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大地的秋天,正是五谷翻金吐彩、果园飘香,分外诱人的美丽季节。

  1977年10月18日。从赤峰开往沈阳的列车,像匹不知疲倦的野马,在蒙古贞的阿金车站喘了几口粗气,又一声嘶鸣,向省城沈阳飞驰而去。

  邢布利德老大夫坐在车厢里,在县卫生局领导和徒弟白凤鸣的陪同下,应邀前往沈阳,专程为原省委书记王良同志治病。

  王良同志原有高血压症。1972年骑自行车摔伤,留下后遗症。1973年在上海检查,诊断为“正常压力性脑积水”和“脑动脉硬化性痴呆”等九种疾症。先后在上海、北京等大医院,不知请了多少名医、专家,用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经过八次大型会诊,治疗一年有余,依旧不见好,1974年6月,从北京返回沈阳。到1977年7月,病情发展到咽喉红肿,舌根短缩,不能说话,不能进食了。

  这时,老书记的战友,康平县委书记高秀文听说这件事,借到沈阳开会的机会,到医院探视老书记。

  战友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可当时,王良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他们之间连一句话也说不了,高秀文的心里很不好受,忽的,他想起了远在塞北蒙古贞的邢布利德老大夫……

  艳阳三月,高秀文从康平县到自治县找邢布利德老大夫看病。

  邢布利德老大夫给高秀文切完脉,肯定地说:“你胃里有病啊!”

  “胃里有什么病?”

  “有瘤不是吗!”

  高秀文一惊,老大夫果然是神医啊,他切的脉竟像做胃镜一样的准确。高秀文在来之前,已经在铁岭地区医院做了胃镜,确诊为胃窦炎。在胃幽门附近有五块突起溃烂,切片后发现了癌细胞。地区医院动员他手术,否则有癌变的危险。他不想手术,便千里迢迢地来找邢布利德老大夫,高秀文听老大夫切脉如神,多日紧张的神经,立刻松驰了许多。号准的脉,看透的病,也一定能治好。他哈哈地笑着说:“找到您老,这回得啥病我也不怕了。”

  邢布利德老大夫清楚地记得,药典记载:消化形成的肿瘤分为“热基”形式。他是个心里有歌,嘴上不爱唱的人。还是习惯地说:“吃点蒙药吧!”

  高秀文吃了第一料蒙药,又到铁岭地区医院做胃镜检查。检查结果,胃幽门附近的五块溃烂,只剩下两块了,切片也不见癌细胞。高秀文又到阜新找老大夫,接着吃了两料蒙药,再到医院检查,胃里的潰烂全部消失,一切正常……

  高秀文相信邢布利德老大夫的高明医术,便向王良同志的夫人推荐说:“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有位老蒙医大夫,素有神医之称,请他来给老书记看看吧!”

  王良的夫人摆摆手,不感兴趣地说:“老高,别费事了,他的病走了多少全国一流的医院,吃了多少名贵药,都无济于事,农村的‘土大夫’能有啥办法呀!”

  王良病重,夫人心绪不好,高秀文不好深说,便来到辽宁省委组织部,向组织部领导详细地说明了情况。省委组织部领导同几位同志一商量,决定说服老书记的夫人,请老蒙医邢布利德来沈阳为王良同志治病。

  邢布利德一行四人,在沈阳一下火车,前来接站的省委办公厅主任仁哲福,热情地迎接,用轿车把他们送到了沈阳站前国际华侨旅行社。

  邢布利德老大夫走进旅社那洁净漂亮的房间,还没等坐稳,就忙着问:“仁主任,病人在哪儿?”

  “王良同志在医院。”

  “那我们上医院呀?”

  “您上年纪了,坐一路火车,先休息一下,吃完饭去。”仁主任客客气气地回答。

  “不,先给患者看病。”邢布利德老大夫说着便站了起来,“不看到病人,我歇不好,吃不香啊!”

  仁主任一看邢布利德那焦急的神色,只好奉命了。

  轿车披着夕阳的余辉,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停在了沈阳一所大医院的住院部门前。

  老书记王良的病房比较宽敞,里屋是病房,外屋是会客室。在会客室里,医院的科主任和主治医生,向那布利德老大夫介绍了王良的病情和诊断。最后王良的夫人说,他多日昏迷不醒,嘴都张不开了,往嘴里灌水都灌不进去。已经三个月没吃东西了,就靠输液维持生命呢!

