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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了歌厅的门老黑说:“可能她坐台呢,咱们应该挨着屋子找找”。


  “算了吧,好男不跟女斗”程显祖劝到。


  “那不成,我叫你来的,吃了这个亏这叫什么事呢?”看来老黑的举动是怕程显祖埋怨他。


  “这不能怨你,树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了,我开出租头一天就白拉了好几趟”


  程显祖想起了刚一开始遇到的困境说。


  “兄弟,不蒸馒头蒸(争)这口气,别让她们小瞧了咱,今天咱们就给他来个‘虎吃鹿肉’,死等!’老黑仍然坚持着说。


  “为二十多块车钱熬半宿不如多拉两趟活呢”程显祖说。


  陆续的有人走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半夜。秋天的风已经很凉,程显祖觉得分外的冷,这是因为他还在发烧,一天也没吃东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想回家去,可是又想到既然来了不能空着手走,今天是一分钱也没挣呢。他决定咬着牙也要坚持。


  正在想着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程显祖一眼就认出是昨天那个坐车没给钱的小姐。


  “黑哥,今天你拉我回去吧?”小姐走到老黑的车前。


  “坐后面的那个车,他着急回家呢”老黑指着程显祖的车说。老黑这样做也好像有补偿程显祖的意思。


  小姐直接走到了程显祖的车跟前拉开门上了车:“西罗园”


  程显祖想,看来昨天是没少喝,她竟然没认出自己。路上小姐从包里拿出个小镜子照着自己在脸上抹着什么,一会儿掏出香烟说:“师傅抽烟吗?”


  程显祖摇了摇头,小姐打开了车窗为的是把烟味散出去,程显祖更觉得冷,可他不能说什么,无论坐车的是什么身份,到了车上就得听人家的。


  车子到了地方,还是那片黑乎乎的平房。


  小姐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仪表板上说:“大哥,昨天真是对不起,我喝的太多了,你别往心里去,这是这两次的车钱”。说完下车朝胡同里走去。


  程显祖这才明白,她早认出了自己,怨不得这么不好找的地方,她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一连几天,程显祖虽然还是没有好利落,但是他坚持下来了。北京的出租越来越难开,按照有些说法,北京有多少正式的出租就有多少黑车,这还不算那些摩托三轮,或者人力三轮车。这些车大都集中在交通车够不到的地方或者车站,旅游地点等等。他们除了油钱没有什么成本,人力三轮干脆就是买点力气,无论是哪种车都不比出租赚的少。即使是出租车,北京城里的人也受到来自郊县司机的竞争。这些司机或者两个人一班昼夜的行驶,轮换着开,俗称双班车。或者一个人开,可是把行李都搬到了车上,困了就睡在车上,醒了接着走。他们能吃苦,肯卖力气,身体好等等。到了程显祖干这个活的时候,北京本市的司机在出租行业已经不占优势。出租司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熬时间,时间的长短决定了他们的收入。


  为了能挣到钱,程显祖给自己下了一条规矩,人家能跑自己就能跑,只要能挺的住就绝对不歇着,一天刨去车份儿一定要挣二百块钱。白天他在马路上扫活儿,六点钟回家吃饭,七点多钟就回到老黑那等活。除了老黑那以外,他还发现了许多的类似的地方。现在他只要自己能挺住,活就能有得拉。


  可能是那回程显祖并没有逼迫那个小姐的原因,只要他去那等活儿,她总坐他的车,即使程显祖在她之前拉着活儿走了,她也等他回来。用她的话说,程显祖实在。


  “兄弟,不打不成交,你看你这不是也有固定的主顾了吗?”老黑有一次笑着对程显祖说。


  “别跟老黑似的连人带车一起包”旁边听着的司机说。


  程显祖这才明白他们说的老黑包人是怎么回事。老黑拿他当朋友,可是必定没有过深的交情,程显祖不想对别人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日子就这样过着,在程显祖的脑袋里,天下就没有比挣钱更重要的。


