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狗在叫,王云章派人来了。

  因为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池田发现清河镇这地方过春节的时候,老百姓家家户户都贴灶王爷神像。为了强化对中国老百姓进行文化渗透和政治宣传,要利用春节这个中国老百姓坚守几千年文化的载体,让中国传统文化为大日本帝国服务,达到全面统治支那人的目的。于是,他找了几个画家,按中国传统灶王爷像的原型进行修改,然后,命令印刷大量的灶王爷像,强迫卖给各家各户,可日本人设计出来的灶王爷像,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怪异,被打扮成了日本人,灶王爷戴着日本军帽,人中还点了一撮黑胡须,简直荒唐至极,可笑至极。神像两旁的对联由“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改为“中日提携”、“王道乐土”,为了强迫人们接受,王云章派人在大街上贴出布告,要清河镇家家户户到镇公所去领灶王爷像,限期领回,凡不领者,以抗日通共论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镇公所,心怀忐忑地领了灶王爷像。余根儿也去领了一张回来,人们看了画像上的灶王爷,都感到哭笑不得,马永年见了,更是气得胡子直发抖,摇了半天脑袋没说出一句话。

  王云章知道全清河镇人都不认可日本人印刷的灶王爷像,但他没办法抵制,只有顺着日本人。而且池田只要一声号令,没有行不通办不了的事,池田让他动员马永年担任清河镇商会会长,他立马就带人来到马家大院,一进门,远远看见马永年,就拱手作揖,笑呵呵地说:“马掌柜,恭喜您啊。”

  “恭喜我?恭喜我啥?”

  “袁县长来电话告诉我说他在池田面前极力保荐你当清河镇商会会长,池田也说了,你家马连清很能干,以你的名义送给他的古董字画他都非常喜欢,因此,池田特意让我来当面致谢,他同意袁县长的推荐,请你走马上任。”

  马永年一听:“啥?我……?我何时让他给池田送古董字画啦?连清这个混账东西!”

  “是啊,袁县长说你马家在清河镇影响最大,担任商会会长最合适,池田也非常赞同,说你马家树大根深,跟皇军合作更是日中友好的典范。”

  马永年心里那个苦涩的味道一下子涌了上来,身子一晃,差点倒下。老佟赶紧扶住。王云章也欠身安慰着说:“马掌柜啊,你家连清很优秀,很灵活,不简单,能在池田眼皮底下混事很不容易。”

  马永年苦涩地一笑:“哼,不容易,是不容易啊。”

  王云章说:“马掌柜啊,我看,池田是不好惹的,你拒绝了他,连清就在他手下当差,你想想,这后果。”

  马永年双手拍胸:“作孽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种啊?”

  王云章假意关切地说:“马掌柜,你既是联保长又是商会会长,还能给清河镇商家百姓多做点好事啊。”

  “给清河镇父老乡亲做事我高兴,但是这联保长商会会长都是日本人任命,就是给日本人做事啊,我丢不起祖宗的脸。”

  王云章说:“马掌柜,咱是老乡亲,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别死木头脑瓜子不开窍啦,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抓紧琢磨,定了准就给我回话,我好回复池田。”

  这一夜,马永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越琢磨心里越感到迷茫,大儿子连清已经败坏了马家名声,自己当那个破联保长已经让好多人误会了,再给日本人当啥商会会长,那我马家在清河镇还算啥呢?老百姓该怎样看我马家?经过一夜的思考,马永年还是决定不能当这个会长。

  王云章见马永年没有回话,就派人把马永年叫到镇公所,一脸严肃地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不用考虑,我不干!”

  “真不干?”

  “真不干!”马永年说得非常干脆。

  “既然如此坚决,可别怪我没有老乡亲的情分了,我只好如实向池田汇报了,池田怎样对待你,我就左右不了啦。”

  马永年依然没回应。王云章接着说:“咱都是老街坊,你听我说啊,商会会长可是给清河镇商家办事的,你就认了吧,不然的话,池田一生气就又把你请到宪兵队,到那时候,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何苦呢?”

