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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到了方庄,胖子下车,大有依依不舍的意思,拉着那小姐的手说:“下次我再去的时候还找你”。


  那小姐笑着说:“好,哥呀,来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你不是有我的号码吗?”


  胖子又说了几句没用的,一摇一晃地走了。小姐重新上了车坐在了副司机的座位上。


  “大哥,寻思好了没?”小姐问道。


  “寻思什么?”程显祖知道她问的是包车的事。


  “我包你的车呀,多少钱?”


  “我这个没准儿,不是常来,我怕耽误了你的事”程显祖想到老黑已经答应了把给歌厅的回扣降到三百,算起来还是划算的,可是想到包车的人心里不踏实,所以嘴上还是推辞着。


  “车有的是,我就寻思找个妥靠的,看着大哥实在,你要是不行我再找别人,你不用为难”她摆着生意腔说。


  “那好,六百按月算,都是这个价钱”程显祖下了决心答应了,不管怎么样,赚钱还是第一的。


  “好,你痛快我就痛快,六百就六百可有一样,我要是白天临时有点儿啥事你也得来。你别看我,我不是老有事。”


  程显祖本来就不情愿这宗买卖,他想不到她还有这么个附加条件,于是说:“这要看我当时拉着活儿没有,也得看我在什么地方,要是离城里远赶不回来你可也别抻着”。


  “那不能给个手机号码呗,到时候好联系你呀,我叫小红”她答应的也很痛快。


  程显祖听说这些人从不用真名字,眼前她自报家门的名字显然就是假的。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小红的住地。


  下了车小红给了车钱说:“今天是二十八号,下月正式开始呗?”。


  程显祖点了点头,回来的路上,想到了来庆和老黑,又想到自己包车的事,他总觉得自己与现实的排斥力越来越小了,原来融入一个圈子有的时候不是你情愿不情愿的事。


  “十一”到了,这是程显祖干出租以来赶上的第一个节日。在没干这个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节应该是出租司机发财的时候。北京人跟一些其他城市的人还有区别,他们对是不是有必要打车出门并没有人家算计的那么严格,这倒不是他们有钱,而是北京人还有清朝遗老的那种享受心理,爱面子,懒惰。何况又是节日,更有理由打车了,另外,每逢这个时候,北京的天气都是最好的,天是蓝的,风是暖的,很多外地人和外国人都选择这个时候来北京旅游。这使许多外地的出租司机很羡慕,说在北京干出租简直就是拣钱。


  程显祖决定好好的利用这个时候干几天,即使是不睡觉。让他为难的是,大过节的把老婆一个人扔在家里,他又觉得委屈了她。这又使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怨气和酸楚。自从干了这个以后,他发现很多不痛快的事都和自己这个选择有关系。尽管他怀疑过自己干这个到底对不对,可是他没别的选择,况且已经选择了这个。北京人有句老话:“身子都掉到井里里,耳朵还挂的住吗?”,好在老婆也给了他宽慰,她说过节饭店里也很忙,已经改成了12小时一个班了,节日的加班费是三倍。能多挣钱当然很高兴,最主要的还是她也不用一个人在家过节,两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呢。


  十一早上很早就出来,出了门就赶上一家三口的外地游客要上八达岭。程显祖走在路上心里想,一切要是顺利的话,今天上几趟八达岭长城或者香山就不少赚。


  坐车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看来他们也很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师傅,长城是秦朝修的,北京人真仔细,能把它保持这么多年?”年轻男人说。


  对于这样的问题,程显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说:“不是,秦朝修的长城早就没影了,你一会儿看见的是明朝修的”。


