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晨,城门楼子下方就挂起了三颗人头,城门洞边贴了布告,上面写着被砍头的人员名单和所犯通共通匪等罪行,其中赫然写着马连玉的名字,这让马连清心里产生了好多疑问。马连清站在远处看着城头悬着的人头,看着周围看布告的人群,心里感到很纳闷,那里面的确没有马连玉,可池田却非要发布告,宣布马连玉的名字呢?池田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啥呢?他思来想去,觉得这肯定是池田的诡计,最终目的是要我爹就范,要我爹做日本人的顺民,要我爹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服务,在清河镇做个榜样,他不止一次地听池田说过一句话:要想统治中国,首先要统治民心。爹也真是死心眼,给日本人做事怎么啦?能赚钱不就完了,做酒赚钱,当联保长,当商会会长都可以赚钱。唉,他为爹的顽固感到惋惜,放着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跟日本人做对,你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啊!都是读古书读的脑袋成了一根筋,稍微活泛一点儿,管管连玉和连芳,有我马连清在,池田能不给面子吗?他决定抽空回家跟爹好好说说,顺便告诉爹,死的人里没有马连玉。想到此,他就哼着小曲回到自己办公室。

  刘万贵骑着毛驴去县城采购药品,看见悬挂在城头上血淋淋的人头,也挤进人群看那布告,不看则已,一看就吓得魂飞魄散,他明明白白地看见布告上的“马连玉”三个字,他双腿一软,差点儿就瘫在地上,所幸身边一个年轻人扶了他一把,他揉揉眼睛,再次仔细认真看了看,还是不相信,他连连摇头,嘴里嗫嚅着说:“不,不,不是。”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来。他脑袋已经发昏,顾不上许多了,药也不买了,慌慌张张骑上毛驴,小鞭子不停地抽打,恨不得一步就赶回清河镇,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马永年。

  来到马家门前,刘万贵跳下毛驴,跌跌撞撞地闯进崇德堂,扑到正仰头想事的马永年跟前,抓住马永年的手泣不成声。马永年摇晃着刘万贵,一连气地问:“老刘,刘老板,怎么回事?先别哭,你先别哭啊,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老嫂子她?”

  刘万贵这才止住哭声:“不,不是,不是,是,是,是咱连玉他,他……”

  “连玉怎么啦?快说啊!”

  马永年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事,身子突地站起来,心口就像被塞进了木头一般,但他竭力克制着:“你慢些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万贵把在城门边看到的情况跟马家人叙述了一遍,陈氏听了登时就昏厥过去,桂兰等人赶紧掐人中,陈氏这才长出一口气,“哇”地一声哭起来。再看马永年,也已瘫软在地,老佟和冯义仁等也是一阵乱忙活,马家上下一片哭声。

  老佟劝说了半天,孙富贵、刘万贵、郭全宗等清河镇名流和亲朋友好听说后都来看望马永年,马永年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不吃不喝。余根儿端来娘特意做的鸡蛋面汤,他也只是摆手。一夜之间,马永年就变成了白发老人。

  老佟流着眼泪安慰着马永年说:“事情既然发生,也没办法挽回,还是给连玉办丧事吧。”

  马永年摇着头说:“真想不到,想不到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佟抽咽着说:“东家,您保重,千万要保重啊。”然后拉住冯义仁说:“你照应着家里的事,我找人去看看二少爷的尸身能不能弄回来。”

  马永年点头:“老佟,冯先生,你俩就多费心操持吧。”

  刘老歪从胜芳赶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身穿便衣的清河支队手枪队长周汉龙和队员小李。马永年礼貌地让周汉龙等人坐下,周汉龙说:“马掌柜,胡群政委让我代表他前来对您致谢和慰问,那些药品都被转到根据地去了,马连玉是您的好儿子,是我们的好战友。”

  马永年低垂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刘老歪见大家正在紧张地筹备丧事,心中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大清河边的场景,他哭着跪倒在马永年面前说:“东家,那天黑夜半路劫我们的那伙人中带头的,从身段看和听声音我断定是大少爷马连清,我还看见大少爷冲二少爷开枪。”

  马永年大叫一声:“这个畜生!”说完,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老佟、余根儿和刘老歪等人来到县城北门外的时候,就要黄昏了,他们四处打听,后来才从一个要饭花子嘴里得知,三个没有脑袋的尸身被扔到了护城河外一片乱葬岗。老佟让要饭花子领路赶到乱葬岗,见到了三具横躺竖卧在野草丛中的无头尸身,已经腐烂膨胀,臭味四溢,苍蝇乱飞。人们不自觉地就用手捂住了嘴巴,谁也不敢上前分辨,老佟只好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去抓尸身衣服,把四具尸身都翻了个,从三具尸身的衣服看都不是马连玉,可布告上明明写着有马连玉啊。这时候,又来了几个老百姓打扮的人,见到老佟他们,就悄悄地问:“请问,你们是?”

  余根儿说:“我们是清河镇马家烧锅的,来认我二哥马连玉的尸体,弄回去出殡。”

  那几个老百姓都赶过来和余根儿握手,其中一个说:“我们是清河支队的,也是来寻找战友尸体的,马连玉是我们的好同志。”

  老佟落着泪说:“你们是八路?”

  “是啊,老乡,马连玉他们的牺牲是清河支队的重大损失。”

  “那,你们认的出哪个尸身是马连玉吗?”

  那几个人一起走到尸身跟前,经过仔细辨认,他们纷纷摇头,都说认不出来。老佟说:“那,怎么办?都认不出来,我们二少爷马连玉的尸身在哪里呢?”

  刘老歪凑到老佟耳边说:“老管家,咱家二少爷是不是没死啊?”

  老佟低声说:“可,那布告上明明写着马连玉啊。”说着,老佟对几位清河支队的人说:“这样吧,我们帮你们抓紧把这三具尸身掩埋,我们回去如实禀告我们东家。”

  于是,一帮子人七手八脚地把三具尸身弄到不远处干净地带,挖坑埋了,然后分手。老佟、余根儿和刘老歪等人返回清河镇,见到马永年,老佟说:“东家,没有找到二少爷的尸身,我觉得二少爷的死很蹊跷,估计那悬在城头上的三个头颅中也不见得有咱二少爷,我寻思这是日本人在耍花招,要找茬儿制服您,我看这样吧,尸体既然没找到,头颅也没把握,那咱就把二少爷的衣服鞋帽,放进棺材,出大殡,其他事日后再说。”

  冯义仁说:“是啊,东家,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

  马永年叹口气,摆摆手:“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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