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苏梦醒吃完面汤的时候。胡立昌回来了。他敲开了门,她急急忙忙穿好衣服,马小羊才开了门。

    胡立昌摇晃着一身的疲倦走了进来,他有点儿失魂落魄的样子。

    马小羊扶着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胡立昌说,“去给我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

    苏梦醒看见胡立昌颓然地坐下,唉声叹气,眉头皱起,预感到他遇到了难处。因为他心事重重的,等他喝了一口水后才说,“这下完啦,工程弄不了了。”

    苏梦醒系好最后一个扣子下了床,急切地问他,“什么事,你说呀?”

    胡立昌说,“麻烦了,农村没有人,都出去做工了,家家户户都是娘们孩子,还有些该死的老弱病残。没有人可就完了。”

      “至于那么垂头丧气吗?像是死了爹似的。”

    苏梦醒蔑视地盯着胡立昌,他也凶狠地盯着她。

      “你说,你有啥法?我听听你的。”胡立昌又端起了水杯。“看我干不成你就高兴了?你说呀?你有什么高招,求你了我的姑奶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花钱还怕雇不来人?”

      “问题是,你花多少钱不是雇不到人吗?”

      “你不会到外地招聘?就知道在家耍威风。怪不得曹普臣瞧不起你,你呀脑子少根弦。”苏梦醒指着他的脑门说。

      胡立昌笑了笑,“我少根弦,你想出办法来,我分给你一半。就是天天给你下跪都行。”

      “跪着,我并不稀罕,只要你不缠着我就行了。咱订个君子协定。”苏梦醒是认真的,而且一脸的严肃。

    胡立昌突然抓住她的手,“别……别说这个,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表妹,咱们正式结婚吧,我会永远对你好,让你享受到凡是女人能享受到的一切幸福,做不到我不如死了,请你相信我。”

    苏梦醒感觉的出,胡立昌的手冰凉而且发抖,可能是她的话刺激他的原因,她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经不住挫折和打击,一遇小小的挫折就哭丧着脸,什么主意也没有了,真让人讨厌。

    也许他太看重钱了,因为他太看重钱,一旦要失去钱,精神崩溃似的惊慌失措,作为男人他所欠缺的东西太多。她不想再刺激他、惹恼他,他正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之际,苏梦醒可以向他证明她的能力。

    苏梦醒说,“我相信你,可是曹普臣相信你吗?这个,你想过没有?”

    胡立昌说,“这事对我来说成了问题,我寻思着百十号人还不好弄?事实上最难办。哎,你说是不是曹普臣先看到了这一步,他不说不给你活干,他让你干不成,然后送给别人。这样他收的礼金你就没有理由说了。哼,曹普臣也想捞一把。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苏梦醒说,“他也急,不过不像你这么露骨罢了,我琢磨着在这个问题上利益是一致的,你见过他了吗?”

      “没有,我没敢去,我怕他被骂个狗血喷头。以后完全靠你了。”

    苏梦醒说,“你俩放到锅里蒸蒸一个味儿,谁也别说谁了。他是个死刺猬,你是活长虫。没有一个好东西。”

    苏梦醒骂了他,他直点头,喝着水眯眯笑,

    预感到他好像完全信任她了。她只是把她的想法守口如瓶。他一进门就说出缺少人员的事情,她想到了河南和四川打工的民工,即经济又实在,找点人不成问题。“胡立昌,只要我给你解决了人员问题,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又来了,你说吧,只要不离开我就答应你。”胡立昌瞪起了眼珠子狐疑地望着苏梦醒。

      “这个条件并不高,你能做到?”

      “什么条件?”

      “你去找曹秋红,让她痛苦一下,我恨透了曹普臣。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休怪我无情。”

    胡立昌跳了起来,惊愕地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唉,事到如今,你还有这份心思。你疯了,你有病不是?我跟你说了你不听,你想让我坐牢?我不干。”

      “不干拉倒,你急什么?我说了,干不干由你。”苏梦醒盯着他。

    胡立昌焦急地在屋子里踱着步,挠着头皮,一副狼狈的样子。

    苏梦醒说,“我又没让你现在去干,我是让你答应我。听不懂人话呀。”

    胡立昌瞪着眼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说这样的话,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表妹,你听我的没错,你我齐心协心,做完这个生意,有了钱,你让我咋干,我就咋干。你让我爬都行。眼下是找人要紧,火烧眉毛了。”

      “我说你呀哪儿还像个男人。”

      “你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你这个臭猪。”苏梦醒骂了他一句。

    胡立昌并不恼,而是猛地扑过来,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时,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他以为是老黑那个杂种。

      “谁呀?”胡立昌说。

    没有应声,开始咚咚地踢门。

      “快去,去开门。可能是马小羊送饭来了。”苏梦醒说。

    匆忙穿好衣服,胡立昌开了门,果然是马小羊,她一只手端着一盘饭,另一只手拎着两瓶啤酒,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篮子。

       “马小羊,你们四川那个地方有人愿意出来做工吗?”

