”修车的人说。


  最后,他们想了办法,一个人用一团棉丝勾在铁丝上伸进油箱里蘸上柴油点着,把千斤顶扔在火苗子里烧。


  火光里,小乐子又看了看这辆车,刚才 光线昏暗他没有留神,在他清楚的看到车子的后玻璃上几个被泥污掩盖的红字,北京——麒麟屯。


  麒麟屯,这不就是小梅跟自己说过她的老家吗?


  “师傅,你们是从北京开来的?”小乐子问。


  “是呀,我们是跑北京的大客。”修车的师傅说。


  小乐子听了心里一动想到,也许,小梅就是坐这个车回来的,算了算时间,小乐子找完她马不停蹄地往这跑,长途车先于他走了,小车速度快,算起来应该是差不多。


  想到这小乐子急忙上了车,用眼睛寻找着打量着每一位旅客的脸。车内灯光昏暗,后面的人根本就看不清,这是一辆卧铺车,很多人躺在铺上睡觉看不清楚脸。


  小乐子前脚上了车,修车的师傅后脚跟了上来。


  “哎,你找谁?”


  “我找个人,她可能就坐在你的车上,她也是从北京上的车。”小乐子一边说一边找着。


  “你别满处乱撒嘛(看),丢了东西咋办?”修车的人不满意地说。


  看看走到了车的最后,小乐子终于看到了躺在铺上搂着孩子睡觉的小梅。小梅背朝着他躺着,用手紧紧地搂着睡在旁边的小黑子。


  没等小乐子叫她,小梅转过头来,原来她并没有睡,可能是小乐子身上带来的冷气叫她转过头来。当小梅看到眼前站着的小乐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乐子,你怎么在这?”


  小乐子说:“都是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走了,把四姐都急坏了。“


  小梅听了沉吟了半天说:“我打了招呼就没法走了。”


  “你干嘛非得走?”小乐子问。


  “我想了老长时间,我不能再这么连累你们……。”小梅说完眼里含着眼泪。


  正说着话孩子醒了,不住地哭了起来。小梅赶紧搂过孩子哄着,车上有乘客烦躁起来。


  “真倒霉,这孩子哭一道,还睡觉不睡觉了?”


  “这车停在这啥时候走啊?”


  “带上孩子跟我走。”小乐子说。


  “跟你走?上哪?”小梅说。


  “ 你不是要回家吗?我拉着你去。”小乐子说。


  “你开着车来的?”小梅听了瞪大了眼睛问。


  “快点吧,一会儿就没油了,快收拾了下车,把孩子裹紧了。”小乐子说完拿起小梅的行李走在前边,小梅抱着孩子跟在后面下了车。


  车已经修好,修车的人冻得满脸通红看着小乐子和小梅下了车司机问:“大妹子,你在这下车了?”


  “对,我们自己走了。”小乐子说。


  小梅抱着孩子上了车,一路上小乐子为了省油也是因为不知道加油站在哪,所以不是实在冻得受不了不开暖风,现在小梅和孩子在车上,他打开了暖风。


  “这大雪咆天的你自己开到这来了?”小梅问。


  “这还不是你惹得祸!”小乐子说完开汽车子。


  “小乐子,你不该来。”小梅说。


  “为什么不该来?”


  “我这一路上就想四姐,我回到家里过些日子兴许能差过去,你来了我就更想她了。”小梅说。


  “你就多余跑回来,离你们家还有多远?”小乐子说。


  “翻过这座山就是了,还有三十里地。”小梅说。


  “你回家怎么打算?”小乐子说。


  “有什么打算的?好歹也把这孩子拉扯大,我过去就是在家里长大的,我啥苦都能吃。”小梅说。


  “你怎么解释这个孩子?”小乐子说。


  “不用解释他们也明白,我只跟我妈说明白了就行。”小梅说。


  “农村人封建,知道你在城里有了孩子没有男人,人家不笑话你,你妈能接受吗?”小乐子说。


  “接受不接受也这样了,我自己的罪我自己遭。”小梅说。


  “你带着钱呢吗?”小乐子说。


  “我在四姐那吃喝住都不用我花钱,连孩子的吃喝都是四姐,我用不着钱,所以口袋里有几千块钱。”小梅说。


  “几千块钱够养孩子的吗?”小乐子说。


  “我再去挣,我打听了,我们老家最近养蘑菇,有个老大的养殖场。村里的人都在那打工,一天也挣个二三十块钱。”小梅说。


  “既然打算养蘑菇当初干嘛从家里出来?”小乐子说。


  “我就是走错了这一步,幸亏碰见了四姐二哥庆哥和你,要不我今天得要饭去。”小梅说。


  车子下了山,晨曦里,远远的看见了村镇的灯光。


  车进了镇里,小乐子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了下来,小梅看着小乐子说:“怎么了?”


