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傍晚,陈晨在厂门外等她。

  “想好了么?”

  过了半天,夏雪才坚定而害羞的点头:“嗯。”

  陈晨笑了,落日余晖撒在他身上,像是一副油画,悠然闲雅。

  别人约会,枝枝死活要赖跟着,说是帮忙防狼,不如说是一人寂寞,好在陈晨没有介意。

  陈晨在饭店定的包间,可以吃饭加唱歌,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关了照明灯,只留下舞台效果的射灯不停的闪耀,桌子上摆了个蛋糕,五光十色的转灯晃的分不清人脸,也辨不出男女。

  陈晨一进门,众人配合的唱起生日歌,他借着烛光拉过夏雪:“介绍下,我女朋友。”

  “你生日?我没有准备礼物啊?”夏雪看了看四周,那些人表现平静,似乎不太重视所谓的她这个女朋友。

  “没事。”

  陈晨切了蛋糕,一个年约四十女人帮忙递给她,顺便上下打量:“妹子,你家几个?”

  “两个,还有个妹妹。”夏雪紧张的看了看陈晨。

  “我姐。”

  “姐姐好。”她脸上挂了讨好的笑。

  女人仔细看了看:“人还阔以,你要说清楚撒,莫又搞晃晃咯。”

  没刘枝枝什么事,她拿了块蛋糕到一边大快朵颐。

  陈晨喝了口水,拉她坐在身边,斟酌了半天才开口:“是这样的,我家条件不是很好。”

  额?这个没什么吧,我家也不咋滴啊,彩礼不会要很多的,夏雪暗暗的想。

  “父母在老家。”

  正常啊,我爸妈也在老家。

  “几兄妹都在外面打工挣钱,因为老家没什么收入。”

  嗯,这有什么关系吗?夏雪看着陈晨,感觉他的眼神有点飘。

  “父母最近身体不太好。”

  呀,他不会是马上就要结婚吧!!难道真的是那样?夏雪心里出现一个大洞,感觉人生拉了快进。

  “所以,我家里的意思是,我们先订婚。”陈晨费力的说出了想法,却不看她。

  哦,然后呢?

  “说的真慢!我来说!”陈晨姐性子急了起来:“跟你说妹娃儿,你跟我弟弟先订婚,然后你莫打工了,回克先把老娘儿他们招呼起,等过年再谈结婚滴事。”

  刘枝枝手里的蛋糕掉在鞋子上,涂的脚上黏糊糊:“我靠!”

  夏雪脑壳像被牛踢了,以往所见今天颠覆的四脚朝天,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瞪着陈晨发怵。

  枝枝回过神笑了,上气不接下气:“哈哈,没搞错吧!什么意思?陈经理是找保姆啊?”

  夏雪反手“啪”的一巴掌,打的居然是枝枝:“还笑!笑你妹,滚!还不走,小心人家收你做二房!”打完刘枝枝,手指尖都是抖动的。

  陈晨起身拉住她:“你要是不想现在回老家,也可以过些时候。”

  尾巴终于点爆,夏雪跳到了门口:“我,我去你大爷!你丫有病吧,才哄我当女朋友,尼玛嘴都没亲过,就想让我回去替你伺候老娘,你丫是谁啊!还订婚?我TM才满18啊!你个老女人一见面就谈订婚,你是想把责任丢给我,用个订婚做打发是吧?订婚,问过我妈了吗?知道给多少彩礼吗?就TM觉得不对劲,谁谈恋爱是这个鸟样啊!有病,全都有病!老娘来了趟深城,何止三观,五观都不正了!”

  被呼了巴掌,刘枝枝还是有些幸灾乐祸:“我去,陈经理,你丫是金身么?你怎么就能认定夏雪会跟你啊?”

