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晨,王云章就骑马来到县城,他琢磨自己的面子恐怕不够分量,就找到袁万卿,俩人商量了半天,就直奔宪兵队,半路遇到马连清。王云章勒住马头问:“马连清,马大队长,你爹让池田关起来,你知道吗?”

  马连清苦着脸说:“怎么不知道,我劝他,他不听,池田翻脸了,就把他关起来了,还打了他,我有啥办法。”

  袁万卿说:“马掌柜在商界威望很高,估计池田不会对他怎样,可是要救他出去,不是容易的事。”

  马连清说:“是啊,日本人不讲理,池田更狡诈。”

  王云章说:“老佟找我,让我去帮你爹说说情,我怕我人单势孤,这不,找袁县长一块帮忙来了。”

  “好,那你二位就费心吧,改日我请你们喝酒。”马连清双手作揖。

  王云章一笑:“只要你爹少骂我两句汉奸就可以了,其实,咱俩还不是一丘之貉,都一样,都给日本人当差,哈哈哈。”

  马连清拧拧脖子咧着嘴说:“不干想干,干了,这边受日本人的气,那边受家里人的气,到了外边,连过去的老朋友见到我就扭身子,我简直成了臭狗屎,谁见了都厌恶。”

  袁万卿说:“既然干上了,就不能想那么多,总是有得有失,你讨好了日本人,肯定得罪中国人,靠一头儿吧。”

  马连清叹口气:“先不说这个啦,你二位一定帮忙把我爹弄回去。”

  马连清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池田这人太不够意思,自己舍去那么多为他们卖命,本来是想当了大队长,一旦遇到难事可以通融通融,保护亲人,哪知道亲爹让日本人关押,自己却无能为力,关键时刻日本人却不给一点儿面子,这更让爹看不起了,乡里乡亲该怎么看我。反过来,真是猜不透,连玉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想啥,鬼迷心窍,认定了帮八路做事,你说穷八路有啥奔头,到头来牵连了爹受罪,还弄得马家烧锅的酒不能随便卖,也害的我在池田面前不受宠不吃香。马连清低头想着心事,脚步不停地跟着袁万卿和王云章来到宪兵队门前,袁万卿和王云章扭着身子进去了,马连清苦着脸在后面紧追,脑子里还在撕扯着,纠结着那些理不清头绪的烦和乱,只顾低头走路了,冷不防,脑袋撞在门柱上,马连清趔趄了一下,伸手摸摸脑袋,直奔关押马永年的房间。马连清远远就看见了靠在墙角的马永年,马连清掏出一个银元塞给了看守,靠近木门,低声喊了一嗓子:“爹,袁县长和王镇长来看你了。”

  马永年微微睁开眼,冲着马连清:“呸!”吐了口唾沫。马连清迅速低下了头。袁万卿微笑着,也压低声音说:“马掌柜,你受苦啦,我和王镇长去找池田给你说情。”

  马永年眼角挂着泪花,没有说话。马连清用手捅一下王云章:“别在这儿磨叽了,赶快去找池田吧。”

  王云章点头,推了一下袁万卿,俩人走到池田办公室门外,央求门口站岗的传话要求见池田中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传话的说:“池田中佐说了,公事可进,给马永年求情的,不见。”袁万卿和王云章面面相觑,王云章说:“不是,不是来说情的。”于是,俩人被放进去,轻脚慢步走进池田办公室。

  池田歪着身子,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摆弄一个彩色小木人。袁万卿上身前倾,颔首说道:“袁万卿问候中佐。”

  池田眼眉一挑,示意袁万卿坐下。王云章看看随后跟着进来的马连清,马连清两手下垂,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嗫嚅着说:“问候中佐。”

  池田歪脸斜眼看了看马连清,把小木人放下:“马大队长,有什么事吗?”

  马连清两手在身上乱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太君,您看,哦,我不是来找您说情,我刚才在路上碰到袁县长和王镇长,就陪着他们来看望您,想得到您的训示,是,是训示。”一边说着,两腿就并拢,两道眼眉紧蹙,眼睛只开一道缝,尽管他心里像开了锅一样,但还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池田看着马连清的神态冷冷地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向王云章:“王镇长,你来干什么?”

