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池田听说抓来的疑似共产党,可能是马永年的宝贝女儿马连芳,警备大队大队长马连清的亲生妹妹,那样就有好文章可作了。想到此,池田的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神色,他见过马连芳,就说了一句:“先关起来。”

  马连芳被关进阴暗潮湿的牢房,牢房不大,但墙壁上却可依稀看得见已经风干了的血迹,墙角处还有前一个犯人留下的污物,老鼠钻来跑去,让马连芳顿时感到有些阴森恐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夜无话,很平静地熬到了天亮。就听牢门一开,池田带着马连清走了进来。池田对马连清说:“马大队长,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妹妹马连芳?”

  马连清走上前,上下打量着马连芳,心想,这还有假吗,就是我妹妹马连芳啊,他知道,池田几次去养正学堂,一定见过连芳,怎么办?他脑子乱了。

  马连芳连看都不看一眼马连清,紧闭双唇,一字不语。

  马连清脸皮紧绷,眉头紧锁,嘴唇紧闭,走到马连芳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儿家,竟然胆敢跟共产党混事,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沉重有几两,这回让皇军抓到了,看你怎么出去,这是宪兵队,八路也没有办法救你出去的,哼!”

  马连芳破口大骂:“谁要人救我,你给鬼子卖命,就是无耻,就是汉奸,就是出卖祖宗!”

  马连清气得脸皮变成了紫茄子,上前打了马连芳两个嘴巴。他怒目圆睁,心脏像被火烧灼着一般,但却找不出恰当的话来跟马连芳说,因为身边就站着宪兵队长池田。此刻的马连清很为难,他不想在日本人面前做大义灭亲的傻事,尽管自己铁了心要给日本人卖命,但毕竟是亲兄妹,那是真正的手足之情,马连清也深知日本人的惨无人道,因此,更为妹妹担忧。

  马连芳不语,马连清只好接着说:“你要老实交代,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池田太君或许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你不死,或许还可能放你出去,如果不听我良言相劝,你必死无疑,听我的话,赶紧跟皇军讲实情,脱离与共产党的任何瓜葛,只要做到这一点,你就可以活命,听清楚了吗?”

  马连芳忽闪忽闪眼睛,心说,看来不管怎样,也是一奶同胞,他这个大哥不会忍心让我这个亲妹妹死在监狱,我得套套他的心里话。于是,马连芳就柔和地说:“我跟你说实话,我根本没跟共产党有来往,我只是想买块好布料,他们怀疑我跟共产党有瓜葛,就把我抓到这里来了。”

  马连清一听就急了,拦住马连芳的话头:“别编了,谁信呐?骗鬼啊?”

  马连芳不说话了。

  马连清很用力气地说:“我告诉你,你要不听我的,就别想活着出去。”

  马连芳抬眼看着马连清。

  马连清似乎要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该认的认,别想着能侥幸过关。”

  马连芳还是不说话。

  马连清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时回身又补了一句:“我再告诉你,心眼不灵活,就得受大刑,弄不好就丢了小命。”

  马连清走了,马连芳心里乱成一团。

  功夫不大,牢房门又开了,这回是池田亲自来审问。有人给池田搬来一把椅子,池田坐在马连芳对面,笑着问道:“你是马连芳?”

  马连芳点点头。

  “你是共产党?”

  马连芳摇摇头。

  池田脸色一变:“看来还是得用刑你才肯招啊。”

  马连芳依旧不说话。这时候,马连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信笺,交给了池田。池田看了看,笑了:“好啊,好啊,警备大队大队长保你,只要你真心愿意跟大日本皇军合作,皇军大大地欢迎,大大地欢迎。”

  马连芳一听,啥?我愿意跟日本人合作?她判断这出戏是大哥马连清在导演。于是,就依然低头不语。池田对马连清说:“你的,念一念你替她写的悔过书。”

  马连清接过去,一字一顿地念起来:“我叫马连芳,一时糊涂,受共产党蒙蔽做了错事而被捕,经过大日本皇军的谆谆教化,方知悔悟,现在我郑重声明,从明天开始,跟共产党彻底脱离关系,与大日本皇军合作,做良民,教育培养中国下一代,全身心为大日本皇军服务。”

  马连清念完了,池田看看马连芳,马连芳也看看池田。

  马连清说:“太君,您看,她已经写了悔过书,是不是可以让她回家了啊?”

  池田说:“看在你这个警备队大队长面子上,可以放了马连芳。”

  马连清一个劲儿地弯腰点头。

  马连芳说:“我从来不认识共产党,也没给共产党做事,那悔过书是你们写的,我不承认!更不会签字!”

  马连清气得一跺脚,狠狠瞪了马连芳一眼,嘴角还在蠕动着,似乎还要说啥,但却没说出来。

  池田说:“看来,马小姐并不是真心要和皇军合作啊?”