  陈晨瓮声瓮气回答:“不同意,就不要答应做我女朋友啊,我们那里都是这样,男人在外挣钱,女人在家照顾老人。”

  陈晨比她高一个头,夏雪犹豫了下,然后上前一招裆下腿:“我去你大爷,亏你书读的比我多,是哪个老师教你的三观,我去你的祖宗十八代!”

  那个女人看见陈晨弯腰,立刻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小贱人板板,这重的手,滚,老子屋里不要你!”

  刘枝枝开了灯,包房里就三个女人,其他全是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俩怕了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往外跑,一直到大马路上才缓过劲。

  回了宿舍,枝枝还在骂:“来深城真是长见识了,我们那小县城太尼玛闭塞了,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这个鸟样!”

  夏雪无力的靠在床边,弄乱精心编盘的头发:“吃粥的就不要瞎想吃肉了,世上没有这好的事,还是踏实打几年工,回克找自己家里的,放心。”

  枝枝倚了过来:“老师说的话原来是真的,外面的人信不得。”

  “唉。得个教训吧。”两人一夜难眠。

  宿舍的陶淘有三天没见人影,之前没感觉什么异常,因为以往找到好去处直接旷工离职的比比皆是,抑或是做不下去,偷偷离厂,大家习以为常。平时玩的来的,最多也就相互问问,除去亲人,估计没人能真心在意,又或许并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所以不告而别是常事。

  夏雪还是有点诧异,离发工资就几天了,现在走有点亏,陶淘一向节俭,按说她会好歹拿上这个月的,平时交流只在厂区和宿舍,出了高成大门,还真不知道去哪找她。

  第四天的时候,一辆警车“呜哇呜哇”开进厂区,几个便衣把正在拉上干活的吴姐按到了地上。

  下班在宿舍见到陶淘,她一边在吴姐床上搬回自己的东西,一边抹泪。原来,这几日不见,吴姐把她骗到了山区,卖给一个又老又瘸的男人,穷山沟沟,离了马路还要走好远才到,老男人眼神不好,在带陶淘回山沟沟的路上,被她逃跑了出来,陶淘也是山里长大,找到公路,跪着求一个过路火车司机带到了城里。

  夏雪听完心惊肉跳,想起那日在火车站也险些被骗,这世界还是坑太多。说来吴姐也胆大,先拐卖了陶淘,尔后又赶回高成上班,她甚至还搭讪了另一个女生,也是以介绍给有钱人做保姆为由,想明天带她走。

  陶淘说,原本报警,是让警察送她回来拿东西,谁知道吴姐竟然还在这里上班,那天警察进车间的时候,夏雪正好在门口搬货,有人问:“吴秀芬在哪?”

  她随手一指,头都没抬,等人被抓了才知道发生了大事。吴姐被带走,头发凌乱,一脸灰土,看见惊讶的夏雪,破口大骂,好像自己被抓,就是因为她的指引。

  晚上,枝枝哭哭啼啼说要回家,来深城几个月,原先的欣喜变成了迷茫和害怕,每天加班,吃的伙食不好,休息也不够,工资就只发了一个月,根本没钱寄回去。夏雪也不愿待了,李文天天找茬,甚至会在无人注意时,对她说些下流的话,申请换拉没人接,自己就像坨狗屎在车间被嫌弃。

  “要不去问下周媛要辞职的话,工资怎么结算吧?”她提议道。

  两人去找周媛,宿舍的女生说她在办公室加班。

  写字楼没有几盏灯亮着,上次跟陈晨闹翻后,自己在厂区多数时间都低着头,明明是他不对,但自己总觉得丢人,心里默念不要遇上,小心的和枝枝慢慢摸进办公室。

  一楼人事部办公室角落有灯,但周媛不在位置上,两人站了一会,好像听见厕所那边有声音,好像是哭声。两人麻着胆子走过去,厕所一片黑暗,只有窗户透进来的光,隐约看见个黑影在地上纠缠。

  “放开我!我要叫人了!放开!”周媛压抑而无助的哭泣,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气声。

  夏雪第一反应是孔鑫,她操起墙边的拖把使劲砸:“孔鑫你个王八蛋!死卵球,不是个人的东西!放开!”