  “你把钱都给家里,然后跟着我走,咱俩先在这把事商量好了怎么说。”小乐子说。


  “小乐子,我知道你的心眼好,可是我这会回来就是为了不再连累你们,我跟你回去干吗呢?”小梅说。


  小乐子什么也没说,找了个饭馆停了下来走了进去,小梅也跟着走了进去。


  饭馆刚开门,外边的天气冷,屋里显得雾气腾腾。


  “掌柜的,有热水吗?”小乐子说。


  “这刚开火,做东西还来不及呢。”掌柜的看到小乐子进来就要热水并不买东西不高兴地说。


  “二叔,是我!”小梅冲着掌柜的喊道。


  “呀,小梅呀,你咋回来了呢?回家看看?”掌柜的乐着说。


  “刚到这还没回家呢。”小梅说。


  “这是你对象?三口子都回来了?”二叔看着小乐子说。


  “有热水给点,孩子要冲奶粉呢。”小乐子急忙拦住话头,因为他知道小梅是不好回答的。


  “有,有!”二叔说这转身提出以个暖壶放到桌子上。


  “你这孩子,回家也不挑个时候,这大雪咆天的还带着孩子。在北京混得咋样呢?”二叔问。


  小梅给小小黑子冲上奶粉喂着他说:“还行。”


  “就是在北京能混出息了,这模样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躲开这嘎达到哪都比这强,男孩女孩呢?”二叔说。


  “是个小子。”小梅说。


  “哈,这可好,你爹指定得乐屁了,哈哈!”二叔说。


  小乐子又要了粥和驴肉蒸饺,不大会二叔端上桌来。


  大人孩子都吃饱了,小乐子也感到浑身都暖和起来。


  “小梅,商量商量吧,你看,这掌柜的都把我认成了你老公,我看就这么说,这样孩子也有交代。你心里认可不认可的放一边,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小乐子说。


  “那哪行?我这样说了,我留在这你得回去,那不更不像话了?”小梅说。


  “压根儿也没让你留在这呀?要不我一千多公里冒着大雪我疯了?”小乐子说。


  “你啥意思?”小梅看着小乐子说。


  小乐子把声音压低怕二叔听见,凑到小梅跟前说:“我是你老公,这孩子就是咱们的孩子,咱们在这看看父母就回去,城里头还有工作呢,就这样说知道了?”


  “啊?我还跟着你回去?要是那样我当初不来好不好?”小梅瞪大了眼睛说。


  “你说你这个死心眼子的玩意儿,我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乐意,咱们刚才说的就不是为了对付你家里,是我自己心头想的。我娶了你当我媳妇,这孩子咱俩养着就是我儿子,你回去咱们就结婚,你在四姐那干,我开车养着家,咱们谁也不麻烦了,听懂了?”小乐子一口气说完看着小梅。


  小梅听了小乐子的话心里翻腾起来,小乐子的憨厚和执着真得感动了她,还说什么呢?再有托词真的没有了情意了。


  小乐子看小梅半天不说话说:“你不乐意?不乐意也得跟着我回去,四姐那都急死了,再说,你跟着四姐亏不了你。”


  “我乐意,你别说了……。”小梅眼泪掉了下来。


  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雪地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大山雪白雪白的,映着太阳的一面是橘红色的,天很蓝很蓝。


  小乐子生在北京,从没看到这么美的景致说:“这地方真不赖,要不我不开车了,跟你在这种地得了。”


  小梅听了笑着说:“你可受不了这个罪。”


  小乐子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小黑子醒了,小梅正抱着他,小黑子瞪着眼睛看着窗外。


  “儿子,这真是要回你姥姥家了哈哈!”小乐子说。


  小黑子好像听明白了小乐子的话,一时间手舞足蹈起来。


  转过一个山坳就进了村子,村里的房顶上都压着厚厚的雪,烟囱里冒着蓝色的炊烟,不时有狗的叫声。路上雪很厚,车子左摇右晃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这雪这么大?”小乐子一边费力地把握这方向盘一边说。


  “这还算大?大的时候能把房子压塌了,到了!”小梅说。


  车停在三间北方跟前的控场上,房子周围竟然没有院墙,只有房子的一边有一个棚子,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条骨瘦辚辚的黄狗窜了过来大声的叫着。


  “大黄,干啥?不认识我了?”小梅抱着孩子下了车喊道,那狗停止了叫声,在小梅跟前转了一圈尾巴摇的就像拨浪鼓。


  “你下来,它不咬人。”小梅对在车里不敢下车的小乐子说。


  随着狗的叫声,屋门推开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小梅叫了一声“妈”


  女人看了看小梅吃惊的说:“梅呀,你咋回来了?”


  “小乐子,快过来,这是我妈。”小梅朝小乐子喊道。


  女人急忙转过头来看着小乐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梅犹豫了一下说:“妈,这是孩子他爸。”


  女人高兴的说:“快进屋!”


  几个人进了屋,一股柴火味道,女人正在烧火,靠窗子是一溜大炕,炕上躺着一个头发已经发白的男人。


  “爸!”小梅走过去把小黑子放在炕上喊道。


  男人抬起头看着小梅眼里流出了眼泪:“女儿呀,你还知道回来呀?”


  男人说着哽咽起来,小梅妈站在小梅身后说:“她回来你还不高兴,咋还哭天抹泪儿的?”虽然这么说着,自己也掉下眼泪来。


  小黑子在炕上爬到窗前,看到了一条大黄狗喊道“狗”


  小梅妈一把抱过小黑子说:“这是我外孙子?”


  小黑子在女人的怀里奋力挣扎,小梅接过孩子说:“黑子,快叫姥姥姥爷。”


  小黑子扭过头去还要去窗户边上,小梅抱着不撒手,小黑子大吵起来。


  “我的妈,虎羔子似地。”


  一家人光顾了说话,小梅妈转过身来对这手里拿着行李箱的小乐子说:“光顾了说话了,把姑爷扔一边儿了,快坐着我去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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