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这么一回,能饶了我吗?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文小力乖乖地低下头,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乞求道。
  饶?怎么饶啊?法律是无情的。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我的办案经验告诉我,文小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根据逐个讯问,我清楚地了解了那天案发的前前后后的经过。
  本案中年龄最大的文小力,过去一直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在刚上初中时,曾帮助警察一起抓获一名抢劫犯,还因此荣获见义勇为奖。
  在家里,他也是一个孝子,十六岁那年,父亲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后,他就不再上学,帮助身体虚弱多病的母亲经营小本生意,维持着生活。
  自从在网吧中结识了杨军后,文小力就像变了一个人。
  杨军是一位花花公子,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他有着一张帅气逼人的俊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杨军说他不缺钱,而且从小没有缺过钱,他说他老爸银行帐户里有的是钱。活在富有的家庭里,根本不知道贫穷是什么概念,根本不理解生活的沉重,
  仗着他老爸有钱,整天花天酒地,喜好玩弄女性。上回刘平、刘青一伙在歌舞厅与“三色头”发生争执,也是他出的钱,起的哄。后来出事了,双方开战了,他逃之夭夭了。他从不参与打架斗殴之类的事,在他看来,那不是有钱人干的事,在他心目中,只要能拿钱买通的事,就用钱,又省力又省时。
  用他父亲说的话, “有钱能买鬼推磨”。所以,在他眼里,推磨的事都是鬼做的,他是人,是享受型的。
  从小上学都是家里用“宝马”车接送的,他养尊处优,不求进取,上学对于杨军只是做样子,他不需要上什么大学,上大学,不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吗?找个好工作不就是为多挣两个钱吗?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钱吗?杨军不缺钱花,所以也不需要好好上学。平日里,经常和社会上的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打发时间。
  酒巴、录像厅、舞厅、网吧,常常见到他的身影。
  文小力的心理严重失衡了,人与人之间差距太大了。在杨军面前,他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自己的资本只有一点勇气和胆量。
  案发的那天,杨军开着家里的“宝马”车,带着小兄弟外出去兜风,先去看了一场“黄片”,又去酒吧里喝了一通酒。
  借着酒性,杨军开始对文小力挑战道:“小力,你平时总是吹你胆子有多大,片子里放的事你敢做吗?”
  “有什么不敢?多大事啊?你说办谁?”文小力夸下了海口。
  “你看这个女的‘条子’不错,就是她吧,只要你敢带头将她办掉,给弟兄们开开戒,我就给你二千元,怎么样?”杨军随手指了一下门外正在等客的女驾驶员。
  “好,就是她,不过你们都得听我的指挥。”文小力一拍桌子,事情就这么定了。
  “好!”一阵尖叫,个个欲火中烧,跃跃欲试。
  没有过多的考虑,在文小力的指挥下,他们买了刀,用黑袜子套在头上,驾车追赶……
  一场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在树林里,文小力第一个奸淫那个姑娘,抵挡不住诱惑,除了最小的张鹏外,其他三人先后奸淫了那名姑娘。那些令人发指的细节,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场赌打得太大了,将生命赌了进去……
  听说杨军犯了死罪,杨军的父母急坏了,一定要登门拜访,和我见上一面。我答应了,地点只能在办公室里。
  我面前的杨军父亲,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穿着普通的服装,也没有成功人士通常会有的跋扈和张扬。他的头发花白乱蓬,古铜色的脸孔显得憔悴。
  “苏检察官,我的儿子犯了死罪,他妈妈急得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不然,一定会和我一起来。向你求个情,帮帮我们救救孩子!孩子没命,他妈也会没命的!” 他的声音颤抖,仿似来自冰窖,刺骨地寒冷。
  “你知道,你儿子杨军犯了什么样的罪?”一想起那姑娘还有那二十多名冤魂,我不由怒火中烧。我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强烈的愤怒和激动让我无法保持平和的声调。
  杨军的父亲没有吭气,瞪着眼睛,他额上的青筋突突然跳着,额头的血筋都鼓了起来:“这个逆子!一时冲动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他大声吼道。
  “这不只是突然的冲动,一时冲动绝对不是也不应该成为一场惨案的理由,这是长期放纵的结果。”我不依不饶,父母的责任不可推卸。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现,他还有一个父亲的良知,那么伴随而至的精神上的十字架,他将永远无法卸下。
  “我的儿子犯了死罪,对不起了检察官,都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在二十年前我们辞职下海挣钱,生意越做越火,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把儿子杨军寄养在亲戚家里。等家财万贯时,儿子却与我们生疏了,没有亲情了,我们做父母的总是觉得欠了他什么,总想补偿他,怎么补偿呢?只有用钱来满足孩子的需求,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他,后悔莫及啊!我们做家长的也罪责难逃,我今天就是来替杨军赎罪的!”
