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姐姐嫁谁太岁不感兴趣,只要一日三餐嘴儿香香,肚儿圆圆,有人管吃管喝潇洒快活就成。谣传郑家旺在朝鲜战场上当了俘虏,他甚至有点欣慰,不管咋说,至少夏家窝棚少了他的一个克星和对头,自己太岁之名才算实至名归。

  姐姐和家旺的事他略知一二,可他对郑家旺没甚好印像,印像不好不是人家人品不占,而是他从小惧怕家旺,一见他眯缝的眼睛瞪起来就打寒碜,好像他身上长着森人毛。

  那年他去郑家偷粉条吃,被郑家旺堵在小夹道里,像老鼠钻进尿壶进退不得,以为这顿臭揍必挨身上,硬着脑袋绷紧皮肉,把头扎到两腿间准备挨打。没想到郑家旺只瞪他一眼,丢下手里的棍子走了。那眼光冷冷的,有怜悯有蔑视也有不屑,让他想起来脊背发凉的同时满肚子是气。他从小夹道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土,咋想咋窝囊,趁郑家人吃饭的当口把一根大枣疙针扎在了驴套上。

  下午郑掌柜套驴磨粉,那驴在磨道里趵着四蹄儿不拉磨,给它几鞭子拉两圈又站下。郑掌柜好生奇怪,抱着驴脖子一看,见有血流下,赶紧卸了套,这才发现那套上有根又长又尖的枣疙针,气得好一通骂。那驴好多天没能干活,郑家人不得不抱上磨杠当驴使。郑家旺心如明镜,找机会把太岁摁在河堤上边打边骂:“俺要好好替你姐教训教训你这个小舅子!”一顿拳脚打得他老实了好多天。

  太岁长相酷似凤凰,只是凤凰那双因微微斜睨而尽显妩媚的眼睛长在他脸上却是别样效果:流气、邪性、狡猾、一兜坏水儿。一圈麻籽叶式的长发盖在他枣胡儿似的小脑瓜上,瘦小的屁股后吊着大匣子枪,恰似绵羊尾巴,走起来拍得大腿叭嗒叭嗒响。他跟着武镇长亦步亦趋,挺胸昂头,威风赛似半个镇长。

  他尽管捣蛋,对武镇长倒毕恭毕敬忠心不二。武镇长想吃什么,稍稍露点意思,他肯定让他心满意足。偷鸡摸狗本是他的专长,师出有名更让他把这专长发挥的淋漓尽致,搞得镇政府伙房里油水足足。大伙也不问由来,睁只眼闭只眼,落得口腹自在。只是镇上许多人家的鸡鸭羊狗常常与主人不辞而别,拐弯抹角就进了镇政府的汤锅。

  黄昏时分,镇子里也就时常响起女人串街走巷呼鸡唤鸭声,或干脆站在屋顶上跳脚大骂贼偷。最终有人发现了那些活物的去向,壮起胆子找武镇长告状。武镇长当那人的面狠狠剋了太岁一顿。太岁死不认账,咬定那人诬陷好人。那人拿不出真凭实据,臊眉耷眼地走了。太岁嘬着牙花子,摇头晃脑不以为然,却从此不再为大伙冒险当贼。吃惯甜食儿的干部们嘴里很快淡出鸟来,抱怨伙食忒差,营养不良会直接影响革命工作哩。伙夫崔胖子用勺子把锅沿敲得当当响:“操,俺总不能把自个儿宰了让各位解馋吧?”

  宋家集是个大镇,旧历一、五为集,周边十里八乡的人汇聚于此或买或卖或玩。集上不仅有地产的土货,也有泊来的洋物,五色纷杂应有尽有。炸馃子、烙馅饼、打火烧、蒸包子、卖豆腐脑的油香伴着热气烟气和长长短短粗声大嗓的吆喝满街飘散;唱小戏、打把式、耍猴儿、变戏法、说评书、唱莲花落的更是吸引了一堆一群的人。东西走向的一条大街黑压压摩肩接踵,你呼我叫,热闹的像开锅的稀饭。

  镇中街有个剃头铺子,掌柜姓梁,一把剃刀使得上下翻飞神出鬼没,西瓜大个脑袋,说说笑笑间就剃得锃光瓦亮,人送雅号飞刀梁。此人爱喝酒、爱笑谑、爱打闹,镇上老老小小没不和他玩笑的。太岁爱上了那地方,更确切地说是爱上了那地方的一个姑娘,脑袋原本两个月才刮一次,不久缩成一个月,又缩成半个月,渐渐就十天一去,后来干脆没事就在那探头探脑了。

  飞刀梁摩挲着他刚刚有点扎手的后脑勺说:“你小子这脑袋剃得也忒勤了吧?”