  马永年仍紧闭双眼,不说话。王云章摇摇头:“马掌柜,我这也是为你好。”

  马永年头没抬,嘴唇微微开启:“那就谢谢王镇长了,商会会长我是不会当的,你磨破了嘴皮子也白费劲。”

  王云章也不说话了,屋子里很静,一点声息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王云章打破沉默:“这样吧,商会会长可以不当,你家人与八路来往的事我也不告诉池田,也就没人追究了,但你得拿五万保护费。”

  “啥叫保护费?你真会整新词儿啊”

  “你是大户,没有皇军和警备队的保护你能得安生吗?拿五万不多。”

  马永年一听,吃惊非小,眼睛立马睁了老大:“五万?还不多啊?”

  “是,没错,就是五万。”

  马永年又不说话了。

  王云章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就回镇公所等你送钱了。”说完扭身离去。

  马永年瞄了王云章的背影一眼,恨恨地说:“保护费,你保护谁啦?你不骚扰,人们就安生,哼!”

  当日夜晚,马永年叫上老佟和冯义仁把银行钱票和部分现金用油布包好,埋在神泉井石碑后面,然后嘱咐二人,一定保密。

  直到傍晚天黑,在镇公所等了一天的王云章见马家没送钱来,心说,这个马永年,还真是够犟的,要不是自己在池田面前老替他说好话,他马家烧锅恐怕早就毁了。想想自己几次三番到他家登门造访劝说,却都被他冷落出门,要不是自己涵养好,早跟他急眼翻脸了,甚至把他家通共通匪的事告诉池田,他马永年恐怕就要吃不消了。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不管怎么说也是老街坊邻居,日本人不知哪天离开清河镇,我不能得罪人太多,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想到此,他对马永年的恨劲儿小多了。

  第二天,王云章把马家未来亲家孙富贵、回春堂药店老板刘万贵等几个清河镇名流喊到一起,嘱咐大家说:“我今天把各位请来,是要大家用面子和亲戚关系劝说马永年,帮他分析分析利害,让他认头当这个商会会长。”

  孙富贵说:“我不管闲事,他当不当商会会长跟我没多大关系。”

  刘万贵说:“谁愿意给日本人干事啊。”

  王云章不高兴了:“哎,我说啊,我请你们来是帮我劝说马永年,你们可得说点有用的,别帮倒忙啊。”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劝说,王云章就差给马永年下跪了,马永年这才勉强答应再考虑考虑。马永年顺便跟孙富贵说:“你老伴儿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你看咱是不是给孩子们把喜事办了。”

  孙富贵不无讽刺地说:“马永年,马老爷,你现今是清河镇联保长,是县警备队大队长的亲爹老子,您又马上就任清河镇商会会长,我们孙家就是一平民百姓,怎敢和您大门大户高攀啊。”

  这不酸不辣的话语刺激了马永年:“啥?孙老板,你怎么这样说话?”

  “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儿说话,是清河镇老少爷儿们都这样说啊。”

  “你难道要悔婚吗?”

  孙富贵苦笑着说:“我也没办法,我在家只要一提起你家马连清这仨字,我那闺女就跟我翻脸,发誓说,就是一辈子没婆家也不会嫁给你家马连清。”

  马永年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一白的,说不出话。

  马永年喊:“老歪,套车!根儿,走,陪我去看病!”

  王云章和孙福贵等人被晾在崇德堂,马永年和余根儿坐上马车在二道街上兜圈子,特意给王云章看,转了一圈的时候,刘老歪特意把鞭子甩的啪啪响,王云章还真就追过来了,见马永年面色憔悴地坐在马车上,就凑过去问:“马掌柜您这是……?”

  刘老歪说:“我们东家让你给逼病啦,这不,去杨柳青看病去。”说完,又是一个响鞭,马车走得非常快,随着马脖子上那串铜铃铛清脆的响声,马车出了清河镇,直接奔杨柳青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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