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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显祖急忙赶到了歌厅,门口挺冷清,没有了往日那么多车和人,看来小红说的查抄是真的。
小红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了程显祖走过来上了车。她点了颗烟卷打开车窗对程显祖说:“大哥,能给打听着找间房租吗?”
“我可不熟悉这行,我给你问着吧”程显祖这样答应小红其实就是句客气话,他也根本没打算管这件事。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小红的身份太特殊,谁愿意把房子租给她呢?
“找个独居就行,我们四个人合着租。房租在两千块钱左右就可以。我得离开那个地方了,人太杂,干啥的都有。就你那天看见那个胖子知道不?天天缠着我,烦死人了。不怕你笑话,干我们这行的没人保护,叫人抢了、打了、糟践了、甚至整死都没人管,也不敢报警,就有人专门打我们的主意,愁死人呢”小红说完一脸的无奈。
社会上对于小红这样的人,除了歧视以外,大多数是远远地避开的态度。没有人了解她们的苦衷,也没有人关心她们的生活状态。如果说民工还能有人站出来说话,小姐则是绝对不可能有人公开站出来表示同情的。这些人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处于公众关心的范围以外,公平原则的真空地带。她们是真正的没有任何保护能力的弱势群体,凶吉祸福全靠她们自己了。其实,单纯的说她们把这个为谋生的手段也不尽然,她们中间有因为生活压力的背景,或者感情上的创伤,也有是被欺骗而来的,所以自暴自弃。虽然,色情业在中国是非法的,可是中国的色情业在社会上的普遍和影响一点也不比外国差这也是事实。和吸毒一样,由此而引起的社会问题也是很复杂。
程显祖对小红这样的人虽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从没认真的想过她们的事,只是由于开了出租才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这样的人。程显祖一直就嘱咐自己,无论高官厚禄还是腰缠万贯,以及像小红这样的特殊人群,在他的眼里都一样,他们是坐车的客人,他靠他们吃饭。
车子到了地方,小红一个劲儿的嘱咐程显祖,千万别忘了给她找房的事情。
程显祖顺着三环到了四姐的饭馆,门口已经停了好多的车。看来四姐或者来庆还是挺有号召力的,否则过节正是挣钱的好时候,大家能放弃拉活在这聚会,足见四姐和来庆在司机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来庆干这行时间长认识人多,加上他为人处事很场面,所以在朋友当中有威信。四姐每逢年节就要来庆招呼人到这来请客吃饭,除了给来庆争面子,这样做对四姐的饭馆也有利,也算是个生意经。
程显祖推门走进饭馆,头一个打招呼的就是小乐子:“二哥!您好容易来了,可想死我啦!”
来庆接过来说:“二哥,你要是不来,小乐子说什么也不吃饭了。”
小乐子瘦了很多,本来那瘦小的脸上眼睛就显得大,这下子除了眼睛脸上就没什么地方了。
“好点儿了没有?”程显祖坐到小乐子跟前问。
“成,就是这条伤腿老是伸不直,你说那些王八蛋也会扎,怎么就单扎了这条右腿,踩油门刹车都指着它呢”小乐子说。
“得活动,越不活动越伸不直”程显祖嘱咐道。
“别瞎聊了,二哥,都等着你开饭呢!”四姐手里拎着几瓶五粮液走过来说。
大家倒上了酒,程显祖有点不放心的说:“都不出去了?出去可不能喝。”
“都说好了,今天晚上谁都不走,等会吃了饭,爱玩牌的玩几圈儿,完了事后院西屋大通铺,你们就在那睡了,我把伙计都哄东屋去了”四姐说。
大家都倒上了酒小乐子说:“四姐,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跟我庆哥好些日子没见了,今天也让他睡那得了”小乐子说。
“嘿!小丫挺的,跟我叫板是不是?我跟你四姐老夫老妻的,我还在乎这一天吗?”来庆已经一杯酒下了肚,夹了口菜放在嘴里说。
大家哄笑着,程显祖这才听明白小乐子话里的意思。
对于四姐和来庆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这样的场合,没人拿这个当话题,特别是小乐子这样的明目张胆。
“你瞧着眼气是不是,眼气你也找一个?你活了三十多了,怕连娘们的味儿都没闻见过呢吧?”四姐站在来庆身后说。
“小乐子,别满嘴的胡吣(北京话,意思是胡说八道),回头挂不住脸儿(恼羞成怒)再逗急了”程显祖低声的嘱咐小乐子。
“没关系的二哥,哥几个常拿我们俩这段儿事找乐儿,其实要说四姐是对得起我,我本来就是拿她当老婆看待。就是这脾气操蛋,比我媳妇不在以下哈哈!”
“我明白了庆哥,你是怕屎窝儿挪了尿窝儿,躲过一枪又挨一刀是吧?”小乐子这句话说的来庆一个大红脸,逗的大家是哄堂大笑。
四姐走过去揪着小乐子的耳朵说:“要不你让人捅一刀,报应,怎么不捅死你小王八蛋!”
渐渐的,酒精进入了每个人的血液,大家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屋子里乱哄哄的,四姐的脸早喝成了一块大红布。正在大家高兴的时候,四姐忽然掉了眼泪,四姐的哭叫好多人都感到纳闷,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可是谁也不便问。
来庆也感到奇怪,搂过四姐问:“怎么了这是,喝得好好的?”