  太岁一梗脖颈,翻白着小眼回道:“咋?你开店的还怕大肚子汉?又不少你钱,你吃的河水管得也忒宽哩?俺是跟镇长抛头露面的人,头发像个长毛怪,影响政府形象,那不是找剋哩吗?”

  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方凳上,把匣子枪夹在两腿间,边和飞刀梁逗嘴,边盯着面前大镜子里映出的那个忙里忙外的姑娘。那是飞刀梁的独生女儿梁妮儿,飞刀梁老婆死后,她就在铺子里打下手,扫地烧水,给客人洗头,遇上好说话的熟客也动刀练练手艺。

  太岁是那次她给洗头时看上她的。丫头个不高,胖胖乎乎,伶俐乖巧,能说会道;嗓音儿似百灵,说起话像蹦豆子;脸如秋天的红苹果,双眼皮,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看谁都像含满蜜意柔情。她最爱低着头用眼角偷偷看人,嘴角上翘像弯月牙儿,似笑非笑招人爱怜。特别是她垂过腿弯儿的独辫儿,柔顺油黑,辫根系个白底红花的蝴蝶结,显得随意而俏皮;辫梢用鲜艳的红丝绳扎成长长的小把子,随着她灵巧的活动左摆右晃,似拴着一只红蜻蜓。当她肉肉的小手撩起温水在太岁脑袋上一胡拉,太岁的心就像泡在了热水里,身上麻酥酥的如同过电。趴在盆上魂不守舍,斜睨着她纤细的小腰,胳膊肘貌似无意地蹭她的大腿和小腹。姑娘不躲不闪,似没感觉。第二次洗头太岁就大胆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咯咯一笑,用沾满肥皂沫的手不嗔不恼地打他手一下。太岁相信妮子对他有意,有事没事就去铺子前转悠。晚上睡觉时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蛋儿,重温摸她屁股那种软绵绵肉乎乎的感觉。可惜,一样的肉皮儿,手上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摸自己的脸,总没摸她的屁股那心尖儿发颤的感觉。

  自打姐嫁了唐僧,太岁就像猛丁从梦里醒来,仿佛突然意识到这世上原来还有男女之分,而且男人和女人还必得跑到同一炕上相拥而眠。

  姐婚后和唐僧住在唐家正屋,他则睡了东间。两屋原有个小门儿相通,武镇长在此搞土改当办公室兼宿舍时用矮橱挡了。门板上有个裹结,天长日久裹结掉了,现出一圆如铜钱的小孔,正好放下一只眼睛。两边大小声响也能从那孔中自由地挤进挤出。

  那天夜里太岁忽然被隔壁姐姐轻轻的呼喊惊醒,那声音含混不清,辩不出是哭是笑。满是疑惑的他悄悄起身扒着那孔瞅:月光亮亮地透过窗棂照在炕头上,两个白晃晃的光屁股正摔跤似地叠压一处。姐被压在下面,左手抠住炕沿儿,曲着两腿把唐僧夹在中间,唐僧的屁股每下冲一次,姐就喃喃地哎哟一声,可又不像真的痛苦不堪。难道男女之事竟让女人如此受罪?他正自纳闷,就见唐僧双手搬住姐的双肩,大屁股疯子似地顶姐的腿间,呱呱的撞击声像赤脚踩在水洼里。后来,两个裸体搂抱着好像都在难受地抽搐。之后相压着趴了好大会儿,姐才将死狗似赖在身上的唐僧推开,懒懒地坐起,用东西擦自己的裆部,样子慵懒而满足。

  他不能想象,一向似乎对所有男人怀有深仇大恨的姐姐,一旦深更半夜和男人滚到炕上竟然脱胎换骨。他由此得出结论:女人都是假正经,都是骚货浪货。他因此而瞧不起姐姐,也因此对女人有了兴趣。他不仅开始夜夜听姐的房,而且眼睛开始注意女人的奶子、腰身和屁股。这样的事,想来肯定令男人相当痛快,不然何以唐僧会像个不知饥饱的馋猫,夜夜缠着姐要哩?有时竟三次两次的干,姐生气地推他搡他,他还嬉皮笑脸地央求。为能再干一回,那个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家伙竟然给姐磕头作揖哩。姐叹口气,无奈地分开两腿让他趴在身上,之后便又是哎哟声和脚踩水洼声。

