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程显祖按照那女人说的话看去,果然在前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奔驰。看那女人两眼发直地紧盯着它,程显祖想她一定有什么急事。


  “您是说追上叫住它?”程显祖问道。


  “叫住什么?你就跟住了它别落下就行”女人看着那辆车说。


  拐出前门上了长安街,那车子经过天安门广场右转弯朝东驶去,程显祖紧紧地跟在那车的后面,透过后窗看到了司机的背影,是个男人。程显祖有些明白了,这女人是在跟踪他,为什么跟踪自己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可是如果让自己象电影里警察跟踪罪犯似的,程显祖一时觉得挺新鲜,程显祖心理想:开上这个玩意儿,什么事都可能碰到。又跟了一段时间他们走到了国贸中心附近,车子忽然加大了油门朝京通快速路开去。


  “快点儿呀!”女人催促道。


  “这的限速是八十公里,我不能超速,要罚款呢”程显祖说。


  “钱我给你,你只要别拉下就行!”女人说。


  京通快速路,那车子已经开到了一百二十公里以上。程显祖再次提醒那女人:“我追不上他,他的车太快”


  程显祖说的是实话,以一辆老掉牙的富康车,追一辆奔驰简直是开玩笑。


  “我是出租司机,不是刑警”程显祖对这女人不管不顾的态度有些不满。


  “尽量地跟”女人好像没听出程显祖的不满。


  虽然程显祖跟那辆车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距离,可是他还是能看见那辆车,二十多公里的京通快速很快就走到了头,就在程显祖在收费口缴费的时候,那辆车开出了收费口直接朝京哈高速开去。


  好在这段通往京哈高速的路是一段引桥,还不是高速路,车很多,奔驰渐渐的慢了下来,下了引桥车子转向朝南驶去,程显祖跟着它一会儿来到了一片新开发的小区。


  到了小区内,车停了下来,从车里走下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先抬头往楼上看了看,接着走进了单元门。


  “你在这儿等着我”女人说完飞快的下了车。


  “哎,你交点押金”程显祖不放心的说。


  “押什么金?我一会还用你的车呢!”女人头也没回的走了。


  程显祖坐在车里看着那女人进了楼门心理想,这男人肯定是他老公,她这么风风火火的肯定有事,他联想起老黑、来庆,人怎么这么累?看这样子她不会不给自己车钱只好等了,天快黑了!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那女人从楼门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这那个男人。女人走的很快,仍然是那样气急败坏的样子,跟在后面的男人几次拉她的手都被她甩开。


  “你听我跟你解释,这是个误会……”男人无可奈何地说。


  “我不听,都让我抓住了现行还误会呢!”女人说。


  “她只是我们单位里的一个员工,她病了我来看看她,你看你想哪去了?一会儿我们单位还有其他人来呢。”


  “那好,咱们就等,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来”女人站在那说”


  “可我不敢肯定他们一定就来,他们说来的”男人犹豫了起来。


  “我明天就到你们单位里去,把这个狐狸精好好的抖落抖落,我看你这老脸往哪搁?”女人说。


  “你到底要干吗?”这回轮到那男人气急败坏了。


  “干吗?我就要把你们彻底搞臭,别让你人五人六的装什么老总!”女人坚决地说。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程显祖有些着急,虽然他多等一会儿就多一份车钱,可是他实在是不爱看这样的几乎是闹剧的情景。


  “那好吧,你去吧!我脚正不怕鞋歪,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娘们儿!”男人说完了话朝自己的奔驰车走去。


  奔驰调了一下头,加大油门朝小区外驶去,女人上了程显祖的车。


  “怎么着,还跟着他吗?”程显祖发动了车子说。


  “还跟着他干吗?送我回去!”女人说。


  程显祖无意的朝那男人进去的楼门的上面看了一眼,一扇窗子里露出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也在看着他们。


  车又开回了女人原来上车的地方,她拉开车门下车就走。


  “唉,您还没给车钱呢”程显祖打开右侧的车窗说道。


  女人回过头来丛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扔进了车窗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程显祖想着,什么人有什么人的难处,自己为车份儿着急,她这个急比自己也不在以下。


  电话响了起来,是来庆打来的。


  “二哥,你找我?”


  “怎么还关了手机?”


  “没电了,正充电呢”


  “知道老黑趴活儿的歌厅吗?”


