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厂的建设工作由胡书记亲自抓了。基建科长分管土建,胡书记提拔起来的设备科副科长任设备科代理科长,分管设备购置。随着基建工作逐步深入,超预算情况愈来愈严重。孙大智想:这样下去,新厂开工后别说大几千万富余,能不能有一千万剩下来都是问题。可是,有人说超预算就是因为当时的标书有问题,有不少空白,实际施工时增加了很多项目。关于这些技术问题孙大智说不太清。现在管这事的人是专家,让他们去说吧,只要我孙大智没有贪污受贿就行了。踏踏实实跟着师傅养花吧。

  ……

  吴援朝去北京出差时去看望钱传松,两人聊起孙大智的事。

  吴援朝说:大哥,二哥就是太老实了,他难道不知道那个胡书记的背景?

  钱传松问:啥背景?

  怎么?大哥你也不知道?看来二哥可能是真不知道。

  吴援朝说出一位大人物的名字,钱传松确实不知道,但钱传松也认为这背景确实不一般。

  吴援朝说:所以吗,那位胡书记去咱厂里就是镀个金,他是要进省政府的。我看这位胡书记不光是镀金,他还想弄点实惠。胡书记刚去就要二哥回厂里抓总,别再管新厂建设的事。二哥不听,非要善始善终把基建搞完。这不明显是挡了人家的财路吗。

  援朝你怎么这么说?

  大哥,现如今别说生意场上,官场上的权力都是有价的。像二哥管那么大一摊子基建工程,3%-5%回扣是正常的。当然不全是自己的,得拿出三分之一到一半来分给上下左右。二哥是一把手,自己不拿别人怎么拿呢?这不是挡了人家的财路吗?

  钱传松想:听老五讲得煞有介事,好像这真的就是规矩了。

  援朝,我当年管开发区那一摊子比大智那一个厂可大多了,照你这说法,我也应该拿了?

  大哥,你虽然比二哥对官场熟悉多了,但是你对现在的形势也跟不上。是的,你当年管那一大摊子不要3%,1%就够自己和上下左右的了。可你和二哥一样,你们是清官。但你们在如今的官场上是另类,另类就是要被排挤的。开发区可以说是大哥你从一片荒地上一手搞起来的。如今出效益了,为什么要把你调走?说起来是提正厅了,区委书记就不能正厅吗?不行给你个市委常委你不够格吗?正厅是可以干到六十五岁的,你还不到六十就“整歇”了,这不就是要给某些人让路吗。

  钱传松说:援朝啊,你这思想有问题哦。你还年轻,做的工作又和经济关系密切。你这样想问题要出事的。

  大哥,你放心吧,我会自己把握自己的。

  唔,照你这么说,大智退下来跟着师傅去养花是明智的,他没法在这浑水里淌。

  一点不错大哥!我也对二哥说了,事情明摆着。咱厂的基本户在我手上,咱厂的资金流水我比二哥还清楚。你看着吧,工程完工后咱厂子不欠钱就不错了,还指望能有大几千万富余吃利息?二哥也太天真了。他如果还在位上更是有嘴说不清,不吃鱼也要沾身腥。现在这样好,让他们去闹吧,二哥这种另类在里面既得不着实惠还碍事。

  钱传松说:呵,解放和跃进他们离开厂子看来也是对的。

  是啊,想想也是,咱们师兄弟七个现在只剩二哥一人挂在厂里了。四哥和老七算是被排挤出来的。大哥你说得对,他们出来了更好,不出来只能受排挤或者被人当枪使。

  解放他们的公司怎么样?

  不错,蒸蒸日上。四哥、大贵、二妹、老七,他们四个人的配合可算是天作之合。还有一点更重要,他们四人都是公司的大股东,老七股份最少也有10%,这等于是在为自己干。大哥,我们当年在南大上学时教授就讲过:物权、所有制形式,这些方面的改革是具有本质意义的。当时我还不太理解,现在我明白了,像四哥他们这样为自己干还要担心什么贪污受贿吃回扣吗?贿来扣去都是自己的。为什么国家不彻底往这个方向改革呢?是怕公有制变成私有制吗?

  钱传松笑笑:也不全是,改革越深入涉及面越大。改革是要配套进行的,某一方面的改革步伐过于超前可能会适得其反。如今政府职能的改革已经越来越迫切了。就像你说的,官员的权力都成有价资源了,这种权力寻租现象确实存在。民营企业在商业活动中会更加尊重市场法则,商业回扣也会透明和规范化。但是,如果用金钱能换到权力带来的更大利益,民营企业出起手来恐怕比国营企业更加肆无忌惮吧?

  吴援朝点点头。

  大哥,听说三哥的公司上市了,三哥要回内地来投资地产。

  钱传松点点头:我也听说了,还有这些外资企业,要是比赛收买权力,他们不会输给国内民营企业。国营企业贪污,民营和外资企业行贿,这样经济环境是不可能持续发展的。

  吴援朝叹了口气:唉——还是老六好,踏踏实实教书,不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钱传松笑笑:你和家骏有联系吗?

