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森还是没有收到苏薇的任何信息,他还是习惯于每天每时每刻的翻看手机,会在做任何事的时候突然想起苏薇,在浏览网页的时候看看苏薇的星座运势,在看电视的时候寻找长得和她相似的明星,在睡觉前慢慢回忆和苏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在听音乐的时候,逸森会把音量开到最大,大到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音乐,大到他可以钻进旋律的世界里,再也不用出来。逸森有些后悔没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也许有个好工作,苏薇的妈妈就不会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也许有个好工作,他现在的命运也会变得不一样。

  陈逸森在同龄人上学的年纪,就在社会上游荡,吸烟、喝酒、打架、斗殴。在认识苏薇之后,他开始学着去做些生意,当然都是些他道上的朋友给他指的“明路”。比如去火车站囤票当票贩子,比如去小景点私设门栏售票,比如和伙伴组团去医院挂一堆专家号转手高价卖,还比如帮过烧烤店去竞争对手那里寻过衅、滋过事。当然这么做的结果有两个,让逸森挣了可怜的几个钱,也让他被派出所拘留过几次。

  后来他找了一个稍微稳定点的工作,他那以前放高利贷的大哥创立了一个投资公司,他理所当然的成了公司的员工,帮助老板要债,虽然工作还是有些风险,但是至少可以每个月拿着固定的工资和提成。但是现在他的腿没有了,他的工作也丢了,他的苏薇走了,他觉得前方是一团迷雾,而迷雾下面或是立壁千仞的悬崖,或是浩瀚无垠的大海。逸森决定不再联系苏薇,因为他知道,他和她,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其实,在刚认识苏薇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之间的结局已经定下,这结局就如同早已画好的圈圈,圈住了他的手脚,也圈住了他的命运。

  当陈逸森再次看到了苏薇的名字的时候,不是从他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而变成了法院的公示牌上。那天,陈逸森带了一个U盘,和父亲来到法院的监控设备室——陈逸森被撞现场的摄像头,有一个是法院的。他向法院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来由,他们挺配合的给逸森查找事发当天的监控,这种配合让陈逸森感到有些惊奇。然而惊奇的结果却令人失望,事发那天,法院的监控设备检修,没有录下当天的影像。陈慕言却还是不太死心,一遍一遍的问着管监控的领导,请他在确认一遍,脸上还带着恳求的表情。逸森一手用拐撑住了他的身体,一手边夹着拐别拉着父亲。“走吧,爸。”陈慕言跟着逸森出了法院的大门,时不时的还回头望一望,希望会有人跑过来说刚才看错了,监控已经调出来了。

  当陈慕言的眼睛从监控室的门口挪到大厅的时候,却差点撞上逸森。陈慕言看着逸森一动不动的盯着法院的公示牌,当他想伸手拉他一下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公示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仔细地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这样的几行字“苏薇与柳辞彰的离婚案件将于8月29日在第三法庭开庭”。

  “肯定是重名了。”逸森装作若无其事,可他挪下的每一步,都像划下地一笔一划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陈慕言默默跟着逸森,他知道在逸森的生命中出现又消失的那个女孩叫做苏薇,他想安慰逸森,琢磨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他又十分担心一提及这个话题,会让逸森陷入崩溃。他是看着逸森长大的,这个孩子的秉性脾气,他是一清二楚。

  逸森回到家里,陈慕言就借口去买点吃的下楼去了,他想给逸森点空间。陈逸森到家之后,还是反复想着法院的那块公示牌:“难道苏薇结婚了?而且还离婚了?不,这不可能,她离开我才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不可能这么快结婚,还这么快离婚,那个名字肯定不是我的苏薇。但要是真的是她呢,她那么快忘掉了自己?那么快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那么为什么又会离婚了呢?她经历了什么?她的丈夫怎么对待她的?”

  逸森是如此的心烦意乱,他拿起拐杖的时候,拐杖撞到了茶几的桌角,逸森撑着拐杖站起来,他来回地在屋里慢慢地踱步,那速度让他的重心很不稳定,直至拐杖打到了一个箱子之上,自己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把脸埋在地板上,眼睛睁的大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全身酸麻的逸森用胳膊撑起了身子,他抬头看到了那个被他的拐杖打的破了一个角的箱子,里面露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逸森起身用一只脚蹲着,倚在墙面上,把箱子打开了,那是他小时候最珍视的礼物——一架卡西欧的电子琴。他是在喜欢上了香港一个乐队之后,才迷上了电子琴,他觉得那个摇头晃脑弹着电子琴的人那么有魅力。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音乐,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爱上一个姑娘,那时候的他只是单纯地有些崇拜。他向父亲要了很长时间,陈慕言才在入冬的一个初雪的日子带给他,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永远忘不了得到它的时候的那种兴奋,那种兴奋甚至可以驱散母亲离开的阴影。他每天都会用抹布把电子琴擦的一干二净,父亲还给他报了一个学琴班,他每次学成归来的时候,都会弹一些简单的曲目给他父亲听。那时候的陈慕言还没有白发丝丝,那时候的逸森也没有那么个性叛逆。只是后来,逸森从高中辍学的时候,这把琴也就搁置在这个箱子里,一同被搁置的还有这对父子相互依偎平静平凡的日子。

  陈逸森把电子琴插上电源,指头挑动了几个琴键,还能发出响声。他努力着回忆以前学过的音节,却几乎忘掉了所有的曲目,只记得刚学琴第一次学会的那只有几个音节的曲目“13135 53531 135 135 312”。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的自己,那并不变幻多端的音节带动着他变幻多端的人生。逸森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曲目,直到他,趴在键盘上嚎啕大哭……

  陈慕言早就进了屋,他没有去打扰逸森,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回忆着那个十几年前的逸森。在逸森每次弹琴的时候,他都会看着逸森的背影,那个背影也像他的妈妈郝耀阳。她是在逸森3岁的时候离去的,他是在逸森9岁的时候给他买的琴,而逸森在15岁之后就彻底把琴搁置下来,他没想到这每一个6年都过的很快,快到让自己分不清是时间让他痛苦,还是让他习惯。他听见逸森在屋里的哭声,他没有走进屋里安慰他,在逸森哭声渐渐停下的时候,陈慕言走进卧室,拍了拍逸森的肩膀,“去吃饭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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