  听完医院领导、医生和患者家属的介绍,邢布利德同白凤鸣走进病房,开始给王良切脉。王良这位高个子的山东大汉,此时骨瘦如柴,脸色焦黄,躺在病床上微微地喘着气,什么知觉也没有。老大夫给他切会儿脉,又观察一会儿;观察一会儿,又切脉……

  在邢布利德老人给王良切脉这工夫,外面的会客室里,早就挤满了这所医院的权威和名流,足有二十多位吧。他们对老书记王良的病,只能是默默地摇头,轻轻地叹气,实在是无能为力。今天,他们听说从遥远的塞北,请来了一位老蒙医给王良治病,应该说心灵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地振动。

  有的知道,蒙医蒙药历史源远流长,在治病上有其神奇的功效,说不定这位老蒙医会给王良同志的病,带来一线希望啊……

  有的满腹狐疑,一个塞北沙荒没进过一天正式学校的“土大夫”,能治好王良的病吗?除非他是华佗再世,除非他有回天之术……

  有的干脆就没瞧得起这位蒙古老大夫,站在那儿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子,想听听邢布利德说些个啥,甚至还要跟他好好地辩论一场……

  邢布利德老大夫切完脉,缓步地走出了病房。

  二十多双眼睛,“唰!”地一齐射向了邢布利德,射向了这位身穿紫色其莫查,手拄拐棍,圆脸善眉,双目慈祥,耳垂厚大,有福像的老大夫。

  有的掏出了笔记本,拧开了钢笔,准备记下邢布利德的诊断……

  有的全神贯注,等着老大夫开口……

  有的咧着嘴,乜斜着眼,等着同老大夫辩论……

  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目光,审视着邢布利德老大夫。

  出乎他们的意料,邢布利德老大夫只用不流利的汉语,平静地说:“配点药,吃吃看吧!

  真绝透了,就说配点药,吃吃看,说得不粘牙不烫嘴的,那到底是啥病啊?乜斜着双眼的大夫想问问邢布利德,可老大夫已经坐上汽车,回沈阳国际华侨旅行社了。他望着开走的轿车,抽了口香烟,吐出一串串的烟圈:“啥病都没说出来,还看病呢!”

  蒙古族人常说:屋檐下的家,从来不会知道雄鹰本领的。他哪里知道,邢布利德老大夫不但看透了王良同志的病,而且还初步形成了治疗方案,为了慎重,在旅社里老大夫和徒弟白凤鸣商量。

  邢布利德问:“这病你说怎么治?”

  白凤鸣说:“还得治主要的。”

  “什么是主要的?”

  “当然是中风。”

  “你说得对。”邢布利德沉思片刻,说:“可治这个病不能先从脑袋上治,得先从嗓子上治。”

  “那为啥呢?”白凤鸣不解地问。

  邢布利德的善目忽闪了几下,说:“你想想,大医院都是把治疗重点放在脑病上啦,咱再在这方面下药,怕是收不到好的、更快的效果,再说,现在嗓子是主要矛盾,把嗓子治好了,病人能吃东西了,下步就好办了。”

  白凤鸣不住地点着头。

  邢布利德深有感触地说:“当大夫的,要有股超越精神:超越典籍,超越成规,超越前人,超越自己呀。”

  白凤鸣听了老大夫的话,顿有所悟,恰似春风吹入肺腑,眼前柳暗花明……

  当晚,邢布利德就按着这个方案,深思熟虑后,给王良同志开了药方。

  第二天,省办公厅仁主任派出同志,按方抓药,跑遍了沈阳城,药也没有抓全。还缺麝香、西红花、珍珠、红珊瑚四味药,邢布利德着急,对仁主任说:“那四味药,我们回阜新去抓、配好制完给老书记把药运来。”

  当晚,他们坐火车返回了自治县。

  回到阜新把药抓全后,邢布利德考虑到王良张不开嘴,不能吃汤药和大粒丸药,就研制成一种像高梁粒那么大的药丸,在服用时,用开口器撬开患者紧闭的嘴,然后用筷子把药送到嗓子眼。这是老大夫针对王良特殊的病情,只用三天的时间,就制出了这副特殊的药,派人送到了沈阳。

  王良的夫人接到药后,心里升起了疑团,这样小小的红药粒,一次才让吃一粒,一天吃三粒,能治王良的病吗?可不吃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名医、专家、教授,都对王良的病束手无策呀?还是吃几天看看吧!她在护士的协助下,用开口器撬开王良的嘴,用筷子把小药粒送到他的嗓子眼里,再慢慢地滴进几滴水……

  七天之后,就在短短的七天之后,那一粒粒小小的红药丸,恰似仙丹妙药一样,创造出神话般的现实。

  卧床三年的老书记王良,不但会说话了,并能进少量的软食了。

  消息传出,震惊了沈阳这所大医院,人们又信,又不信,可这又是开花结果一样的事实。医院里专家们的心弦,被邢布利徳老大夫给拨响了;院里名医的神情,被那一粒粒小红药丸打动了……啊,那位来自塞北穿长袍、拄拐棍的老蒙医,创造了医疗史上的奇迹,真了不起呀!