  枝枝拿厕所疏通器跟着一顿狠揍:“王八犊子!找死啊!”

  黑影飞快的撞开她俩跑了出去,枝枝想追,被夏雪拉住:“先看周媛!”

  打开灯,周媛闭着眼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裙摆,衣服脏污凌乱,肩头有红色牙痕,白皙的脸上被捏的淤青,夏雪赶紧脱了工衣给她披上,慢慢扶回办公室。

  “是不是孔鑫?那个王八蛋,老娘去宰了他!”枝枝义愤填膺。

  周媛浑身颤抖,眼角的泪半天才滑落:“不是孔鑫。”

  “那是谁?你认识吗?”夏雪轻轻的问道:“你,要不要报警?”

  “对,报警!抓住那个王八蛋阉了他!”

  周媛终于委屈的哭出了声,她扑在夏雪怀里,任凭泪水横流。

  后来,周媛说那个人没有得逞,不想报警。

  夏雪也明白,这事怎么说也不光彩,说白了,最后都是女生吃亏,好在对方没有得逞,只能憋屈和以后注意防范,但她知道遇见那个人是谁,香水味道很特别熟悉,高成电子没有第二个人用,只有王八蛋李文!

  晚上李文看周媛一人加班,就躲在暗处尾随进了洗手间,捂了嘴上下其手,周媛拼命反抗,女生被侵犯,大都不敢高声呼救,所以他才肆无忌惮。辛亏她俩来的及时,周媛得以安全。

  夏雪听的咬得牙疼,认出李文她没有跟枝枝说,但却告诉了孔鑫:“说吧,怎么搞?反正我想回家了。”

  孔鑫一拳砸在高成电子的围墙上:“王八蛋!老子要砍了他!”

  “砍他你就算了,打一顿我还是会帮忙的。”夏雪踢了踢脚边的石头,远处夕阳西下,有种莫名的伤感。

  “老子要他命!王八蛋。”

  “得了,能不能不讲虚的,要不要打,要打就商量怎么搞!”

  “就我们俩个怎么打?”孔鑫焉了气息。

  “用点脑子,搞一顿,反正要走了,打了一跑,他也找不着。”

  “行,我也想回家,我要把周媛带回去,还在这里干什么!”

  今天发工资,整个厂区晚上不用加班,被食堂的伙食沥干油水的肠道,早已迫不及待的想往路边排挡跑,三五成群,几人一桌,吆五喝六,啤酒炒粉回锅肉,再来一钵砂锅粥,黑夜里一声干吼,好爽!

  夏雪和孔鑫在角落坐着,偌大的食堂空荡荡。

  “我问了,他每次发了工资都会去和原纸厂找他老婆,今天有人请他吃饭,看样子要晚些才走,正好我们可以先到半路等他。”

  “行,我去食堂后面拿个装米的袋子,说好了,打一顿就跑,五分钟,时间长怕被人发现。”

  孔鑫点点头,脸上还是有些怀疑:“就我们俩个人能行吗?”

  “两个不够,加我总行了吧。”枝枝抱手站在后面,“夏雪,你打架不叫我,你TM是不是姐妹啊?”

  孔鑫有些轻笑:“你知道我们去打谁?”

  “李文。”夏雪先说了出来。

  刘枝枝脸色僵了僵,明显的鸭子嘴硬:“那尼玛还不叫我!!”

  高成电子去往和原纸厂要经过一片待开发的空地,人迹鲜少,里面有半人深浅的茅草,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一条走出来的小路蜿蜒盘曲,晚上鬼影难见一个。

  三个人挑了个草丛躲着,没一会,身上奇痒无比,深城的蚊子毒,咬人不出声,比其他地方的聪明很多。

  “夏雪,你说这没蛇吧?”枝枝压低的声音有点颤。

  孔鑫冷笑:“你知道本地人最爱什么菜么?”

