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堂回到马家大院,被迎出来的马连玉搂住,哥俩一阵痛哭。老佟劝了这个劝那个,最后俩人止住悲声。马连玉抓着马连堂的手说:“三弟啊,我有紧急任务要去县城,不能参加二娘的丧事,你也不要过于伤悲,我们会给二娘报仇的,以后,马家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马连堂两眼淌下无声的泪水。

  马连玉告别马连堂和老佟,穿一件黄雨衣,带一支匣枪,出了清河镇,直奔县城而去。不料,走到离县城不远的地方,迎头来了两个巡逻的伪军。这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天已经非常黑了,地里只有野草棵子可以隐身。万一混不过去,就得开枪。果然,这两个伪军缠上他了,非要带他到警备队去检查,马连玉怎么说也不行。在死逼无奈的情况下,马连玉掏出匣枪,啪!啪!就打了两枪,将这俩帮虎吃食的伪军打倒。然后,跑进野地,在野草棵子的掩护下,趁夜色飞奔。

  马连玉转了个大弯子,才来到县城火车站附近的刘记水铺,这个水铺是新建立的地下交通站,掌柜的刘维明以卖水为掩护,为共产党做地下工作。马连玉进了水铺,四下扫视一下,见没有别的顾客,就坐下来与刘维明搭话。他告诉刘维明,此次他来,是传达胡群政委指示……话没说完,突然有几个穿黑衣服的人风风火火地窜了进来,马连玉情知不妙,刚要摸枪,被刘维明一把摁住,刘维明赶紧站起来,满脸堆笑,两手做着恭让客人的手势,一边说:“各位请,请落座,我这里有上好的明前茶。”

  走在前面的那个领头的扒拉开刘维明,走到马连玉面前,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马连玉,马连玉心里也在暗暗做着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和他们拼了。但他又想,这里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络站,一旦出事,就全毁了,看来还要与他们斗斗智谋。于是,他的心就平稳下来,脸上保持着异常的平静,眼睛也不斜视,眯缝着,但也时刻提防着意外情况的发生。刘维明走过来,拉住领头的人说:“兄弟,你看,我表弟今天来看我娘,正好与您几位碰上,这样,您几位先落座,一会儿咱去鸭子楼喝几杯,我请客。”

  那领头的鼻子哼了一声:“表弟?哪里来的表弟?”

  马连玉抢着用乡土话说:“我是大刘庄的,来看我姨。”

  领头的说:“在这里说不清楚,走吧,跟我到警备队走一趟。”

  刘维明赶紧拦着说:“哎呦呦,别别别,可别啊,表弟刚到,还没看见俺娘呢,就跟你们走,哪行啊。”

  这时候,就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谁来啦?”

  刘维明脑子快,赶紧跟了一句:“娘,是我表弟小六子来看您了。”

  这时候,老妇人就从里屋走出来了,对屋里所有人都审视了一遍,马连玉赶紧起身叫了一声:“姨!”

  老妇人脸上马上就挂起笑意:“小六子啊,好长时间没来了,我还怪想你的,你娘可好啊?”

  马连玉说:“嗯,身子骨还不错,就是老惦记您,这不,趁地里没活儿,就让我来看看您。”

  领头的听了这段对话,感觉真是亲戚,就摇摇头,冲几个手下一挥手,几个人就像几条黑影闪了出去。

  那几个人走了,刘维明站在门口朝街筒子望了望,见有一些闲逛的人形迹可疑,回到屋,拉着马连玉的手说:“老弟,此地不能久留,你赶紧走,有啥情况到城隍庙附近的铁匠铺跟铁匠张研究吧,铁匠张和我是一个小组的,他会把胡政委的指示和布置的工作转达给我。”

  马连玉说:“我走了那你呢,不也是很危险吗?”

  刘维明说:“我是这里的老居民,我可以跟他们周旋。”

  马连玉只好起身离开水铺赶往城隍庙,当他来到铁匠铺附近的时候,四下张望了一下,他想在周边转悠一会儿,观察观察,不能再出现险情了。于是,就慢悠悠地一副闲逛的样子,就在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猛然看见胡同口有一胖一瘦两个身穿黑衣的人,诡秘地倚在墙边。马连玉心说,不好,这里也有人盯着。于是,折身就走,可是他尽管装出一副悠闲的样子,还是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没走几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朋友,是不是找铁匠张啊?”

  马连玉“啊”了一声,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摆脱离开。心里盘算如何脱身,本能地说:“啊,不,我是找我表弟,走错了路。”

  胖子说:“我看这小子见了咱就惊慌失措,不像共产党,估计是老百姓。”

  瘦子说:“你要觉得不是,就放他走吧。”

  马连玉又一次得以脱身。

  没办法,马连玉又回转到车站,见刘维明正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张望,见到马连玉,就摆几下脑袋,马连玉明白,那是示意他不要靠近水铺,马连玉只好离开水铺。刚走不远,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几个人都穿着杂色衣服,一看就是特务队的。马连玉见情况不妙,便拐弯钻进胡同。可是,车上下来的人追过来了,马连玉说:“弟兄们,都是中国人,别太过分了啊。”

  领头的说:“对不起啦,我们也是执行公务,没办法,走吧,到了日本人那里,你可要好自为之,别太死心眼儿啦。”说着一挑眼,几个人不容分说,就把马连玉绑了。马连玉一边挣脱一边嚷嚷:“别忘了,你们也受日本人欺负,你更别忘了,你们的家人亲戚也都受日本人欺负。”

