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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黑在四姐这大醉了一场,第二天早早地走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再去看看老婆,老婆的话还在他耳边响着:“你要是多来几次,我死得快点儿。”。


  老黑了解她,她这不光是气话,是出自真心的。这样一来,去还是不去对老黑来说已经不是犹豫,简直就是折磨。


  在去医院前,老黑特意到了“稻香村”,他知道老婆最爱吃的是那的“撒其玛”(一种北京回民的点心)。


  到了医院,老黑走到了病房前,他像上次一样没敢直接进去,躲在门口透过玻璃看看,他看到了一张铺得平平整整的空床,这让老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走进病房,透过病房里的病人看着他的眼光,老黑知道他的预感是对的。


  到了护士台打听着老婆,护士告诉他,老婆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急忙掏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可是儿子的手机是关着的,老黑忘记了自己的内疚,他觉得儿子这样的做法简直是叛逆,老黑顾不得眼前的护士大声地说:“小兔崽子,我非宰了你不可!”


  老黑找遍了北京所有的火化场,没有老婆的踪迹,他完全懵了。他跑回了家,门是锁着的,他找到了街坊才知道,老婆是当天就火化并拉回了延庆的老家。儿子为什么这么快火化了老婆呢,显然他是在躲避什么,或者干脆说就是躲避自己。


  老婆在她的老家只有个年迈的姑姑,其它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老黑记得他和老婆一次回到这来时,她指着不远处的青山说:“以后咱们老了就回到这来,山清水秀的,死了咱俩就埋在这。”


  老黑开车去了延庆找到了老婆,一个在山根前的新坟,坟上还按照当地的习惯在上面用砖头压着纸钱。


  坟前放着一个花篮里面盛满了鲜花,老黑知道这不是乡下人的习惯,这花篮是儿子买的。风吹了一地的黄叶在坟前打着转,老黑把点心放在了坟前,拿出在村里小卖店买的纸香,点上香和烧纸,老黑再也忍不自己的眼泪,他就这样一股眼泪一口酒地坐在坟前一直到日落西山。


  “姑爷,家去吧,难受会子就得啦,这的风硬别再吹病了。”一个微弱老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黑转过头看去,是老婆的姑姑还有很多的人,看起来她们在这站了半天了。


  “姑爷”这俩子像刀字一样扎着老黑的心,他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又看了一眼老婆的坟转身朝路边的车走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老黑开着车脑想着老婆的话:“你要是还有良心,就照顾点儿子,他怎么也算是你的骨血……。”


  儿子的表现让老黑觉得连这点机会他也不给自己了。老黑加大了油门,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儿子,他要和他说说自己心里的话,他觉得儿子怎么也能原谅自己,何况儿子没了娘,他现在在哪?


  就在这时,老黑突然发现他正在朝着高速的护拦冲去……。 


  听着这些,程显祖自己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他叹了口气说:“真是想不到的事儿,老黑怪可惜了儿的。”


  “二哥,我现在要马上就回家,一来是北京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老黑不在这我还在这干吗?第二,大家现在都拿我当了敌人,好像老黑的死是我的祸根,我也喜欢老黑,我打算跟着他过日子,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可这些我跟谁说的清楚?再有就是,再过几个月我就得生孩子,我不能再麻烦四姐了,她对的起我,我自己也得知道深浅,就算是我在这把孩子生下来,我怎么混呢?可四姐她不让我走,二哥你给说说。”


  程显祖听着小梅说的这三条,感觉哪条都跟她有关系,可哪条又都不能全怨她。人得自律这谁都知道,可正是因为这条做起来难,世界上的事才千奇百怪。大伙埋怨小梅有大伙儿的道理,就是连程显祖也有看法,可小梅也觉得委屈,特别是现在这个处境,小梅就没道理吗?


  想来想去程显祖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别琢磨这个了,老黑的事怎么办是现在的大事,完了事再说你这段儿。”


  四姐擦着眼泪说:“黑哥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倔点儿,说话嘴冷,可那也不该家破人亡的结果呀,我听见他死了我难受得跟什么似的。再说了,他走了留下俩孤儿。大个的还好说,能自己刨食儿吃了,剩下这小的呢,还在肚子里就没见过爹,想起来不叫人心里抽得慌吗?”


  两个女人流着眼泪不住嘴地叨唠着,程显祖也只有默默地听着。


  门前传来汽车的响动四姐站起身来说:“回来了!”说完迎了出去。


  来庆神色忧郁地走进来,进门坐在椅子上抽烟,四姐问:“怎么着了,都怎么打算的?”


  来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说:“这事儿是冻豆腐,还不好伴(办)呢,得先找他儿子吧?不能不叫儿子知道就烧了他爹呀!咱们找了怎么说?老黑烧了埋在哪?是不是也得经过他儿子的同意,谁找他说这个事儿去?”