  王云章站起来,手托礼帽,点点头说:“嗯……我……这个……今天来……啊……太君,我……”

  池田说:“王镇长,你的说,没关系。”

  王云章抖抖肩膀,咳嗽一声:“太君,您看,那马连玉不是没有验明正身吗,说不定就是误会啊。”

  池田也站了起来,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池田的笑让王云章感到很意外,让马连清感到很恐怖,仨人不由得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这时候,池田止住了笑声:“袁县长,王镇长,马大队长,我知道你们今天来的意思,就是想给马永年求情,但你们要知道,跟皇军作对,绝对没好处!我看在你们仨人为皇军忠诚服务的份上,就给你们个面子,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马连清赶紧问:“啥条件?”

  池田瞅瞅袁万卿,看看王云章和马连清:“你们仨人敢不敢给我签字画押,保证马家以后带头做顺民良民,带头跟大日本皇军合作,并且跟共产党八路军断绝一切来往!敢不敢保证?”池田的话音逐渐提高了好几度。袁万卿看看王云章,王云章看看马连清。马连清用手捅捅袁万卿和王云章,低声说:“你们一个是县长一个是镇长,应该可以作保。”

  袁万卿眉头紧锁,嘴唇蠕动,但心里却在犹豫。马连清把腰弯到了九十度:“中佐,我马连清向您保证,马家烧锅所有人今后都像我一样甘心情愿为皇军效劳,谁不听皇军的话,谁胆敢与皇军作对,我亲自抓来亲自枪毙。”

  王云章一看,眼珠一转,连忙说:“中佐,我作为清河镇镇长,应该有资格做保人,如果以后我发现马永年和他的家人通共通匪,我愿意与马家人一起接受处罚。”

  池田听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支那人啊,哈哈哈……”

  仨人僵硬地站在池田面前,脸上的皮肉不住地抽搐着。

  池田说:“好,既然你们三个都敢作保,那么我就放人,但是,以后如果马家再有人给共产党八路军做事,你们三个就是同犯,一起枪毙!”

  说完这话,池田用鹰一般的眼睛扫视了仨人一眼,再次坐下。

  袁万卿的腿开始发抖了,王云章和马连清的脸色憋成了猪肝,他们心里都没底。别说马家,清河镇好多人都对日本人抱有敌意,说不定哪天就又冒出几个通共通匪的人来。王云章感觉脖子后面直冒凉气,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

  从池田办公室出来,王云章就拽着马连清说:“马连清啊马连清,你说你们家这叫啥事,有跟着共产党走的,有给日本人干事的,到头来,还把我牵进来,我这做保可是坐了个没底的轿,谁敢保你们家的人不再跟共产党有来往,再让日本人抓住,你我就全完蛋!”

  马连清说:“快别瞎说八道了,我爹我弟弟妹妹都不傻,不会一条道跑到黑的,放心吧。”

  袁万卿身上还汗津津的呢,一边歪脑袋一边皱眉头:“这个保做的,好比跟老虎亲嘴儿,玩悬啊。”说着擦了把脑门上冒出的虚汗。

  马连清也不停地抹着脑门上的汗珠子:“别说啦,日本人不好惹,回头王镇长盯紧点儿,多吓唬吓唬我爹他们。”

  王云章咧嘴瞥一眼马连清:“盯多紧能管得住你马家烧锅的人,他们是有腿的,想多会儿走就走啦,老虎还打盹呢,盯得住吗?”

  马连清叹口气:“别忧虑太多啦,往后的事见鬼打鬼,快帮忙去接我爹吧。”

  仨人紧走几步,马连清把昏昏沉沉的马永年背出来,见刘老歪的车早就等在宪兵队门口了,就说:“老歪,赶紧拉我爹回家。”说完,长出一口气,对袁万卿和王云章说:“二位,我请你们喝酒吧。”

  袁万卿苦着脸说:“有啥心情喝酒啊?人是回家了,后面的事可让人揪心啦。”

  马连清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弯处自然直,走吧,走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王云章摇摇头:“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乐呵一时是一时,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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