  赎罪?
  “怎么赎?”
  “我们要钱干什么?不都是为了儿子吗?帮帮忙,检察院办案经费紧张,我们都知道,我们赞助五百万元。检察官,求求你,我们多出点钱,希望能从轻处罚杨军。”杨军的父亲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这种卡可是身份的象征,一张就有百万钱。我嗅到了一股铜臭味。
  “不行,把钱拿走!检察院是不会要你赞助的,不是所有的事能用钱解决得了的!法律权威不是用钱能买得到的!最好的赎罪方式就是以血来清洗、用生命来献祭!”我大脑被死去的冤魂填满,面对着一掷千金的大款正色道。
  啪!极其响亮的声响,当我还没反应出那是什么的时候,啪!又是一声,更加的清脆震耳,是在脸颊的又一面。
  他打了自己俩个耳光!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紧闭,猛的睁开时,一汪泪水已然淹了眼眶。
  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
  看看那双泪眼,就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是啊,儿女是父母的心肝,是父母生命的一部分,孩子犯下十恶不赦的死罪,脑袋落地之后,还要为人不齿,对做父母的来说也太残酷了!
  难耐的无法言传的感受涌上心头:“杨军的罪行足以判死刑,只是因为他还不满十八岁,所以我国法律规定判他死刑,不会立即执行的,检察院量刑建议是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两年后,我儿子还会被枪毙吗?”
  “一般不会。”
  “这么说儿子杨军还会活着?”
  “是的,但这是法律规定,我们会依法办案的,不是依钱办案。”我将那张存有巨款的卡交还给了他。
  当彻底的绝望换成一点一点希望时,他眼底也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我已无话可说,愿凭检察官处置!不论如何,只希望你可以明白做父母的一片良苦的用心。” 他悔恨难当的脸上定格着乞求的目光。
  夜,有些凉。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四周除了偶尔的一两声犬吠,寂静中可以清楚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让我心动的是在我的包中有一张手续齐备的房产证,这是价值八十多万元的明珠花园的连排别墅,那里是江城有名的富人区。居住在那儿对我来说是奢侈的梦想,可望而不可及。现在竟然成为现实,产权所有人一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名字,这一定是杨军的父亲放在我的包里的,神不知鬼不觉。
  十多年来,我一家三代人一直住在简陋狭小的三十多平方米的住宅,伴随着儿子的啼哭、电视声音的骚扰、婆婆痴傻的笑声,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安居才能乐业啊!拥有像明珠花园这样的别墅,是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这如同磁场般的巨大魔力,诱惑简直是致命的!
  在一种孤独的心绪中行走,在彷徨之中徘徊,这一场善与恶的争斗,魔鬼与神灵的厮杀,心灵在失望与绝望间碰撞, 最终理智战胜自己心灵的邪恶和欲念,守住检察官职业道德的最后防线。
  第二天早上,我向夏检察长汇报后,将房产证交给了纪检组秦组长。
  望着工作过的检察大楼六根擎天柱支撑着十二层的办公大楼,楼顶上面有一把利剑串过一个圆形球状体直指长空,犀利而庄重。大门上国徽高悬,气度庄重而严谨,神圣而肃穆,法律的威严不言自喻……我自豪、自信,我无愧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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