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太阳升起来了,很明媚的光照进工坊,刚刚改了名又新上任的少东家马连堂正和几个雇工低声说话。他在检查蒸煮工序,发现酒甑的净化做的不太好,就走过去和工人一起对甑桶进行清理,然后对所有发酵用的大口缸以及储存仓库的地面和角落都进行彻底整治,他要求工人们对所有滤酒用的漏缸每天清洗一次,对所有存储酒用的酒缸也要清洗干净。

  精神有些恢复的马永年坐在西屋一把红木太师椅上,看着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倒进酒缸,接过马连堂递过来的竹舀,凑近嘴边舔了舔,闭上眼睛,咂摸了好一会儿,红润而削瘦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垂手侍立一旁的马连堂也长吁了口气,恭敬谨慎地把身子往前靠了靠说:“爹,我装了几瓶头酒,您先尝尝,然后送给几家酒坊老板尝尝,听听他们的看法。”

  马永年满意地点头,心说:连堂,我没选错,知道用脑瓜子想事,心路确实比连清、连玉宽一些。昨天才刚刚宣布把马家烧锅交给他打理,今天他就领着几个雇工热火朝天地干上了。马永年对刚出缸的酒很满意,却不禁让他感到自己垂老将去的感觉,但自己是真的放心了。想到此,他问了一句:“连堂,你对将来有啥打算没有?”

  马连堂恭敬地垂手站在爹面前:“爹,我没大能耐,您让我操持酒坊的事,我就不走别的脑子,把酒坊的事做好,让您放心,不参与政治,既不依靠国民党,也不依靠共产党,更不会投靠日本人,一辈子专心专意地琢磨酒的事。”马永年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看着马连堂指挥工人干活儿。心里也在盘算,下一步该怎样引导马连堂熟悉生意,教给他怎样管理酒坊,怎样管好经营,怎样处理马家其他业务。同时,他还想到了陈氏,因为事多心乱,好久没有和陈氏说说话了,于是他打算去陈氏房间看看。

  没想到陈氏对马永年反感还比较强烈,马永年不知道陈氏的心理变化,这些日子,陈氏对马家发生的事表现出极端的蔑视,自打马永年娶了桂兰后,马永年几乎没有光顾过陈氏的房间,陈氏也不多说一句话,只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马永年走进陈氏房间时,并没有发觉陈氏脸上露出的异样神情。笑吟吟地对陈氏说:“怎么样,我比我爹那时候更聪明吧,当年我爹是到将死的时候才让我做了掌门人,如今我早早让位,我觉得对连堂长出息有好处,对马家烧锅有好处,我也退到后面享几年清福,你说呢?”

  陈氏低头不言语,马永年这才俯身看看陈氏的脸,发现这位陪了自己三十几年的女人也老了,头发花白,额头好多皱纹,这个女人可以说也是马家的功臣,毕竟给我马永年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想到此,用手拍拍陈氏瘦弱的肩头:“怎么,对我娶桂兰的事还耿耿于怀吗?”

  陈氏脸色凝重,心里浪涛翻滚,这些年来,自己也算为马家操了心,费了力,生育了两男一女,没成想,马家烧锅掌门人的大权却旁落余根儿手中,别说连清心有不甘,我这个当娘的也愤愤不平,她觉得当家的对余根儿这个野生儿子太偏心了,她甚至想到了以后,假如当家的没了,余根儿手握大权,会不会欺负我们娘几个。她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马永年太狠心太无情,心里的气就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就满脸愠色地回了一句:“你是当家的,你怎么做都是对的。”

  马永年歪歪脑袋:“我知道你依然恨我,但我不恨你。”

  陈氏抬起头,用质问的口气说:“那,你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做决定,让余根儿做了掌门人,咱家连清连玉哪个差啊?你对那个野种就那么偏心眼儿?”

  马永年最不爱听野种俩字,听陈氏也这么说,登时来了气:“啥,野种?你也这么说?”

  陈氏低下头,没有回应。

  马永年说:“本来我是来看看你,安慰安慰你的,没想到你……”

  陈氏依然不语。

  马永年站起来:“好,没想到你这么不开化,我就这么做了,有本事你去阴间找祖宗告状!”

  说完,摔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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