  太岁最喜欢看杨柳,她一颦一笑都让人有春暖花开的感觉,走起来似风摆荷花,洒一路迷人的异香在风里。太岁狗一样跟着悄悄地狠抽鼻子,把那香气咽到肚里慢慢回味。那味道令诗人作诗,画家画画,连太岁都想又蹦又跳地张大嘴巴吼两嗓子。他发现武镇长一见杨柳就笑得合不拢嘴,裤裆间支起窝棚,没人就搂她亲她捏她。就是威风凛凛的毕县长,那么大的官,握住她的手都久久不愿松开,直说小武这小子眼确实贼得很呢!

  杨柳一到镇上太岁就殷勤倍至地围着她转,一口一个姑姑喊得如蜜拌糖。别人以为他是见了杨柳亲,其实他不过是想多看看杨柳,多闻闻她身上的香味儿而已。

  太岁到镇里当了通信员,再也听不了姐的房,夜里无聊的抓耳挠腮。可知听房也是有瘾的,镇里有人为听房竟能夜奔十余里,翻墙越脊看上去与贼盗无异,却只不过是为一饱耳福。太岁自从听了姐的房,渐渐也养成此癖,镇干部谁的家属前来小住,他都兴高采烈高接远迎,夜里趴到人家窗下听个不亦乐乎。镇政府有此癖好者非他一个,大家听后津津乐道,像品评刚看的一出戏文。但没人敢听武镇长的房。可杨柳一来,太岁就压抑不住如火的欲望,睡不着觉,总想知道这么漂亮的女人和镇长在床上会是何种光景。

  他熬到半夜悄然爬起,像只夜游的小刺猬溜着墙根儿爬到武镇长屋后,俯地而卧,大气儿也不敢喘。屋里,武镇长和杨柳在床上含混不清地小声调笑,床板咯吱吱像要散架。杨柳不像姐那样喃喃地哎哟,哼哼唧唧似在唱曲,一阵轻缓一阵急促,听得太岁血脉贲张。那呻吟似迷魂催情的符咒,屋里还在张弛有度地进行,蹲在后窗的太岁却抑制不住兴奋,浑身抽搐,小钢炮不由自主一阵速射,裤裆里就有了凉洼洼一片。他出了一身虚汗,听房的兴致被那阵速射打到了九霄云外,丧魂落魄地溜回房间,望着屋顶发呆,没了欲望的心像寒冬的荒野一般空旷的凄凉。

  那天太岁去伙房给镇长打开水,见崔胖子正招呼一个骨瘦如柴的黄毛丫头蹲在灶前啃馍。那丫头年龄和他仿佛,脑后梳支茅草似的小辫儿,长不过拃。面色青黄,细眉细眼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黄焦焦的小脸上最醒目的是一对露在唇外的门牙,白亮亮的怎么看怎么像只好玩的小兔子。崔胖子帮他灌水的当口,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得人家面红耳赤,将头埋在胸口,捧着馍不敢吃。

  崔胖子小眼眯成缝儿,说:“这是俺外甥女儿兔兔,小张庄的,离镇子不远哩。”又责备那丫头,“傻丫头,没礼数。这是镇长的通信员小王,快叫王哥。”

  女孩儿怯怯地瞟太岁一眼,没吱声。

  崔胖子说:“乡下丫头,真是上不了台面儿,呵呵。”

  太岁笑笑,又看眼女孩,赞赏似地歪一歪下巴,自言自语道:“兔兔?嗯,嘿嘿!”提上壶晃晃地走了。

  好事的崔胖子以为太岁对外甥女儿有意,跟别人闲唠时有意无意说了,就有干部跟太岁开玩笑,说他看上崔胖子家外甥女兔兔了,逼他改口叫崔胖子舅舅。

  太岁暗自好笑:哼!就那黄毛丫头?一把骨头,又瘦又小,浑身刮不下四两肉,老子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娶她呀!可面上呲着牙嘿嘿乐:“叫舅舅有嘛?只要他往后打饭时多给俺加菜,俺就管他叫舅哩!”果真,他不再叫崔胖子崔叔而改口叫崔舅,同样份菜,他碗里就比别人多一倍。他满面得意,用筷子敲着碗儿让别人瞧。

