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声终于见到了那个受贿20万的信访局处长的样子,并特意在开庭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他。仁和儒雅,这是木声端详了许久得出的结果。被告人在庭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逻辑清晰,语速很慢,对于公诉人和律师提出的问题对答入流。虽然穿着一身蓝色的囚服,却掩盖不了他的平稳气度。木声都忘记了这个庭是如何开完的,他只记得被告人那略带银色的络腮胡随着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和那略带沙哑的最后陈述。

  公诉人像之前安排的一样,在庭上补充移交了证据,并发表了追认自首的公诉意见。辩护律师也坚决支持公诉人的正确意见。木声开完这个庭有些失落,他觉着这样的人不应该沦为罪犯,他甚至一扫之前被认自首的抵触情绪,只记得他最后陈述的那番话语。

  “我今年已经52岁,我从事信访工作也20多年了,这20年里我见证过许多上访人所经历的悲惨命途和所遭遇的世态炎凉,没想到,今天的我沦落到跟他们一样的命运。不同的是,他们是在为利益和尊严抗争,而我却是咎由自取。有些上访人的情况令人心碎,他们执着甚至带有神经质式的上访行为,或者是因为走投无路,或者是迫不得已,上访到最后,他们甚至不再要求一些实际的利益,而只仅仅是相关部门能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和一个合理的说法。审判长,正如起诉书中陈述的事实,我确实利用手中的职权,为上访者指明了上访的道路,上访者拿到拆迁款后作为回报,给了我20万,我认罪。我仅有一点是可以辩解的:国家的现在这种解决问题的机制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了更多的上访,上访者往往不太情愿去通过具体主管部门去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需要的是领导的重视,只要他的上访行为引起了领导的重视,那么问题就有可能得到解决。这也是极端上访行为的产生原因,也让政府部门进行了不正常的截访、防访。这种上访机制的漏洞让我得了利,现在你们把我抓起来,我无话可说。身为一个接访的国家工作人员,我对我的这种做法深深自责,但如果站在更高的层次上看,国家的这种上访机制问题很大,缺少正常的解决纠纷途径。”

  木声又看了看被告人的笔录,作为一个信访局的处长,每个月的收入大部分都投入到他儿子的房贷之中,剩下的还得为七十多岁的母亲支付医药费。木声想想自己在法院干的这十年,也没有攒下什么积蓄,开始理解被告人为什么去受贿,甚至有些同情被告人的倒霉,只有少数人的贪污受贿行为能被抓住,从这个层面上来看,他就是一个倒霉蛋。但法律终究是法律,任何人犯了法律不可饶恕的罪行都得被追究,别人没被抓住,并不是你贪污受贿的理由。木声办了十年的刑事案件,他深深地了解现在的腐败到达的程度和地步,他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有了滋生的土壤。

  木声看得眼睛有些酸痛,这种酸痛随着血液的流通流到他心底。他出了办公楼,在离法院不远的一个小广场里踱步。他还在沉浸在刚才那个问题的思索,却被突然到来的身影给吓了一跳。“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木声看到一对洁白的牙齿在他眼前晃动。“风芯,干嘛一惊一乍的,你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啊?”

  “我哪里吓你了,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呢,本小姐在你身边出现了好几分钟了,你才反应过来。哼,分明是不把本大美女放在眼里。你的老骨头散架了没,要是还没散,我给你加把劲。”风芯刚从外面调证回来,在车后座上看到了木声的身影。她下车后没有直接回院里,而是直接跳到了木声面前。

  木声冲着风芯笑了笑,“你的光芒太耀眼了,把我的眼睛晃得金灿灿的,所以才没看到你。”木声只有和风芯在一起的时候才那么不严肃,十年的刑庭生涯已经把他变成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算你会说话,小小木,今天下班陪我吃饭吧?”说着就扯住了木声的胳膊。

  “别,别让人看见了,这里离院里又不远。”木声飞快抽出了胳膊,“今天,陪不了你,因为…”

  木声的话还没落音,风芯扭头走了,只给他留了个美丽的背影和一句话:“大叔,你怎么还这么老土,现在哪有抓抓胳膊就被人误会的。那既然你没时间陪我,我就找别的帅哥去吃饭了,拜拜~”

  木声不知道是如何跟风芯开始的,他比风芯大十岁,老练成熟而有些刻板,而风芯却处在女人最好的年纪,活泼漂亮而身姿曼妙。木声知道与风芯的开始是个错误,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陷入这个错误之中,慢慢地不能自拔。他望着风芯远去的背影有些失落,那种失落不是因为爱情的不能拥有,是因为流水落花的不可捉摸。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像一个火药桶,可他还是像一个火球一样靠近那个火药桶,他的理智告诉他千万别触碰到那个火药桶的引线,不过他知道那个引线早晚会被引燃,他想不出来爆炸后的后果,也不愿意去想。

  木声本来想出来散散心,结果心又像麻花一样的扭在了一起。风芯走得很洒脱,她心里知道邀请他吃饭的回应是什么,她只是有些调皮,不甘心自己卷入一个不能自拔的洪流之中,她自己不好受,也不能让木声好受。进入法院门口的时候,她又看见徐秉承徘徊的身影,她刻意在人流中穿梭进去,没有让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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