  “知道呀”


  “一会儿到那找我”。


  “什么事呢?”


  “到那你就知道了!”


  程显祖来到歌厅的时候,来庆的车子早就停在了那,老黑还没有到。


  看见程显祖来庆走下车来说:“二哥,这的活儿怎么样呢?”


  “我就是拿这找齐儿,拿这打补丁”程显祖说。


  “你找我什么事呢?”来庆说。


  “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我怎么连个电话都没你的?”


  “我能干嘛?跟你一样拉套呗”来庆虽然说的漫不经心,可是表情不自然起来。


  “你跟我说实话,你凭什么欠人家那么多的钱?”程显祖单刀直入的说。


  “是不是四姐那娘们儿跟你说的?”来庆问。


  “冤有头债有主,欠了钱你还想不让人说?”程显祖说。


  来庆沉吟了半天没说话,一个劲儿的使劲抽烟。


  “你是不是在外边赌?”程显祖问。


  “有时候玩会儿”来庆眼睛看着另外的地方说。


  “咱们是哥们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咱们是干什么的?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咱是开车的,一天累出屎来挣这俩钱儿,你玩儿的起吗?十赌九输,你这么大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孩子大人指着什么吃饭?”


  “我找她借钱也不是白借,她那饭馆要不是我帮他拉人,她能有今天这么火?”来庆显然是找理由替自己申辩。


  “帮人没错,可是帮了人就要价钱,让人拿着当祖宗,这叫什么帮人?谁还敢叫你帮?”


  “我也不是不还她,前几天我还还了她五千呢”来庆说。


  “你挣钱都还了帐,你一家子吃什么?我听说你还经常的不回家,四姐老说你跟娘们儿鬼混,有这事没有?”


  “我心里头烦,你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该乐就乐会儿要不然死了都冤”


  “你乐了,你媳妇看不见你的钱,给你弄着孩子守着空屋子,她冤不冤呢?”


  来庆听到这又不说话了,程显祖觉得反正是说了一回,不如就把这层窗户纸都挑破了。


  “你跟那四姐是不是也有一腿?”


  “你怎么知道?”来庆想不到程显祖会问到这个事。


  “我眼睛也不是出气儿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是跟她没关系,她为什么张嘴闭嘴就说你这个?”


  “这娘们儿小心眼儿!”


  “天下的娘们儿就没有不小心眼儿的,你要让你媳妇儿知道了,怕是小心眼儿都不够用的了”程显祖又把刚才跟踪的事跟来庆说了一遍说:“你看见没有,这跟有钱没钱没关系,我今天看见这个我就想起你来了,对了还有老黑,听说在这也有个相好的,我就纳闷儿了,你们还是不累,怎么来得这么大的闲心?”


  “这娘们儿这张破嘴,哪天我得好好的收拾收拾她”来庆愤愤地说。


  “你敢!”程显祖大声的说。


  程显祖拿自己当大哥他有把握,来庆是自己的发小儿,跟着自己长大的,他觉得他说了来庆一定能够听。再有一点私心就是,四姐既然跟他说了来庆的事,假如来庆真的去问她,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不成,没她这样的,到处传老婆舌头?”来庆不服气地说。


  “我说你就听,是不是借人家钱了,别丢人!”


  来庆其实并不服气程显祖的教导,他觉得二哥虽然岁数比自己大,可是他的社会经历没有自己多。用自己的话来说,他还是太嫩。


  “二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开出租时间还是短。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心想着车份儿,想着挣钱,想着孩子老婆。可这个活儿跟别的不一样,把咱们这些没权没势没有应付能力的老百姓,放在了社会的风口浪尖上。你每天碰见的事要是不干这个,你一辈子也许都碰不到,你就难免有想法了”。


  “有想法怎么样?那想法要是不现实,我看想都不用想!”程显祖坚持着说。


  “有句老话儿,好孩子谁往庙里送?看着人家吃喝玩乐活的有滋有味儿,再看看咱们整个一个冤孙,别说坐车的给咱气受,就是警察看见咱们眼珠子也是红的,咱们都成了四等公民了,你心里能没怨气吗?可你冲谁撒去呢?只好就是自个儿找乐了,为什么干咱们这行的喝酒耍钱玩女人的多呢,不是咱们天生的不争气,实在是因为没有了痛快的地方。”


  “叫你这样说,你吃喝嫖赌还有了理了?”