  崔胖子回家,对妹子提起这事,兔兔娘一听是吃官家饭的,月月都由公家供应小米,甚是欢喜,央哥一定把这门亲事撮合成。问兔兔,她红着脸笑而不答。心直嘴快的崔胖子心里高兴,回到镇里就问太岁何时跟兔兔订亲,说:“虽说眼下是新社会了,可必要的过场还是得走哩。”

  太岁这才傻了眼:这人咋不懂玩笑?给个棒槌就当针哩,自己何曾看上那个黄毛丫头啦?他心里装的可只有梁妮儿哩。但他不想得罪崔胖子少了那份菜的优待,小眼珠一转,含糊其辞地说:“崔舅啊,现在革命形势这嘛紧,哪能顾到个人私事哩?反正俺们还小,还是先做好革命工作,这事过两年再订不迟哩。”

  崔胖子说:“嘛形势不形势的,跟你毛孩子嘛关系?人家镇长那么大官不也娶媳妇啦?你就说你嘛时候跟兔兔订亲吧?”

  太岁没啥文化,却不想让人看出自己不学无术,正鹦鹉学舌地跟干部们似懂非懂地学官话。那几天他刚听武镇长说一个新词儿:“没问题”,说此话时武镇长很威严地板着脸,他揣摩那“没问题”的意思大概就是拒绝,所以也很威严地板起脸对崔胖子斩钉截铁地说:“没问题!”说完倒背了手昂昂地走了,没看见崔胖子笑开花的胖脸。

  自从太岁迷上梁妮儿,再看姐姐或杨柳,觉得她们皆不如梁妮儿好看。在他眼里梁妮儿是镇子上最最漂亮的女人,哪天不到剃头铺见见梁妮儿就似丢了魂儿一般,觉都睡不塌实,心心念念只想把梁妮儿弄上手。他暗暗谋划了几套方案,可实施起来总磕磕绊绊,被阴差阳错搅了局儿。武镇长去县上开会那几天,他在家疯成了野马,挎着匣子枪满街逛荡。梁妮儿数过,单单那天过午,太岁就从她家铺面前过来过去十多趟哩,心知肚明的梁妮儿捂着嘴偷乐。

  傍黑儿,太岁瞅飞刀梁哼着小曲进了对面酒馆,才做贼似地钻进剃头铺,告诉梁妮儿他在马颊河堤下的芦苇荡里发现一个狐狸洞,他亲眼看到有好几只狐狸进进出出哩。说明儿一早在镇东老槐树下等她,一块儿去掏狐狸,把狐狸皮给她做皮袄。梁妮儿说这会天还热,狐狸毛稀,不如等天冷了再掏。太岁急了,说:“到那会儿狐狸早叫人掏光了,毛都不剩一根,还掏个屁哩?”他强硬地说明早老槐树下不见不散,不待她回答,就撒丫子撩了。

  太岁兴奋的几乎一夜难眠,一遍遍想象明天的情景,最终想象和梦境混连在了一起。梦里他和梁妮儿手拉着手在芦苇荡子里钻来钻去,却如何也找不到那个狐狸洞,气得梁妮儿跳脚骂,啪啪搧他耳瓜子。他一下醒了,原来崔胖子正轻轻拍他的脸,催他起来吃饭哩。他呼地坐起,见满屋亮堂,太阳已然照进屋里,哎呀一声跳将起来,胡乱穿上衣服,挎上枪,脸没顾洗,一溜烟直奔镇东。崔胖子喊他也没回答。

  日头初升,灿灿阳光给浓绿如黛的大槐树镶上层金边,望之俨然是座庞大的镶金翡翠。那镀了腊似的叶片上有密密的露珠闪闪发亮,似满天繁星齐集于树上小憩。大槐树粗有三搂,冠盖铺展如云,再晴朗的日子树下也是一片绿蒙蒙的阴凉。盛夏热如火炽,树下却凉风习习,凉气阵阵从枝叶间水也似地流下。正午时分不少女人爱拿了活计到此纳凉,像一群吃饱喝足的麻雀叽叽喳喳,不时爆出一阵放肆的大笑,惊起树上的鸟儿朴啦啦绕树盘旋。