  领头的咧咧嘴:“到现在说啥也没用了,我们吃日本人的俸禄就得给日本人做事,有啥话到宪兵队去说吧。”

  马连玉被关押在宪兵队监狱。第二天,天刚亮时,马连玉被一阵呼叫喊醒,他睁眼一看,声音是从门上的小方孔传过来的,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是马家烧锅账房先生冯义仁。此时,冯义仁换衣服了,长袍马褂换成西服革履了。马连玉愤怒地瞪了冯义仁一眼,冯义仁被那双冒火的眼睛威慑住了,脸上一红一白地变化着,浮现出一种羞愧的神情,低声嗫嚅着说:“少东家,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啊,昨晚听说您被抓进来,我和你大哥都很着急。”

  马连玉瞪大眼珠说:“别说了,你俩都不要脸。”

  冯义仁的脸抽动了一下:“我来这里也是被逼无奈啊,马家不要我了,我没处找饭吃了,日本人给我好处,我就得给人家做事情啊。”

  马连玉“呸”啐了一口,唾沫飞的很准,越过方孔,落在冯义仁的脸上,大声斥责道:“冯义仁啊冯义仁,我早就看出你花花肠子多,真没想到你会丧了良心,为虎作伥,干缺德事,你以为你这样做日本人就欣赏你吗?日本人就会让你过好日子吗?等着吧,清河镇人的唾沫会把你淹死!。”

  这时候,池田来监狱了,他的身后跟着哭丧着脸的马连清。池田看了看马连玉,又回头看了看马连清,阴沉着脸问:“马大队长,你想不想救你弟弟离开这个地方?”

  马连清马上打立正,但不说话。

  池田微微一笑:“那,你就劝劝你弟弟,把掌握的共产党八路军情况交代清楚,让他脱离共产党,答应为大日本皇军服务,我立马给他自由。”

  马连清说:“谢池田太君关照。”然后冲着马连玉说:“还不快向池田太君认罪,不然的话,你的脑袋就丢啦,连玉,大哥求你啦。”

  马连玉呵呵冷笑一声:“马连清,不错,在马家你是我大哥,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向日本人求饶!是日本人跑到中国来遭害中国百姓,抵抗侵略是中华民族骨子里的血性,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为啥要向日本人认罪?咱马家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是软骨头!你别管了,为了抗日而死,我心甘情愿!”

  马连清脸色一变:“马连玉,别以为有我在池田太君身边,就可以保你没事,告诉你,池田太君已经给足了我的面子,让我来劝劝你,别不识相!”

  马连玉冷笑一声:“放着你的面子吧,我不稀罕,抗日就不怕死,怕死就不抗日,今天被鬼子抓来,是杀是剐由他们去!活着,死了都是堂堂的中国人!”

  马连清歪着脖子皱皱眉:“真猜不透,你脑子进水啦,这么不开窍?”

  马连玉紧跟着说:“是,就是不开窍,我自从跟了共产党,就从没考虑走回头路!”

  马连清气急了:“你跟了共产党,就是找死!”

  马连玉笑了:“对,我是找死,但我死而无憾!你别说了,我的话只能让你更生气,还是攒着精神去给日本人卖命吧。”

  马连清一听,双拳砸在自己脑袋上,说一声:“你不识路子,我管不了你,你,去死吧,咱爹咱娘白生了你,咱马家就只当没有你!”说完,一抖身,闪在池田身后。

  池田装作和颜悦色地地问:“马连玉,你一表人才,你父亲也曾跟皇军合作,你们马家是大日本皇军的好朋友,只要你把共产党的情况说出来,只要你脱离共产党,只要你和大日本皇军合作,我保你不死,还有大大的好处。”

  马连玉脖子一梗,身子好像更挺拔了:“池田,你这条狡猾的东洋狼,我啥都不会说的,告诉你,我的命你随时拿走,但是你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告诉你!”

  池田脸色一变,用暴躁的声音吼道:“听说老虎凳你都不怕,这回给你上电刑,不信你不服!”

  几个鬼子把马连玉放到电椅子上,池田亲自合闸,强大的电流让马连玉一阵抽搐,身子和脸都变形了。马连清背过脸去。

  刑讯室里一片寂静,池田用手托起马连玉低垂的脸,那个坚强的脑袋无力地歪到一侧,池田一松手,马连玉的脑袋再次低垂下来。池田一挥手,有个鬼子提着一桶水泼在马连玉身上。又过了好一会儿,马连玉低垂的脑袋才微微动了一下,池田上前抓住马连玉的前胸摇晃着怒吼:“你说不说?”

  马连玉很费力地睁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日本狼,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似乎喷出火来,他没有答话,而是运足了力气,吐了一口唾沫啐在池田脸上。池田发疯般地怒吼:“不说,死啦死啦的!”

  马连玉也用最大的力气跟着吼道:“死就死,今天是我死,明天就有人找你算账!”

  马连清瞥一眼马连玉,闭上双眼,扭转身子。

  池田把手一挥,几个鬼子就把马连玉反背双手吊了起来,两个鬼子两条皮鞭轮番抽打。登时,马连玉浑身都布满了血印,开始还破口大骂,后来就无声息了。池田把脸一扬,两个鬼子住了手,紧接着又泼上一桶水,这一次,马连玉再也没有抬起头来,被乱发盖住的半边脸煞白煞白,嘴角不住地淌着血水。池田上前摸了摸胸口,发觉已经停止了跳动,就挥挥手,离开了刑讯室。

  马连清一跺脚,脸色铁青着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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