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出老佟的意料,冯义仁真的来找马连清了,他神秘兮兮地说:“马连堂结婚啦。”

  马连清鼻子一哼:“你风风火火跑来就为了告诉我他结婚这屁事吗?”

  冯义仁小眼睛眨一眨:“你听我说呀,马连堂这个婚礼很蹊跷,秀儿本来应该在杨柳青上花轿,却弄到了大刘庄,从清河镇走的时候,我发现压轿子的不是小孩儿。”

  马连清把嘴一撇:“不是小孩儿又怎样?”

  冯义仁小眼睛又是一转:“我估计是……”说着,他用手作比划了个八字。

  马连清一听,来了精神:“你说啥,八路?”

  冯义仁说:“八成是,所以我说八路在大刘庄有事,如果去抓还赶趟。”

  马连清赶紧带着冯义仁来到池田办公室,说:“太君,这是我家账房先生冯义仁,他有重要情报向您报告。”

  池田坐在椅子上,身子没动,但两眼上下急速地打量着这个有些驼背的老头,似乎要从冯义仁的脸上看出情报的真伪。站在池田办公桌对面的冯义仁愣怔了一下,他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日本官儿,尽管马连清就站在他身边,但他心里仍在咚咚咚地敲起小鼓,心想:日本人那么凶狠无情,万一自己说的情况有误,为了马连清讨日本人的欢心,自己无缘无故地把小命搭上就太不值了。本来就没底的心,此刻就有些惶惶然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池田见了,哈哈大笑:“你的,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快快地讲。”

  马连清用手捅捅冯义仁,冯义仁像被惊吓了一样,浑身不住地抖动着,脸色慌张地看看马连清又看看池田:“嗯,嗯,好,我,我说,太君,我最近发现大刘庄一带经常有八路活动。”

  “吆西,你的,对皇军忠心,大大的好。”池田呲着牙,露出不可琢磨的笑意。就在冯义仁和马连清得意的时候,就见池田突然变脸,拔出军刀,架在冯义仁脖子上,高声吼道:“你的说!你的情报从哪里来?八路在大刘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八路设下陷阱,让你来报假信?说!”

  冯义仁哪见过这阵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吓得马连清也浑身一震,赶忙上前拉住池田:“太君,您,您别价,冯老先生他胆小,好心好意给您送情报,您可别吓坏了他呀。”

  池田把军刀收起来,脸上又摆出笑容。冯义仁这才哆哆索索地站起来:“大少爷,这,这……”

  马连清赶紧扯他的衣服:“别多说话,池田太君就这脾气,快跟他说说情报是怎么来的。”

  冯义仁偷偷瞅一眼池田,嗫嚅着说:“前几天我偷听马连芳和马连堂说悄悄话,得到八路要从清河镇路过的消息,后来,马连堂匆匆忙忙办喜事,按常理,压轿的应该是小男孩儿,可那天津来的亲戚却成了压轿童子,我觉得蹊跷。”

  马连清听着,心里就出现了矛盾,这个情报不仅提供了马连堂与八路军有勾连,提供了八路军的活动行踪,还把我妹妹马连芳也捅了出来,这明摆着就说,我家人通共通匪啊。心说,冯义仁啊冯义仁,你就不会变个法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你这不也等于给我脑袋上加黑箍吗?心里这么想着,他那双眼睛,始终就盯着池田办公桌上的神像和模型,心里就在盘算如何偷取的主意。

  池田问:“那八路在哪儿下的轿?”

  冯义仁说:“应该是在大刘庄。”

  池田鼻子眼哼了一声:“早就听说大刘庄是八路的窝巢,那里的百姓早八路赤化了。”

  马连清跟了一句:“天津地下党负责人到大刘庄,动静不小,莫非他们要在大刘庄开会?太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您马上下令,我们立即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八路一网打尽!”