  “什么?”

  “蛇羹!还有蛇?才怪。”孔鑫故意拖着压低的声音,一股鬼片惊悚感。

  过了许久,远处有人影慢慢走近。月色朦胧,听的见虫鸣,也听见李文用山寨手机放的歌声,《两只蝴蝶》硬是被劣质的喇叭唱出了摇滚的味儿。

  瞅着黑影经过眼前,夏雪低呼一句:“上。”

  微醺的李文正随着音乐晃荡,突然被黑暗盖住吓软了腿,莫名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都忘了叫喊挣扎。

  孔鑫上前狠狠的给了几脚,发现李文没有出声,夏雪拉住他:“不会打死了吧?”

  枝枝刚想操板砖呢,听见这话有点不乐意:“孔鑫你TM太狠了,我还没有下手呢!”

  夏雪上前取下袋子,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吓了一跳:“靠,还有气,怎么不叫一声?”

  “想干嘛?想黑我?”声音阴寒,夏雪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倒在地:“臭婊子,敢打我,看老子不干死你!来!哥哥我教你什么叫打架!就你们这力道还想打死人?”

  脑壳瞬间就木了,身上挨了好几拳,枝枝扑上去帮忙,被李文反手推到一旁,尘土在周遭飞扬,酒精刺激男人,色从胆边生,他用力拉扯夏雪的短衫,白皙的皮肤晃眼,她拼命挣扎,粗重的喘息夹着低声咒骂,在空地上回荡。

  孔鑫早不见了人影,枝枝半天爬不起来,混乱中夏雪摸到那块板砖,用力的拍在李文的脑袋上,一声惨叫,捂头倒地,两人仓皇而逃。

  夏雪和枝枝回宿舍收拾东西,晚上行李出不了厂门,很多都拿不走,因为门口保安要看到辞职书才放行,只能把证件和钱包带上。

  “什么鸟厂!他大爷的。”枝枝生气的踹了下厂门。

  刚走到厂门口,孔鑫和周媛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夏雪,你要去哪?”周媛担心的问道。

  ’“回家,今天发工资有路费。”一说话,嘴角有点疼,挨了好几下,浑身都是麻的,刘枝枝眼皮翻到天上,她本就看不起孔鑫,这下更是瞧不上。

  “你知道怎么坐车去车站吗?”

  夏雪和枝枝愣住了,的确,她俩都不知道怎么去车站:“那,那我们边走边问人吧,有嘴巴总不怕的。”

  周媛眼睛泛红,上前轻轻的查看她的伤处,很是心疼。

  枝枝开始担心:“夏雪,走吧,万一那王八蛋找过来,我们就跑不了了,还有,孔鑫你真不是个东西。”说完想上去给他两下,被夏雪拉住。

  孔鑫抬头望向的别处,仿佛受伤的事情与其无关联,也不回应枝枝的话,其实他也害怕,害怕等下李文回厂追究,只是在周媛面前,不敢显怯。

  “夏雪,谢谢你。”周媛用纸巾给她擦脸,眼泪不停滑落。

  “不用不用,我本来就想打这王八蛋了。”夏雪摆手,不小心扯到痛处,咧嘴吸冷风。麻灰的墙壁在黑夜里像个黑洞,周媛的眼泪让她心底软软的,有些豪情生了出来:“反正这里我也呆不了了,我们一边问,一边找车站吧,站在这,我怕等下那鸟人回来找,你先进去,免得扯上你。”

  保安室跑过来一个人:“小周,赶紧叫你几个同学走,李文刚打电话给队长,说要拦住你同学。”

  周媛闻言抬头做了决定:“我们是同学,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夏雪和枝枝愕然,只有孔鑫满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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