  “跟着去的人都走了?”四姐问。


  “不走干什么呢,大伙儿乐意拿钱,到烧的时候都去,也就这样儿了吧?”来庆说。


  “还是得你去支应这个事呀。”四姐说。


  “给朋友受累花钱我都不怕,可这个事真是脑袋疼,你说见了他儿子我怎么说?万一要是给我两句难听的,我听着不听着?想起来心里犯怵。”来庆为难地说。


  程显祖明白来庆的意思,老黑是大家的朋友,这个事就是开出租惹出来的,要是他儿子把这些人认为和他爸爸是一回事,这就不好办了。当然,也可以不管,老黑不能没有亲戚,就叫他们处理也就脱了干系,可是从老黑的老婆死了到老黑也跟着走了,谁也没听到过他们家还有谁打听过这件事,是老黑亲戚少还是他们也和他儿子一个态度呢?这个事的原因说起来烫嘴,也是来庆一改敢做敢当的原因。


  程显祖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也别瞻前顾后的,是疖子就得出脓。总不能把老黑撂在太平间里吧?先得入土为安,这么着吧,我跟他儿子说,完了咱们再商量。”


  程显祖上班的时候,罗杰家三口人对程显祖是三个态度,罗杰话里话外表明,老板能给他放假这是很难得的事,意思是要程显祖得努力的工作,罗杰太太阴着脸,她的态度是,司机和保姆的生活日程就是老板的生活日程,伙计的时间永远是在老板的手表上显示着。安妮只是想念程显祖,在车上不停地说:“妞妞想了安寇,寇沃德。”寇沃德是安妮给程显起的英文名字,意思是“狗熊大叔”,安妮不是中国人,所以她绝对想不到用狗熊来嘲笑程显祖,只是因为程显祖身量大,让安妮想到了狗熊。


  “妞妞,你告诉我什么地方想我了呢?”程显祖想起了儿子小的时候他总是这样问儿子。


  安妮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她说不上来是怎么想他,转着眼睛想了半天说:“taxi。”


  程显祖明白,安妮一定是在看到出租车的时候就想起了自己。


  照样干完了活,罗杰一家好像今天没什么事,程显祖在九点钟的时候就完了事,他想到自己答应了来庆去找老黑的儿子,觉得今天回来的早不如就去看看,省得还得请假。


  他给来庆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老黑家的地址,来庆却要求跟着一起去,理由是万一他们家有谁难为他,就多了个帮手,约好了地点来庆和老黑一起找到了老黑的家。


  “要是能找个街坊跟着兴许好点儿。”来庆说。


  两个人正说着,迎面就走过来个老人,也就是老黑叫他于大爷的街道主任。


  “你们二位找谁?”老人看这他们问道。


  “大爷,我们是老黑的朋友,想找老黑的家。”程显祖客气的说。


  “老黑没回来,他们家没人,儿子也好几天没回来了。”于大爷说。


  “老黑的事您知道了吧?”程显祖说。


  “知道了,你说多不争气,把媳妇气死了,多大的人呀,儿子这两天眼都是直的,瞅着都可怜。”


  听于大爷的话,程显祖判断,老人所说的知道说不定就是老黑的外遇和媳妇的死,老黑的事他不一定知道。


  “大爷,老黑没了您知道吗?”程显祖开门见山的说,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什么?多咱的事呀?”于大爷瞪大了眼睛问。


  程显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人摇着头说:“这不是造孽是什么?这就叫家破人亡,你们是不懂得事,逢是新死的人不能悼念的。不出七天他就没到阎王爷那报道,人世间的那些恩怨还在她心里,现在又不兴超度,没人领道就是个野鬼,老黑伤了她,怎么还急着找她呢?这就是叫她给勾去了。”


  于大爷连叹气带神秘地说。


  对于老人的话,两个人是将信将疑,或者干脆就以为是无稽之谈,但听着挺别扭。


  “大爷,您说的我们不懂,可眼下就得找着他儿子跟他商量,怎么处理后事,您能找找他吗?”程显祖说。


  “我上哪找去?他没跟我说上哪啊,我一天去好几趟他们家,就怕这孩子想不开,可回回都碰锁。”于大爷说。


  “您总比我们有办法呀。”程显祖不想白来一趟。


  “他有个同学也住我们这,我给你打听打听去,您二位到居委会坐会儿。”


  老人把二人带到了居委会去找老黑的儿子去了。


  也是老天爷长眼没让程显祖白跑一趟,于大爷在老黑的家里找到了儿子,爷俩走进了门,程显祖抬眼一看,身量个头就是个老黑的拷贝,只是模样却不似老黑那样的粗鲁。老黑一脸的络腮胡子,儿子却眉清目秀。


  大家落座以后,程显祖先说了开场白:“我们俩是你爸爸的朋友,来看看你。”