  联系不多,他现在是博士生导师了,听说是他们这个行当里最年轻的博导之一。

  唔,家骏是个做学问的料。

  ……

  吴援朝口口声声能把握自己,实际上他已经把握不了自己了。吴援朝的事爆发于一桩金融欺诈案。当时社会上存在一些金融掮客,俗称“搞钱的”。这些人在金融机构有各种关系,或者本人就是从金融机构下海的,他们利用社会对资金的需求在银行和贷款户中做些中介业务。这种业务本来应该是正常的,就像房产中介在买房人和卖房人之间提供服务一样。总会有些交易过程中的事务相对属于专业问题,由专业人员操作效率更高,专业人员收取合理的中介费。可是,这种中介服务在银行和贷款户中做起来往往就不正常了。有些民营企业急需资金,自身条件又不符合银行放款要求,只能利用这些“搞钱的”人在金融机构的各种关系弄到贷款。当时的国有商业银行还负担着政策性贷款功能,相当比例的不良资产就是形成于这种政策性贷款。这种现象的存在为违规操作提供了理论上的空间。金融掮客们在这中间不仅是收取合理的服务费了,而是和贷款人分成。他们也就有能力收买银行的实权人物,为违规操作开绿灯。有些不法分子并无实际贷款需求,他们做假帐,提供假资料,目的就是骗取银行资金供自己挥霍。

  吴援朝涉及的这桩金融欺诈案就是这样的情况,一家公司成立不久便向银行提出贷款申请,一千多万的贷款下来后这家公司不知去向。银行报案后公安部门立案侦察,结果发现嫌疑人均已外逃,这是一起金融欺诈案件。如果抓不到人这笔贷款就是银行的“坏帐损失”了,吴援朝作为经办人要负渎职责任。结果,贷款人没抓到,中介人一年后被抓了回来。中介人交待,贷款人提供的假帐和假资料是吴援朝帮助做的,吴援朝在贷款中提成20%。这就不是渎职问题了,这是共同犯罪并且是监守自盗执法犯法。吴援朝直接被检察机关带走。

  吴援朝被检察院带走的几天后,王跃进也被检察院带走了。那起金融欺诈案的嫌疑人是王跃进研究生班的同学,而且是和钱传松一样拿到《硕士学位证书》的高材生。是王跃进介绍这位同学认识吴援朝的,但并没有王跃进参与犯罪的证据,王跃进被带走只是配合调查。王跃进从检察院出来后回厂找了一次胡书记。

  银行将吴援朝经手的贷款全部捋了一遍,发现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检察院调查了这些贷款户,不少都给吴援朝行过贿。吴援朝不太喜欢喝酒,但是喜欢女人,行贿的内容除了金钱就是女人,或者直接替吴援朝付嫖资。其中有一笔问题较大的贷款再次牵涉到王跃进,王跃进再次被检察院带走。

  ……

  那笔问题较大的贷款户老板也是王跃进的朋友。王跃进在这笔贷款中起的作用就不仅仅是介绍朋友认识吴援朝了,王跃进是收了朋友钱的。说这钱是介绍服务费也能说得通。问题是这个贷款户也做了假账提供了假资料,假资料中对贷款起关键作用的《购销合同》是和旭日集团签的,这是一份子虚乌有的假合同,这就构成了金融欺诈的要件。

  可这位贷款户的老板并没有逃跑,只是他明显无力偿还这笔贷款。贷款过程中又采取了弄虚作假手段。这案子是否被定性为金融欺诈很重要,如果是金融欺诈,当事人就是刑事犯罪,要被公诉。如果不是金融欺诈就是一般民事案件。胡书记为这案子上下疏通关系,最后这案子被定性为一般民事案件。大家都说胡书记够意思,为一个离开工厂的员工出这么大力。孙大智也向胡书记表示感谢。胡书记说:应该的,小王也为我们曙光机械厂做出过贡献吗。

  刑事责任免了,民事责任却免不了。王跃进为朋友提供的不仅是一份假合同,还提供了一份假担保。《购销合同》的签订权属于王跃进,真假都由王跃进承担责任。《担保合同》的权力却归董事长,王跃进曾经向周解放提过一次这事,周解放没同意。王跃进伪造了相关文件和周解放的签名向银行提供了《担保合同》,所以说这是一份假担保。

  周解放决定承担下这份假担保,找到韩大贵和赵娟商议。

  周解放说:如果说这是假担保老七就是伪造文书,那也是要吃官司的。我们以公司的名义承担下来吧。

  赵娟说:那公司就要还这几百万的贷款了。

  周解放说:公司先承担下来,别让老七吃官司。和银行签个还款协议慢慢还吧。老七将来怎么还这笔钱我们自己好商量,我相信他能还得起。

  韩大贵和赵娟同意了。王跃进回来后很感激,也为自己的错误深感悔恨。王跃进决定用自己在公司的股份还这笔钱,周解放不同意。周解放说公司正处在上升期,也许将来会上市,一旦上市,咱们手上的股份会有很大增值,犯不着为这几百万把股份丢了。王跃进用自己的股份作抵押和银行签了还款协议,朋友将自住房抵押出去还了一百多万。王跃进算是渡过了这次危机。

  ……

  吴援朝没能免了牢狱之灾。虽然吴援朝退邀了大部份受贿款,但吴援朝的犯罪情节严重,给银行造成的损失特别巨大。按其犯罪金额可判无期徒刑,最后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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