  “为什么叫八达岭呢?”年轻的女人问。


  在出租车上游客有的时候问这问那,好多司机也答不上来。路途长了总要排遣寂寞,说不知道也对不起给钱的人,这可能就是北京出租能说的原因,因为北京人爱面子。程显祖记得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胡经理就说过:“你们找功夫也看点儿书,起码把北京四九城的名称叫法,景点的由来知道点儿,别一问三不知的,这样不是也好干活吗?”公司还为此发了北京市旅游景点介绍。可是很少有人看,司机们的理由是,我们是司机不是导游。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有三种说法,一种是八达岭属于延庆县,元朝的时候在那出生了个皇帝,他的名字后面有俩字叫巴达,就用了这个名字。还有一种说法是,李自成攻打北京的时候路过八达岭,探马说前方还有八道关卡易守难攻,闯王看了山势险峻,不仅哀叹,这八道岭怎么过的去,于是绕城改道,后来念俗了就念成了八达岭,再有就是八达岭这个地方固守内蒙河北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八达岭由这个得名”程显祖说完了出了一脑袋的汗,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也就是碰见了这样的棒槌(北京话,门外汉或者外行),要是赶上明白的,再问详细了,自己就得秃噜(北京话,坚持不住的意思)了。


  看来他们听了很满意,一个劲儿地赞扬北京人有学问。正在高兴,程显祖看到在去往八达岭的路上,车子排出的长队能有几公里。他心里一凉,这得什么时候到呢?坐车的就怕堵车,很多时候就因为这个发生了不愉快,有的干脆就下了车,不管你拉了多远他们都不给钱。


  看见堵车程显祖着了急,他决定绕道走,可是他并不熟悉路,走着走着竟然糊涂起来。没办法给来庆打电话问路。


  “二哥,你脑子有水怎么着,这日子口儿哪有奔那的,在城里头转悠就够使的。别说你路上堵车,到了地方你都没地方停车,所有的旅游点都实行了交通管制。”来庆埋怨着他说。


  看来自己还是外行,其实开出租的在节日反而不去这样的地方,路途远虽然车钱多一点,可是赶上堵车根本就拉不了几趟活,反而挣不到钱。


  “那怎么办呢,我已经拉着人呢”程显祖无奈地说。


  “就这一趟赶紧回来,叫亲爹都不去了”来庆又把路怎么走告诉了程显祖一遍。


  其实和程显祖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所以绕道走车子照样的堵。两个小时过去了,坐车的有些着急了,刚才的兴奋变成了焦躁。


  “你怎么走这么堵的路?”那小伙子问。


  “不是我走这么堵的路,往八达岭去的人多,哪的路都堵”程显祖解释道。


  好容易把客人拉到了地方,程显祖看了看计价器自己都发起愁来,价钱竟然是平日的两倍还多。这是因为计价器其实就是个计时器,时间越长,价钱就越贵。


  “多少钱?”小伙子问。


  其实计价器上明白的数字小伙子不会看不到,他这样问已经是在告诉司机,他对这个价钱不满意了。


  “您看看,计价器上不是写着呢吗?”程显祖没好意思说出价钱来。


  小伙子大声的说:“俺从老家做火车来都没花这么多钱!”


  “那怎么办,路上堵车您不是看见了,过节就这样”程显祖说。


  “你们北京就一条路到八达岭吗,没有别的路走吗?”小伙子说。


  “别的路我也不熟悉,再说了给您绕路也不成呀?”程显祖说。


  “这你不也是绕路了吗?我看你还不认的路,你这是怎么开的出租?”小伙子进一步的没完没了起来。


  程显祖知道,他的目的就是不想给这么多钱,虽然拉到这,自己比他还着急。


  “这么着,您看这给吧”程显祖咬了咬牙决定自认倒霉。


  “我就给你五十块钱,多一分也没有!”小伙子说。


  “五十块钱就是在平常日子也不够呀,您再给添点儿”程显祖压着满肚子气的说。


  小伙子又掏出十块钱来说:“就这些了,没有了。这都快下午了,我们还没跟你算这耽误时间的帐呢”说完了话拉着老婆孩子走了。


  程显祖虽然没拿到应该有的车钱,可是这次他不郁闷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着急了,他说服了自己。本来嘛,干什么都得有窍门儿,这日子口看来跑这样的地方真是赔本赚吆喝,这说明自己还是外行,坐车的大早晨起来为的就的是多玩会儿,没想到不单时间耽误了,还要拿出比平日多一倍的车钱,人家怎么会不窝火呢?可是这所有窝火的事人家不冲着自己来冲着谁来呢?老话儿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一点儿都不假。如果出租司机净是捡着轻巧赚钱的干,这也不对,可是这怨谁呢,交通管制和堵塞哪条跟他们也没关系呀?