  一大早天还未热,大槐树下冷冷清清,只有一只老母鸡带了一群绒球似的鸡娃咕咕觅食。树下并没梁妮儿,不知是没来,还是等他不见赌气回了。太岁正自惴惴不安,远远就见梁妮儿扭扭地走来。她还真惦记冬天能穿件狐皮大袄哩。太岁怕人看见两人一起钻荡子说闲话,就在头起走,暗暗招呼她跟上。

  河边的芦苇高耸没人,密实得像一堵墙。太岁缩着脖子在前扒拉着苇棵子开路,长长的苇叶犹如小刀划人脸面。梁妮儿缩着头,用手护住脸笑嘻嘻地跟进。越往里走芦苇越密,密得人都挤不过去。太岁拉住梁妮儿的小手,弓下腰慢慢往里钻。

  在一块小小空地前,太岁停住,指着前面一大蓬繁茂如云的麻豆秧小声说:“瞧,那不是个狐狸洞?就在那麻豆秧下头哩。”

  梁妮儿害怕窜出狐狸咬她一口,直往太岁身后躲。

  太岁掏出盒子枪,煞有介事地顶火上膛,像个英勇无畏的骑士,悄悄过去,趴在洞口装模作样往里瞅,又折根苇子往里捅了半天,这才把枪装进枪匣,泄气地蹲到地上:“倒霉,狐狸叫人掏走啦!”

  梁妮儿噘起嘴,屁股扭扭地过来挨他坐下,扛他一膀子埋怨道:“你干嘛不早掏哩?”

  太岁委曲地看着她:“人家还不是为让你高兴,想等你一块儿掏嘛。”

  梁妮儿食指挺成弧形,狠狠戳一下他的脑袋说:“你掏了把狐狸皮送俺俺照样高兴哩,废物!”她丧气地躺在沙地上,头枕着双手,仰面看天。眼前错综纷乱的苇穗子和苇叶子随风摇摆搅乱了蓝天,天上没有云彩,蓝莹莹的像玻璃般透明。几只云雀迎着高天上的风上下飞舞,黑乎乎小的像蚊子,那嘹亮婉转的鸣叫却回荡天际,声音像在跟前。

  梁妮儿从空中移回目光,发现太岁正两眼冒火地死盯着她的腹部,这才想起刚刚躺下时不小心撩起褂子露出了小肚子。赶紧将下摆拉拉,白他一眼:“干嘛跟个狼似地看俺?”

  太岁嘿嘿一笑:“俺这会儿想起还有一个洞哩。”

  梁妮呼地坐起:“在哪?咱们快去,别再让人抢了先哩。”

  太岁说:“没事儿,这个洞自己会跑哩。”

  梁妮儿打他一巴掌:“净胡说八道,哪有洞会跑哩?”

  太岁冷不丁趴在她身上,撩开她的衣襟,手穿过腰带直往她两腿间摸,说:“就是这个洞哩!就是这个洞哩!”

  梁妮儿扑腾着两腿,咯咯笑得打滚,太岁的手却像粘在了她双腿间,身子随她滚作一团。两人闹了好一会,梁妮儿说:“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太岁问:“知道你还来?”又去摸她奶子。梁妮儿像是累了,躺在地上任他抚摸。她奶子真大,圆鼓鼓的像充足气儿的汽球。

  梁妮儿感到太岁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一股凉风吹过她热热的小腹,吹进她腿根,她呼地坐起,本能地捂紧私处,佯怒道:“你想干嘛?”

  太岁跪在她面前,脱下自己的裤子。梁妮儿一眼看见太岁像只红萝卜似的鸡鸡,故作惊恐地捂上双眼,宽宽的指缝间水水的两眼却贪婪地盯着那看:“哎呀呀,俺的娘哎,这是嘛家伙呀?”