  马连清喊道:“马连芳,你,真不知道死啊!”

  马连芳闭上眼睛。

  池田走向门口,回头说:“马连芳,既然敬酒不吃,那就不要怪我无情啦!”说完,拂袖而去。

  马连清侧着身体,冲马连芳甩个脸子,也一摔房门,离开了牢房。他心里憋闷,就来到大街上,他想碰见清河镇的人就能把消息带到马家烧锅。于是他就在大街上转悠,结果因为城门管得严,马连清就没遇到清河镇的任何人。

  这日夜晚,牢房里昏暗的灯光下,马连芳坐在一个角落里沉思着。突然,窗外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紧接着就是由远而近的雷声,雨点哗啦啦就下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牢房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两名士兵,架起马连芳就走,马连芳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日本人怎样对待自己,都不能出卖二哥马连玉。

  马连芳被架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她四下扫了一眼,见屋子里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全是刑具,电椅子、老虎凳都有。她被摁在一把椅子上,胳膊腿都被捆绑着,手和脚都被套上了发黑带锈的金属夹子。她心说,这可能就是电刑吧?于是,心里不禁打个寒战。此刻,她似乎听到滋滋的电流声,从电线的一端走到马蹄形的铁圈上,然后传导到她细白娇嫩的手腕上,紧接着就通过了脑神经,然后就感觉全身的细胞都遭到电流的灼烧,所有神经都遭到了电极的冲击和震荡,接着从血管进入了骨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身体随着电流的强弱而不由自主地痉挛着。好似全身都在沸腾,从五脏六腑到四肢五官,都是一种说不清的反应,那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和难受。只感到耳朵里如雷鸣般做响,眼前变成一片乌黑。 马连芳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随着电流的不断加强,马连芳最终抵抗不住,昏了过去。一场电刑下来,马连芳的肌肉好像要把骨骼拉开,全身细胞都在发胀、刺痛,就像被火烧着一样,七窍都要喷出火焰来了,两眼已经变成了青紫的核桃,两腿膝盖的月亮板下因电流而出现了一块烧焦的凹瘢,两腿已像折断了似的支撑不住身子,胸部发闷,喘不出气,头晕涨痛,还总想呕吐。

  折腾了大半个夜晚,马连芳被送回牢房,马连芳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清早起来,还没吃早点,马连清就来牢房看马连芳了。一进屋,看见马连芳衣服不整,头发散乱,嘴唇干裂,目光无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疼还是恨,他走到马连芳身边,低沉着说:“受了苦,该知道回头了吧?”

  马连芳眼皮也没撩,鼻子眼里挤出一点声息:“跟你没关系。”

  马连清狠狠地剜了妹妹一眼,转身出去了。他再一次来到大街上,此刻他倒是非常想见到八路了,他盼着共产党八路军快点儿把妹妹救走,因为他知道日本人的兽心兽性,必须想办法让马连芳尽快离开宪兵队监狱。

  他转过一条街,来到城隍庙前,远远看到一些人在私下议论着啥话题,他就走过去,参加到议论的行列。猛然间他又发现余根儿出现在议论的人群里,尽管他腻歪余根儿,但眼下需要他传话,他就凑到余根儿近前,低声说:“跟我走,有话跟你说。”

  余根儿跟着马连清走到胡同拐弯处,马连清站住了,用低低的声音说:“我妹妹马连芳关押在宪兵队,我已经无能为力,你快去找清河支队来救马连芳吧,来晚了,怕是性命难保。”他走了没多远,又回来低声说:“她关押在一号牢房,窗外是一个花坛,过了花坛就是院墙,值班的是日本兵和警备队轮流,半个时辰轮换一次。”说完,快步离开了。

  余根儿带着这个信息回到清河镇,直接来到马永年的卧房,马连芳出事以后的这几天马永年似乎又衰老了许多,头发苍白,胡须扎撒着,由于失眠,脸色也很憔悴。见余根儿回来了,赶紧起身问:“情况怎样啊,根儿?”

  余根儿把马连清告诉他的情况跟马永年汇报了一遍。

  马永年稍稍沉吟,说:“这样吧,你和老歪一起去趟大苇塘,求八路救救你姐连芳。”

  余根儿叫过刘老歪:“赶紧套车。”

  刘老歪把马车赶的溜溜快,铜铃铛有节奏地响着,可余根儿还是嫌慢,一个劲儿地喊:“快!快呀!”

  刘老歪把鞭子甩得啪啪响,马车扬起一股烟尘,直奔大苇塘而去。

  余根儿风风火火地找到清河支队政委胡群说:“我姐姐马连芳是马连玉的妹妹,为了给你们送信,让日本人抓走了,现在关在县城宪兵队大牢,你们要想办法搭救啊。”

  胡群安慰着说:“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让马老掌柜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营救马连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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