  这天中午的时候,程显祖拉了一趟机场的活儿,回来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想到很长时间没上四姐那去了,今天路过不如就在她那吃饭,也好打听一下哥几个的消息。


  他把车子停在了饭馆门口走了进去,四姐的饭馆还是那么火,人很多。程显祖找了个地方坐下,四姐正背对着他招呼客人并没有发现他。


  “吃点什么?”跑堂的过来问。


  “还吃面吧,这个快呀”程显祖说。


  “我们这新添了卤煮火烧,您不想尝尝?”跑堂的说。


  “好呀,就来碗卤煮吧”程显祖说。


  “二哥,这么多日子没影了,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就认得饭碗哪?”四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说。


  “瞅着你忙,怕耽误了你的生意,来庆来过吗?”程显祖问。


  “别提那王八蛋,来了也把他打出去!”四姐一脸不高兴地说。


  听着四姐的话茬儿不对,程显祖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他又招你了?”人在两难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假装熟悉已融入对方,比如一个人对你表现出他很痛苦,表示同情是最好的办法,尽管你还不知道你到底同情他什么,此时的程显祖就是这样。


  “没法说这王八蛋,放着正经的营生不干,整天的吃喝嫖赌。输的黄鼠狼玩火,爪干毛儿净。还整天的跟娘们鬼混,这样的人我可不让他进门”四姐说。


  关于来庆到底干了什么,他和四姐是什么关系,程显祖始终也没弄没弄明白,他也没时间弄明白,可是,通过其他人话里话外的说法,他知道来庆和四姐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


  “他输了钱他白干,他跟娘们鬼混他老婆知道了饶不了他,你跟他着什么急?”程显祖这样说是想看看四姐怎么回答。


  “话是这么说,可他从我这拿钱呀,里里外外的都有好几万了,我开这么个小饭馆容易吗?”四姐说。


  “你不会不给他?”听了四姐的话,程显祖觉得来庆这样的做法真的很可气。


  “我这个人心眼软,禁不住三句好话,架不住他磨我呀?”四姐无奈的说。


  “明儿我也磨你,你也给钱?”程显祖说。


  “二哥,知道你跟他有交情,想着让你说他两句,你怎么敲起锣边儿(北京话,意思是风凉话)来了?”看来四姐把程显祖这句话当成了对她和来庆关系的讥讽了。


  “我就这这么一说,你别多想,我见着他跟他说说,大老爷们借钱得还账呀?”


  吃完了饭,程显祖站起身来给钱,四姐说什么也不要。


  “那我以后老上这来吃饭”程显祖固执的说。


  “来吧,你就是来的少,看来你没拿这儿当回事”四姐说。


  走出了饭馆的门,程显祖想起刚才四姐的话,他觉得有必要找来庆说说,必定他是这些人里跟自己最有交情的人,不能看着他鬼混。现在挣俩钱多不容易呀,他体会到了出租司机的辛苦,可他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大的闲心。


  出了饭馆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赶紧回去开会。程显祖最腻烦开会,不是因为那会开的没滋没味,主要的是耽误挣钱。因为公司绝对不会因为开会耽误时间给任何补偿,相反的不开会倒扣钱。往常是一个月开两次,这回怎么又加了一次呢?


  程显祖来的公司,司机们都回来的差不多了。会议室里乱哄哄的,他们只有这个机会见面,所以说不完的话。


  “大伙儿静一静!”经理老胡坐在桌子后面,人群里安静下来。


  “今儿个特意把大家伙儿叫回来,有个重要的事。最近由于出租车调价,有人串通司机们罢工,不知道你们有听见信儿的没有?甭管听到过没听到过,你们可别给我找事,也别给你自己找事。凡是参与这个事的,立即开除不论。”


  人群里议论起来,老胡接着说道:“我还跟你们说,别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你不拉有的是人拉,车价调整也好,汽油张价也好,你们和我都说了不算。这是政府的事,胳膊拧不过大腿。顺便告诉你们个消息,现在上边下来人就装成打车的,问你们这个罢工的事,你要是跟着胡说八道,他把你的车牌一抄,你就走人吧,都留点神!我说完了!”老胡说完站起来走了。


  会散了,大家又议论了半天,程显祖从开会就留神这来庆,可到了这个时候并没见着他的影子。


  “告诉我们别参与不就得了吗,干嘛还微服私访呀?”