  太岁很骄傲地拈着鸡鸡,狡黠地一笑:“红萝卜呗,预备喂你下面的洞洞吃哩!”说着将她推倒,整个人狠狠压了上去。

  梁妮儿又嗔又恼,两手慌乱地不知捂哪才好。太岁暗自发笑,以为她真是个不谙风情的雏儿。他哪里知道,三年多前,梁妮儿十六岁上就让镇里的泼皮无赖许大棒槌开了苞,两人滚到了一面炕上,夜夜同床共枕,只差没造出小棒槌了。若不是去年许大棒槌因民愤太大被政府镇压,她早一顶花轿娶进许家,做大棒槌的糟糠了。许大棒槌死后,梁妮儿熬克得几乎咬碎银牙,四处招蜂引蝶却没人上钩。镇里的人都知她跟许大棒槌有过一腿,涮那脑袋开花的旧锅子让人恶心;再者那家伙虎死威犹在,有人暗暗惦记她可心里犯怵,不敢搭讪。好不容易来了太岁这不明就里的毛头小子对她一见钟情,拿她楞当仙女供奉,她岂能放过哩。

  久在市面上混,她明白一赶三不买,一赶三不卖的道理,凡事莫急,总得让这傻小子不断尝到甜头,才好一步步牵着他鼻子入巷哩。梁妮儿觉得太岁今儿个才算真正上了道儿,便忸忸怩怩地说:“俺可是正经人家的正经闺女,从不跟男人胡来,今儿个俺依了你,那俺以后可就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娶俺哩!”

  太岁忙不迭回答:“俺就娶你,俺就是要娶你哩!”

  梁妮儿这才放弃抵抗,像个受难的圣女躺着不动,任太岁趴在身上不得要领地乱抓乱摸。太岁终于探清路径,学着唐僧跟姐姐的样子急不可耐地干了起来。

  梁妮儿腿间湿如沼泽,太岁进去时并非他想象的那般费力。不消几个往返,他就重温了那晚听杨柳房时的感觉,丢盔卸甲成了一滩烂泥。苦苦筹划多日竟然就是这样的结局?他有点后悔,有点失望,更有点失落。他日思夜想并看人家做得畅心快意之事难道就是这骨酥筋软的浑身无力?筋疲力尽的太岁趴在梁妮儿身上,额头冒汗,难堪的像失手打碎饭碗的孩子。

  梁妮儿在他身下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他没能像唐僧弄姐姐一样把梁妮儿弄得哎哟直叫,或像武镇长弄杨柳那般哼哼呻吟。浓浓的失败感让他自卑自责,怎么自己在女人面前竟然如此无能哩?

  对此颇有经验的梁妮儿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太岁,心里好笑,却装做不解风情的样子傻傻地说:“俺那里好疼。”

  太岁尽量把自己装成惯弄风月的老手,安慰她:“头一次都这样哩,以后就好啦。”

  梁妮儿看出他是个真正的雏儿,故意夸他懂得多。太岁挺得意,重又躺下,大腿压二腿地两眼望着天说:“梁妮儿,咱们过了年就成家吧?”梁妮儿温柔地把头枕在他肚子上:“行哩,你托人给俺爹提媒吧。俺反正叫你破了身,以后就是你的人啦,你要不要俺俺就跳河自杀!”太岁搂住她,连连亲了几口,对天发誓:“俺要变心不得好死!”梁妮儿见他发了毒誓,撒娇撒痴地伸出小胖手与他拉钩儿,说:“好,咱谁要变心天打五雷轰哩!”

  梁妮儿告诉他,爹和镇东陈寡妇相好,天黑就往她家跑,挣点钱都填陈寡妇那黑窟窿了,常留她在铺面后头小屋里一个人睡。两人相约,黑天后太岁在墙外学三声狗叫,若里面回三声猫叫,就是飞刀梁不在,他尽可以放心大胆地跳墙进去,反之则赶紧溜之大吉。

  两人滚到晌午才依依不舍地从荡子里钻出来,分头回了镇里。

  尽管太岁当时并没感觉和梁妮儿如何痛快,可夜里对梁妮儿却有了更加强烈的渴望,回想芦苇荡里的点点细节,觉得分分秒秒都是绝佳的享受。自此他一心扑在梁妮儿身上,几天不跟梁妮儿幽会就失魂落魄,走路小鸡鸡会把裤裆支成帐蓬,磨得痒痒抓抓,好像里面有只老鼠在挠。晚上瞅武镇长睡了,就溜到剃头铺房后学狗叫。飞刀梁纳闷儿,隔墙骂道:“哪来的野狗,真它娘烦人,咋一到天黑就跑来汪汪?哪天吵得老子火起,一刀把你宰了吃肉!”好在飞刀梁正值壮年,打熬不住,隔三差五就得去钻陈寡妇被窝泻泻火气;太岁也就趁机翻墙而过,搂着梁妮儿诉诉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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