  “再说了谁不这样呢?当官儿的大款们比咱们王道(北京话,厉害)多了,他们大把的花钱不带眨么眼儿的,凭什么许他们不许咱们?”来庆约说越激动。


  “那个咱们不管,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就先说你,你该了一屁股两肋的帐你怎么还?你在外边招花惹草怎么跟你老婆交待,叫她知道这不是漏子(北京话,祸的意思)吗?”。


  “我老婆早就知道了,正闹着跟我离婚呢!”来庆一脸无奈地说。


  听见来庆这么说,程显祖想起了来庆的老婆,那还是来庆结婚的事情。他只见过这么一回,从那他们不在一起了,就再也没见过面。在程显祖的印象里,她还是瘦弱腼腆的姑娘。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也想开了,人不过就是这几年,不痛快的活着死了都冤枉,二哥甭看你现在是这个想法,干上三五年你就不是这样了”。看来,程显祖对来庆的规劝并没起多大的作用,他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这片心意没被领情有些不满意,但是他也没办法。


  “二哥,我得走了,回家睡觉去了”。


  “你不再等会儿捎个活儿走?”程显祖说。


  “在这趴半宿挣仨瓜俩枣的?也就是老黑拿这当聚宝盆,对了二哥,他在这傍着一小姐你知道吧,别看他比咱们岁数大,老牛可就喜欢吃嫩草呢!”来庆一脸瞧不起地说。


  “你丫挺的背后说我什么呢?”老黑什么时候站在了来庆的身后。


  老黑的出现叫来庆不好意思起来,勉强撑着门面说:“我这不是跟我二哥夸黑哥老当益壮呢吗?”


  “你少跟我来这里哏儿楞,背后嚼舌头根子,是爷们吗?”老黑一脸不高兴地说。


  程显祖发现,单单就来庆的这些话还不至于招致老黑这样的反感,看来他今天心情不好。


  来庆好像也看出了这点,急忙找着台阶说:“那你们哥俩先聊着,我走了”说完钻进车里。


  老黑看着来庆的背影说:“老鸹落在猪身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个儿黑”。


  “今儿来的晚了?”为了打破尴尬程显祖问道。


  “这两天我就不顺序,连着罚了两回款,刚来的路上车胎还扎了”老黑点上烟说。


  “这哪免的了呀,认倒霉就是了”程显祖安慰道。


  “听说你拉的那个小丫头片子要包你的车?”老黑问。


  “跟我说过,我没应她,我这也没准儿,有功夫就过来趴会儿,还有不来的时候,应了人家就得盯挡儿,不能耽误了,这不给自个儿拴上了?”程显祖说。


  “干吗不应?你就跟她说,按月算,多一趟少一趟的就别计较,600块钱!都是这个价码儿,加上拉点儿零头,一个月在这怎么也弄一千”老黑说。


  “刨去交这的500块钱喜儿钱也不划算哪?”程显祖说了有点儿后悔,必定这是老黑给他找的活,自己这样说话有点儿不妥当。


  “我给你说好了,就给300块钱”老黑说。


  “那样儿合适吗?”

7 。 

  “我跟这儿熟,都是朋友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老黑不在乎地说。


  玻璃门里渐渐的有人出来要车了,车也一辆一辆地开走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走了出来朝老黑喊到:“走吧,找你半天了!”看来是一脸的不乐意。


  “走走”老黑扔了烟头说。


  看着老黑那顺从的样子,程显祖想到,这可能就是来庆说的那个人。程显祖想到,他开始也一定像现在自己一样只是包个车,包着包着就出了岔儿了。难道自己也能这样?程显祖想着有点可笑,可是心里不知道怎么着有点不是滋味。


  正在想着,自己拉的那个小姐和一个胖子男人走了出来,胖子有了醉意,走路晃晃悠悠的,那小姐搀扶着他有说有笑的走到了程显祖跟前打开车门。两个人坐在后座上,小姐说:“大哥,先把他送到方庄小区再送我,顺路”


  程显祖开着车子,一路上胖子不闲着地说着肉麻的话,程显祖无意看了一眼后视镜,胖子正搂着她热情洋溢的亲着。也就在这同时,程显祖看到那小姐也正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冲着程显祖做了个鬼脸。程显祖急忙把眼睛从后视镜离开,看着被灯光照成桔黄色的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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