  池田拍了拍马连清的肩膀,笑了。当即,池田纠集100多鬼子300多伪军,将大刘庄包围。得知鬼子要来扫荡的消息,大刘庄百姓大部分都转移了。一位老大娘正跪在佛像前磕头祷告,乞求神佛保佑全家平安无事,被闯进来的一日军士兵用刺刀挑死了。从厕所里出来的老伴看了个满眼,赶紧躲进柴草屋子,却已经被鬼子发现。一个日本士兵端着大枪就戮了过去,老人急忙一闪,刺刀滑过去没有刺上,几个日军士兵一看,这个糟老头子还敢躲避,就叽哩哇啦地嚎叫着把老人围起来,一个士兵用手比划着叫老人往前走,老人只好跟着日军往前走,当走到村口拐角处时,他看见村里没有逃出去的男女老少还有不少人,都被日军从家里驱赶出来,日军士兵们用手势比划着,让村民们一字排开站在南墙根下,手无寸铁的人们被大枪逼着,没办法只好顺从日军的指挥。这时,池田握着手枪,带着一个扛机枪的日军走了过来,面对群众将机枪架好,池田冲人群喊:“你们说,八路在哪里,不说统统死啦死啦的!”

  这些老百姓就像被圈住的羔羊,四周都被日伪军包围着,人们面对着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预感到就要发生一场血腥的屠杀。有人低声说:“看来今天这道关不好过啦。”

  这时,池田又问了一句:“说不说?只要你们说出八路军共产党在哪里,人群里有没有八路军共产党,那我就放了你们,如果不说,哼,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刚才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这种沉默刺激了池田,他发狂地把军刀一举,“刷”地用力一挥。机枪就吐出罪恶的火舌,向站在南墙下的老百姓扫过,手无寸铁的村民像一排排高粱杆被砍倒。然后,鬼子举着大枪用刺刀在死去的村民身上补几刀,有那没被子弹打死的就被刺刀刺死。一时间,村北官道、西大坑、村边、街头、稻地到处都是死尸。 

  池田一无所获,气汹汹地搧了马连清一个大嘴巴:“八嘎,你的冯老先生,谎报军情,良民的不是。”

  马连清学着日本人弯腰低头,打立正,嘴里喊着“是。”

  池田连理都没理他,一挥手,带着队伍撤回县城。

  外逃避难的大刘村村民三三俩俩地扶老携幼的回到村里。一进村,他们看见村口沟边的水被染红了,被日军杀害的亲人,尸体已腐烂难辨,村内的房子则被日军烧得缺窗少门,一片狼藉。人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依据服装辨认亲属。他们又互相帮助,一齐动手,掩埋了尸体。

  日军血洗大刘庄后,人们都在传说,这场惨案的元凶除了日本人,还有马家烧锅的马连清和冯义仁。背负了骂名的马连清很郁闷,就给王云章打电话,约他到县城喝酒。王云章也因骂名累累心里感到空虚,就应约而来。二人在宴宾楼要了几个菜,狂饮起来,喝着喝着,就都有了醉意,说话声调也高了。

  王云章说:“马连清,马大队长,你是你们马家最出类拔萃的男爷们儿了。”

  马连清把身子探到王云章面前,两只眼死死盯住王云章:“王镇长,我比你差远啦,你是日本人最信任的人,是日本人最忠诚的朋友,池田老这么说。”

  王云章把嘴咧了咧:“哪里哪里,我只是混口饭吃,比不了你,你给马家增光露脸啦。”

  马连清又盯了王云章一眼:“哎,王镇长,不许胡说啊,我还不是跟你一样,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才穿了这身黑皮。”

  王云章笑了:“哈哈,马连清,不过话说回来,咱俩都一样,乌鸦落在黑猪身上,谁也别说谁,你我在日本人眼里,都是一条狗。”

  马连清不高兴地说:“你才是狗呢,我不是。”

  王云章说:“怎么不是,池田让你往东你敢往西吗?他说让你前头走,你敢在后头走吗?日本人,那是太上皇,你敢不听吗?大刘庄的事不是你和冯义仁向日本人告密,大刘庄怎么会死那么多人,你那不是损阴丧德是什么?马连清?”

  马连清也不示弱:“王云章,你才是真正的日本狗,伤天害理的事你比我干得更多,你自己想一想,你帮日本人干了多少坏事?”

  王云章把拳头一挥:“你是混蛋我是王八蛋,我给日本人当狗,我认了,马连清,你不也是心甘情愿当狗吗?咱俩在日本人眼里,在中国老百姓眼里,都是狗!”

  就在俩人互相指责的时候,楼上来了两个日本人。王云章还算清醒,拉起马连清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宴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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