    苏梦醒的话提醒了胡立昌。他一拍屁股说,“操,我咋就没想到呢。”

    马小羊眼睛一亮,“好多劳动力都想出来,有的没有门路,干啥?你想找民工呀?”

    胡立昌接过话茬,“对对,这儿还有河南的人哩,通过他们联络人就对了,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胡立昌一时手舞足蹈起来,“小马,你说你能给我弄多少人来?一百还是二百?我一个人头给你拾块钱的劳务费咋样?”

    马小羊说,“究竟能来多少,我没有把握,我可以打电话,来多少算多少。”

      “我不怕多,越多越好,咱是一包到底,多劳多得,好吧,你打电话,明天就让他们来。车到山前期必有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2

 

    苏梦醒说,“你先把河南的找来,问好地址,你跟老黑去就行了,我跟马小羊得睡觉。你不困我还困哩。”

    胡立昌嘿嘿一笑,“今天委屈一下小马吧,你看我回来了,就得跟老婆热乎热乎吧,这你应该行个方便。”说着,没等苏梦醒反应过来他就匆匆走了。

    胡立昌的特点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不怕辛苦,为了钱他不认爹,这是他的口头禅。就是一遇挫折容易悲观失望,他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善于天真地看问题,他认为有曹普臣做后盾什么事都好办。以前苏梦醒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钱,今天完全明白了,他总归是为了私欲,跟一个没有名份的同居的男人,他很危险,他的性格很具有破坏性。

    苏梦醒和马小羊等了一个多小时,胡立昌才回来,马小羊告退时,胡立昌开玩笑说,“要不你也别走了,一起娱乐,娱乐?在这儿是委屈了你们,到市里做工就好了。有的是娱乐场所。只要赚了钱,够你们疯的。”

    马小羊一歪脑袋说,“你别那么贪婪,早晚会惹祸的。”

      “他妈的,你敢教训我?”

    胡立昌追打马小羊,她笑着跑了。

    事情有了着落,胡立昌就像一个兴高采烈的孩子,情绪昂扬。他飞过来一样抱住了苏梦醒。“表妹,这事对你无所谓,可是,对我太重要了,至关重要。孩子怕没娘,女人怕嫁错郎,男人没有钱就窝囊。死也要抓住曹普臣,我从此就成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了。俗话说,穷呆饿傻,钱财助精神吗。”

      “有了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胡立昌松开了她。“不是的,没有钱做后盾,你斗不过曹普臣的,他可是要什么有什么。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别看他肥得像个大皮球,他在渤海市大街上滚,全渤海市像地震,你不能……”

    苏梦醒截住了胡立昌的话,“所以你当面叫他表姑父,背地里骂他杂种,你这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伪装得天衣无缝。”

    “你说哪儿话,为了活得好一点吗。”

    苏梦醒冷冷地面对他,“其实,你就是曹普臣的一条狗,紧紧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希望他多施舍一块骨头。”

      “这话我不爱听,你把我比喻成狗了,你跟我在一起睡觉不也成了狗吗?别以为你上了大学我就说不过你,要赌说浑话,我说三天三夜不能有重样的。我不像你假斯文,我就是爱钱,有钱你就是大爷,没钱你就是孙子。你给我一百万,我管你叫妈都行。拾块也中,我天天叫,你受得了吗?”

    她觉得胡立昌真是恬不知耻,跟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气不过,撩开被子说,“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真想咬他一口才解气哩,但她没理他,又蒙上了脸。

    胡立昌走近她,用手扒开被子摸她的脸说,“一切都过去了。你的心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我知道,可是你爱的男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呢?能带来金钱、楼房、汽车、幸福还是享受?他能带你出国吗?能去美利坚看看自由女神?还是能到巴黎?我经历的事儿比你见的都多,你还别不服气,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苏梦醒猛地坐起来,“听着呢,你说呀。”

      “看你,你又生气了。”

    苏梦醒没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

    胡立昌很傲慢地说,“放心吧,楼房装修完了就搬家,你再给我生个儿子,我就满足了。我为啥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表嫂给我生了两个丫头片子,我们家不能断了香火。”

    胡立昌乞求她,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冲动,见了女人就难以克制的情欲折磨着他。但他趴在她的耳边哆嗦着,想象得出,也能猜测得到,他有一种迫切做爱的焦渴,让他失去理智似的乞求,苏梦醒觉得堵心。

 

        3

 

    通宵的失眠和痛苦的思绪使苏梦醒浑身发紧,眼睛还有一种肿胀的感觉,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酸臭的气息,一直瞪着一双干涩的眼睛。

    房间里很静,石英钟的秒针缓慢地走动声十分清晰,许多失眠之夜伴着朦胧和痛无声息的夜幕来临,她的神思总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