  也许是失去母亲对儿子的打击太大,还是这些日子一个人忍受痛苦,或者弄不清自己父亲这两个朋友的来历,老黑的儿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接下来的话程显祖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他希望在路上于大爷已经告诉了孩子父亲的死讯,这样自己还好说点,可眼下没法问于大爷,程显祖咬了咬牙,无论如何都得说,只不过是谁说的问题。


  “你爸爸出了事,开车的时候翻到了沟里,人没了。”程显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老黑儿子看了看程显祖,又回过头来看这于大爷,突然他站起身来冲出门外。


  “快拽住他.。”于大爷话音未落来庆已经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三个人追了出去,发现老黑的儿子坐在门口的花坛边上捂着脸,程显祖看到,眼泪顺着他的手指缝流了出来。


  于大爷颤颤巍巍的说:“孩子,你别难受了,这两个人就是为了你爸爸的事来找你的,想和你商量着怎么办。”


  “于爷爷,这是怎么了……”老黑儿子几乎是在喊地问。


  是呀,怎么了,几乎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孤儿,任何的原因都不能说通他现在的处境。对于这样的问题,三个人除了动容以外谁能回答呢?看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老黑的儿子,程显祖心里分外得难受。


  程显祖坐在他的身边说:“好孩子,别哭了,我们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你爸爸的事怎么办。”


  “就听听你的想法,别的不用你管了。”来庆红着眼圈说。


  “我想把他和你妈妈埋在一块儿你看怎么样?”程显祖在来的时候都没想到方案,忽然间他说出了这句话。


  老黑的儿子哭着点了点头。


  “好,这主意我看行,让两口子并了股,活着死了的都安心。”于大爷点头赞成。


  “二哥,那咱这就回去,跟哥几个商量一下,明天就办,我早上来接他。”来庆说。


  “于大爷,麻烦您给多照顾着点儿,您再问问孩子还有亲戚没有?街坊朋友愿意去的,明天都在这等着,我们来接你们。”


  “成,成!让你们二位费心了。”于大爷说。


  回来的路上来庆说:“瞅着这孩子真是可怜,我憋了半天没让眼泪流下来,我不能跟着起哄。”


  “话一到你的嘴里就变味儿!”程显祖说。


  第二天程显祖去联系火化,来庆和小乐子去接老黑儿子以及街坊朋友们,按照和大家商量好的计划,火化以后就把老黑送到延庆和他老婆合葬在一起。


  从医院拉到殡仪馆程显祖仔细地看了看老黑的遗体,老黑平日魁梧的身躯变得瘦小了许多,除了脸上的胡子没有什么变化以外,整个的人已经让人认不清了。这场车祸实在是太惨了,以至于整容师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恢复死者的原貌。老黑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这是因为他的脑袋几乎完全摔碎了,用帽子才能掩盖住这些。


  “这样子怎么能见人呢?家属看了更难受了,不能再想想办法吗?”程显祖和火化厂的人说。


  “就能这样了,尽快地看一眼就推走。”工作人员说。


  程显祖想了想也没其他的办法,真是没法看,可是不看告别仪式怎么办?看着这个样子程显祖最后下了决心,告别仪式就只摆放老黑的遗像而不放遗体,这样他儿子还会好受点儿。


  人很快都到齐了,有老黑的街坊,亲戚朋友等等,于大爷也跟着来了,同来的还有四姐。程显祖把自己的想法和来庆说了,来庆点点头说:“你看了是整过容的,那天没整的你没看呢,刚才我就在道上想,这怎么让他儿子看?我去跟于大爷和他儿子和亲戚商量商量,不管怎么说不让看见就是了。”


  应该说,除了老黑的儿子以外,没有人非要看见老黑不可,儿子好像不认头,他提了个折中的方案,告别仪式可以不放遗体,他要在烧了他的爹之前看他一眼。


  仪式很快就完了,来庆叫人把来的人都送回去,唯独于大爷和老黑的儿子没走,正在这时,四姐把来庆叫到门外。


  “来庆,小梅也来了,在大门外边没进来,她想瞧瞧老黑。”四姐说。


  来庆一听脑袋就大了一圈埋怨四姐说:“你没长脑子,今天这个场合她能来吗?。”


  “从昨天晚上哭到今天早晨起来,我狠不下心来,能让她看看吗?偷偷的?”


  “不成,万一让他儿子看见了就麻烦了。”来庆摇摇头说。


  “他儿子哪知道她是谁?”四姐说。


  来庆想了半天说:“你等我跟二哥商量商量去。”


  来庆回来跟程显祖说了一遍,程显祖想了一想说:“不让看没道理,让看也玄乎,你让四姐跟着她点,别大哭小叫的,老黑的儿子不认识她也就混过去了,千万别出动静,我先带他儿子看看,然后咱们哥俩,小乐子和小梅四姐一起去看看,这样兴许能混过去,看完了就叫小乐子把四姐小梅还有于大爷送回去,咱们再去埋老黑。”


  “成!”来庆点了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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