  程显祖到了城里,果然真的就好干,到了天黑的时候,他已经挣回了车份儿。要是按照平日的时间收车,他的收入可跟平日大有区别了。快乐让程显祖忘记了不快,忘记了辛苦,忘记了到现在他还没吃一口东西,他只是不断地跑。


  “二哥,回来了没有?”来庆在电话里问。


  “早回来了”。


  “怎么样呢?”


  “不错,现在给自个儿干呢,车份儿早就齐了”程显祖说到这自己也觉得这兴奋里有点失控,这么大一个人,挣俩钱儿怎么高兴的跟小时候过年似的?


  “你今天晚上还上歌厅那去吗?”来庆问道。


  程显祖突然想了起来,今天是十月一号,按照跟那女人的规定,今天包车就开始了,听到来庆问到这,程显祖有点警惕起来,因为包他车的人必定是另外一种身份:“得去呀,她包了我的车,今天就开始算了,你问这个干吗?”。


  “二哥,心里别打鼓,你把这点精神头儿都用到我这了,我是说你要不去,再拉两趟就到四姐那去,每逢过节她都给咱们弄点吃的,另外还告诉你个消息,小乐子上车了”


  听到小乐子又开始干活程显祖问到:“他的腿行了吗?”


  来庆说:“没看见他呢,他说行了”。


  “歌厅我得去,拉完了她我就找你们去行吗?”程显祖说道。


  “成,快点来啊,哥几个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了,钱多咱也挣不完”。


  放下电话程显祖算计了一下心里想,这才多少日子,小乐子就出了车,甭问哪,这是没辙呀,必定一个人扛着那么多的车份儿,人要是但有一线之路,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叫车的人多数是上天安门广场,因为那里有花坛。可是那里是最不好停车的地方,程显祖想到了今天的八达岭之行,举一反三这可能也是城里不好赚钱的地方,因为让警察罚了款可就白干了。连着碰见了好几档子,这让程显祖很难受,有人打车对出租司机是最有吸引力的,这就好比看见了饭碗就饿的道理一样,一个饥饿的人看见饭碗最先想到的是碗里的饭,久而久之,碗就是饭的象征了。打车的人就像盛饭的碗,他终于决定拉他们。


  上车的是一对老夫妻,年龄最少也得有七十开外。老头一上车就说:“车真难打呀,截了好几辆都不停。”


  “老爷子,不是不停是不敢去。您说您去了给您放哪?不让停车.”程显祖对老人解释道。


  天安门广场华灯初上到处是人。老太太有点兴奋的说:“多少年没来了?这么多的花真好看”


  “您是北京人吗?”程显祖问道。


  “是,就是腿脚走不动了,想当初我还参加过开国大典呢,就在天安门广场”老头说。


  北京人对本地的景点去的次数没有人外地人多,这在所有的城市都是一样的。杭州人未必去西湖,上海人未必去城隍庙,南京人未必去中山陵……。可是这对老夫妻是北京人,腿脚也不利索,怎么非得赶着这个人多的日子上广场呢?程显祖心里这样想,嘴上并没说。


  “我都快八十了,再不去怕去不了啦。”老头好像知道程显祖的心思说。


  程显祖在南池子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说:“老爷子,就能停在这了,您慢慢溜达着吧,不是我不想送您,真是去不了。”


  “谢谢,这就行了,总算打着车了”老头掺着老伴说。


  接过老人递过的车钱,看着老两口子的背影程显祖心里想,予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么大岁数了,拉一趟不给钱也认了。


  送走了老人程显祖的电话又响了,是那个包车的小姐:“师傅,过来吧。”


  程显祖看了看表,这么早就叫车是怎么回事呢?还没等程显祖回答她接着说:“今天没活,到处都查抄呢!”听起来她有点气急败坏。


  想到了来庆的约会,程显祖觉得她要车这么早是好事,这样自己可以赶紧到四姐那看看小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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