  “坏了,有一天真有个人问我这个来着,我大骂了一顿,那个人别再是这样的人吧?”


  “要真是,你现在还在这开会,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车价涨了坐车就少了呀?”


  “你放心,坐车的都不在乎钱,在乎钱的就不坐车,北京城这么大,你涨到八块照样有人坐”


  “汽油涨了快一倍了,就给一百块钱补贴也不够呀?”


  “知足吧,一分不给你不也得干吗?”


  “别志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凑合着混吧!”


  “对,现在的人是有钱,那天国际展览中心汽车展,那么多高级的车一辆没剩下,有人抱着整提包的现金去买车,还有买不上的呢”


  “那天我拉个娘们,问她上哪,您猜她说什么?‘你拉着我溜溜,我心里闷得慌’。溜溜的溜了四九城儿,你说没钱?”


  程显祖听着大家的话,心里头惦记着来庆,看来是等不到他了,他决定给来庆打个电话。


  出了公司的门,程显祖拨了来庆的电话,但是停机。程显祖觉得有点多事,本来吗,自己的这点帐还没捋清楚呢,以后再说吧。本来想回家睡一会儿,晚上好到老黑那等活儿,可是这个会耽误了一下午,如果再回去睡觉,即使晚上拉活儿也不过弄回个车份儿,他决定不回去了。


  走出不远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车,程显祖拉上他还没有问,那人操着山东口音自己先说了话:“老师,我想到烤鸭店,可是北京有名的烤鸭店有两家,全聚德和便宜坊,你说俺上哪里去呢?”


  “这要看您得意哪口儿了,要说这两家历史,便宜坊比全聚德的历史长,他是从明朝永乐年间就由南方引进了。全聚德是清代的同治年间,是你们山东人引到北京来的。两家的鸭子烤制的方法也不一样,便宜坊的烤鸭叫‘焖炉烤鸭’,全聚德的烤鸭叫‘挂炉烤鸭”。程显祖说道。


  “啥叫焖炉啥叫吊炉呢?”那人问。


  程显祖感到碰见个爱找死理的,耐心回答道:“焖炉有火门儿,鸭子收拾干净以后,鸭子膛内灌上水,炉子先用秫秸烧到一定的温度,把鸭子放进气,关上火门密封,一次烤熟。挂炉没有火门儿,把鸭子直接挂在烤炉里,下面放上果木由专人来回转动鸭子,烤的外焦里嫩。”


  “哪个好吃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各有各的风味,看您的喜好了”程显祖觉得这个人真是爱刨根问底。


  “我不知道这不才问你吗?”那人还是没完没了的说。


  “要说都是差不多,全聚德虽然比便宜坊晚但是名气比他大,北京的分店也多,可价钱比便宜坊的贵。便宜坊的来历是南方的口味,所以配料比全聚德多,除了甜面酱,不用葱丝而用蒜泥,白糖,萝卜条,黄瓜条,卷鸭子的也不光是荷叶饼,还有空心火烧”。


  “那好了,既然他比全聚德便宜,东西给的又多,俺就去便宜坊了”那人终于做出了决定。


  程显祖听着他说的话有些好笑,心里想,这可应了便宜坊的名号,可是要是叫便宜坊的人听见是这么理解他们,非得骂街不可。


  送到了前门便宜坊,那人下了车,程显祖刚要走,就又有个中年女人上了车,正在庆幸自己今天走运的程显祖问道:“您上哪?”


  “看见前边那辆黑色的奔驰了吗,跟着它,快点!”上车的女人有点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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