    苏梦醒已经没有幻想,心中承受着太多的伤悲,胡立昌太不了解女孩子了,他以为占有了女人的肉体就能占有了女人的心。可是,他完全错了,女人的命运赌注只有一个,那就是爱情。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太重要了,因为爱情就是女人的命运。

男人就不那么想,他们想拥有这个世界,金钱、洋房、权力、女人。也许为了得到美貌的女人,偏激地去追求一种感官刺激,不停地换人,进入一种幻想的世界。

    天慢慢地亮了,胡立昌把一条腿压在她身上,他说我特想。

      “我有了,是你的,你不想要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吗?”苏梦醒委婉地说。

      “真的,天呐。你真的怀上了我的儿子了?我太幸福了,你不骗我?”说着他坐起来趴在她的肚子上听动静,抚摸一下她肚子说,“是见鼓了,有空我带你到医院检查检查。”

      “所以,你以后要克制着自己,待孩子生下来再想吧。”她说。

      “哎呀,到那个时候我会老的。看来我还真的找个替补队员。”

      “真无耻。”

    胡立昌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然后喷了一口痰,他兴奋地下了床,“哎,你准是骗我?成心不让我睡吧。”

      “胡说八道,到医院检查一下就明白了?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好,光想……”

      “我不像你,瞪着眼说梦话,总是刘培林刘培林地喊叫,刘培林是谁呀?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怎么样?女人又怎么样?”

      “你们认识?是朋友?”胡立昌说。

      “我大学时代的恋人。”她毫不怯色地说。她想看看胡立昌的反应。也是为了气气他。可是他并不生气。

      “那小伙子一定帅气,高大,才华出众?”胡立昌阴阳怪气地说。

      “你认识?”她紧追不舍说,“你见过他,要不你……”

    苏梦醒心里升起一团疑雾。她意识到刘培林一定听到胡立昌说什么了。

    没想到她的话让胡立昌陷入一刹那的尴尬,他愣了愣,然后勉强地笑笑。“没有,我咋认识他,你是瞎猜了。也不能算瞎猜呀,看你的神情,听你说梦话就知道,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一句俗话,那就是痴情女人负心汉。你为他而死,当他见到你的尸体的时候,很可能他要吐上一口痰,表示男人对女人的鄙视。男人吗,心是铜不是金,算啦不说了,吃饭。”

    苏梦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种奇特的心绪让她怀疑,脑子里闪现出刘培林的影子,有这种可能,当他匆匆赶到市里找到胡立昌时,胡立昌就满口答应了,或是他又赶到了抬头沟,她已经走了,或者找到了工地上,有人告诉他苏梦醒已经结婚了,要不就是胡立昌大骂刘培林一顿,要不就是两个人进行了一次交易,哎呀,天呐,她想象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梦醒心里发空,悬浮在梦里一样。

    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盯着胡立昌说,“你撒了谎,你欺骗了我,你一定见过刘培林的,我知道你一定见过他。你是两头欺骗。”

    苏梦醒用手指着胡立昌。胡立昌惊愣了,良久,他又开怀大笑起来,笑得很响,他感到了自己的虚弱。只好装腔作势,“见过咋样?没见过又咋样?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你将就着吃吧。以后我会疼你的。”

    苏梦醒一时目瞪口呆。

    苏梦醒没理他,泪水又一次酸涩地涌出眼窝。她恨他,浑身木木的,仿佛失去了知觉。

    一个梦破灭了。她的心也破碎了。路在哪里?是啊,我该走向何方?刘培林,你的诗歌拯救不了我。我需要的是美金抑或廉价的谷物,很可怜吧?但这是最实际的东西。

    人的一生永远拒绝不了生活的诱惑,而生活中的最大诱惑就是爱。当然,还有物质享受和欲望。

    刘培林,请原谅我,你想象不到我现在到了什么程度?但是,请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

    苏梦醒想喝醉了,就像那首歌唱的,“人渐醉了夜更深,在这一刻多接近。思想方似在摇撼,矛盾也更深。曾经破碎过的心,让你今天轻轻贴近,多少安慰和疑问,偷偷地再生,情难自己禁。曾经害怕了这一生,是你始终甘心靠近,我方知拥有这缘分,重建我信心。”

    苏梦醒在心里呼唤着,刘培林啊,爱着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你占据着我的心,这将如何实现我们的爱——

    令人痛恨的是,苏梦醒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抗争,一是屈服。就像迷途的羔羊,头上悬着一把刀,寻找着归宿。抗争到什么程度?能在屈服中再生吗?刘培林,请你告诉我?我快要承受不了了,我应该怎么办?

    刘培林直到现在也没找过苏梦醒,他是一只飞过山头的黄鹤,苏梦醒的心里仍飘着一片疑云。她想,你不来找我,也没有片言只语,你我的故事越来越遥远了。你给了我一个爱,同时也留下了一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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