“来庆,你说,你到底跟我是怎么打算的?”四姐拿下来庆放在她肩膀的手说。
“当着这么些人你说这个干吗?”来庆说。
“那怕什么的?没外人,我总不能这样黑不黑白不白的跟着你做鬼呀?”四姐情绪激动起来。
小乐子感到了四姐这样的话和刚才自己的玩笑有关系,赶紧站起来说:“四姐,你可别把我说的当真,我那是瞎说呢。”
“什么瞎说,兄弟,可着这么多人就是你替我说了实话,来,咱们姐俩干一杯!”四姐说完晃晃悠悠的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一时间,大家谁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程显祖看到这心里头一阵发紧,他知道四姐是开饭馆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这就是拿小乐子的玩笑借题发挥,可是心里明白能跟谁说呢?看着小乐子马上就要陷入重围,程显祖着了急,觉得自己应该舍着脸说句话,一来是为了小乐子,也是为了解救尴尬的来庆。
“得啦,大家伙都一块堆儿乐会儿容易吗,提这骚干零碎儿(北京话:没有意义的话)有什么意思!”程显祖说到。
其实这个时候他也是大着胆子,因为那么长时间不接触来庆了,只是开出租又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他能不能给面子。
“对,给哥们儿点面子,听二哥的!”来庆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说。
四姐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叫来庆一板,听听来庆的意思,真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程显祖,想再说怕伤了程显祖的面子,不想说自己找这样的机会也不容易,正在犹豫老黑进了门。
“嘿,来庆有你的哈,也不是吃山珍海味,怎么就没想着我?我也是没脸皮的人,不知道害臊,没叫我就来了!”老黑说。
来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黑哥,不是没叫你,你的电话关了机了。”
“放屁,你当着我是你呢,对付不了就关机,我的手机永远是开着的,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通!”老黑说。
“黑哥,来庆没叫你我抽他”程显祖从刚才的情景里找到了信心。
“哟喂,我跟谁胡说也不敢跟二哥胡说呀,你别当真,我跟来庆找乐呢”老黑笑着说。
老黑的到来叫气氛轻松了许多,除了四姐没有不高兴的。屋子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借着这个机会,程显祖悄悄埋怨着小乐子:“净捅马蜂窝,哪壶不开你就提哪壶!”
“二哥,不是我瞎说,我也是长着吃饭的家伙的,我觉得庆哥这样不对,这不是拿我四姐开涮吗?我想起来心里头就不服气,人得有良心,也得对得起人!”小乐子不服气地说。
“那你也得挑时候,这个时候说他能听进去吗?”程显祖说。
正说着老黑端着酒站起来说:“几位,我说句话!”
老黑在这里最大,所以他一说话人们就停止了交谈。
“我给大家报个喜信儿,我要结婚了!”老黑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老黑的话叫大家吃惊不小,因为谁都知道老黑不单有家,就是儿子都快结婚了,老黑唱的这是哪出呢?
听说老黑要结婚,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老黑干了一杯酒慢慢悠悠地说:“不错,我都五张儿的人了,今天来个梅开二度。大伙跟着我一块儿沾点喜气儿,来,再干一杯!”说完仰起脖子又干了一杯。
老黑喝下这杯酒低着头不说话了,这更让大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飞拿耗子,大眼儿瞪起小眼儿来。
来庆站起身来走到了老黑的跟前说:“哥,怎么挡子事儿呢?”
原来,老黑和歌厅里的小姐缠在了一起,正如那些司机说的,开始是包车,后来就包了人。一来二去的那姑娘怀了孕,这下老黑傻了眼。瞒是瞒不住了,东窗事发,老婆提出了离婚,老黑只好走出了家门。
“说了丢人”老黑低着脑袋摇了摇头说。
“都是自己的弟兄,说说不怕的”来庆安慰道。
“是呀,这有谁呀?黑哥你就说说”四姐这个时候也忘了自己的苦恼催促着老黑。
“真不笑话哥哥?”老黑抬起头眼圈发红的说。
老黑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你嫂子也算够狠,我是光着屁股出来的净身出户,这回我可真成了房屋一间地无一垄的无产阶级了。”
大家听了只能是低头不语,就有人说:“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想活着的法子,难受没用。”
程显祖听着老黑的话心里想,果然就弄出了乱子来。怎么老黑这么大的岁数不分四五六呢?他觉得老黑莽撞,也替老黑现在的处境发愁。眼睁睁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虽然事情的起因在老黑,可是他怎么能够抛家舍业在所不惜呢?换句话说,即使这个结果不是老黑的本意,可他的做法迟早会导致这个结果他不能不知道吧?
“黑哥,跟嫂子就没缓儿了?”程显祖说道。
“离婚证都开了,猴拉血,这回是没治了”老黑说完又端起了酒杯。
“这个心气儿就别灌了”四姐抢过老黑的酒杯说。
“玩鹰的叫鹰给叨了吧?”小乐子在旁边说道。
“你今儿跟谁过不去,怎么老说这吊孝的词”程显祖瞪了小乐子一眼。
老黑点了点头说:“兄弟你说的不错,大江大海哥哥都走过来了,今儿在这小河阴沟儿里我翻了船,不过好在我这娘们知我的情,歌厅不干了,就准备跟着要饭。叫进来给大伙瞧瞧?就在我车里坐着呢”
“那还不叫进来,你也是的”四姐埋怨道。
老黑走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乱了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黑哥这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来庆看着老黑的背影说道。
“比他妈你强多了,吃着碗儿里的看着盆儿里的你都占着”四姐不失时机的发泄了一下对来庆的不满。
“我瞧着也是,老黑这是爷们,敢恨敢爱!”小乐子嘴角挂着一丝坏乐地说。
“我说你能不能不起哄呀,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来庆冲小乐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