  王良对邢布利德的精湛医术,十分赞佩。他提议:“请老大夫再来一趟吧!”

  同年10月末,邢布利德老人在徒弟白凤鸣的陪同下,又一次启程去沈阳。

  是好信的百灵鸟吧,把邢布利德老大夫去沈阳给王良同志看病,大见功效的喜讯传遍了四面八方;是善跑的梅花鹿吧,把邢布利德老大夫今天去沈阳的消息,飞快地传到车站,列车上、旅店里……

  邢布利德和白凤鸣还离阿金火车站挺远,车站前就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欢乐的锣鼓声。他们还闷在葫芦里,这是在欢迎谁来自治县或欢送谁离开蒙古贞呢?

  近了,近了!车站领导走上前来,热情地拉住邢布利德老人的手,“老神医,送你第二次去沈阳给老书记王良治病,祝你一路顺风啊……”

  邢布利德没想到,原来车站的领导和同志们敲锣打鼓的是在夹道欢送自己,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上沈阳的呢?

  他们刚一登上289次旅客列车,阜新铁路分局“三?八”包车组的列车长和列车员,便满面春风的把他们让到高级软卧。女车长客客气气地说:“老大夫,预视你给王良同志治好病,为咱阜新人增光添彩啊!”

  消息没有翅膀,飞得可真快呀。老大夫望望秋风飒飒,一片凉意的窗外,看看春风扑面,热情服务的列车员,心里翻滚着热浪,大夫应该多治病,多给患者解除痛苦,才能受到人们的尊重啊……

  车到沈阳,辽宁省委办公厅仁哲福主任早已等在了站台上……

  轿车开到沈阳的华侨旅社门前,旅社的领导和服务员,早在那里列队夹道欢迎呢……

  一路的春风笑脸,一路的欢送迎接,使邢布利德老人热泪盈眶,增强了神圣的使命感。他连旅社的房间都不想进,就要立刻坐车去给患者切脉治病。仁主任在旅社早已安排好了,想晚饭后叫老大夫好好地体息一夜,明天早晨去给王良同志看病。可老大夫态度坚决,说出的话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样,他们只好马上吃了一顿两菜一汤的便餐,就急急忙忙地向医院赶来。

  在医院的大门口,王良的夫人满脸喜色.把老大夫扶下车,搀着他,慢慢地向王良的病房走来……

  “蒙古贞那位穿长袍的老大夫又来了!”医院的医护人员,闻讯围了上来,向他行注目礼,投来了羡慕,尊敬的目光。

  三个多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老书记王良,此刻见老大夫进屋了,便从病上慢慢地欠起了身子,握住邢布利德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七旬高龄,跑这么远为我治病,太感谢了!”

  老大夫微微一笑,说:“拉犁耕地是牛的本份,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责任哪!”

  邢布利德经过详细的诊断后,决定开始实施第二个方案,治疗王良的半身不遂。

  在夜幕降临,路灯闪闪的时侯,邢布利德和白凤鸣回到了华桥旅社。当他们一迈进旅社的大厅,沙发上坐着的那十来位表情庄重的人,恭敬地站了起来。他们都是王良同志住院的那个医院的名医和一流大夫,正在等着邢布利德,想叫老大夫给看看病。

  邢布利德老人把他们礼貌客气地让到屋里,都给他们认真地切了脉,开了方。他们听老大夫切脉准确,病理讲解得透彻,更增添了几分敬意。

  老书记王良又服了邢布利德的两个疗程的蒙药,就可以下床走动,大小便也能自理了。1978年春节,王良同志愉快地告别住了三年多的医院,回家合家欢聚,度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的春节。

  春节后不久,老书记王良特意邀请邢布利德去沈阳,到他家做客。

  当邢布利德来到王良的寓所门前,老书记亲自从二楼走了下来,欢迎老大夫,他握住邢布利德的手说:“老大夫多亏你啦,谢谢你啊!”王良老书记让邢布利德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皮,一边摇着头,笑着说:“老大夫,我真没想到有今天哪,”他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接着说:“今天把你请来,咱们闲唠唠。对啦,你家庭有什么困难没有?”邢布利德老大夫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摆摆手说:“老书记,我孩子们都大了。都有不错的工作,我挣钱不少,家庭什么困难也没有。”

  “老大夫,你是省政协委员吧?”王良同志问。

  邢布利德点了点头。

  “你对自治县的发展和建设,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啊!” 王良同志温和地说。

  邢布利德的双眼放着光亮,心潮突然卷起了千尺巨浪。他有个宏伟的想法和建议啊。应该跟老书记说说。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老书记说:“蒙古人的心比石头还实;蒙古人的心比水晶还透明。老书记让我提建议,那我就敞开肺腑地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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