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十几分钟的通话,我打开房门,看到谭筱伶依旧坐在桌前化妆。她手中拿了把大刷子,正在刷着自己的眼周。细细一看,我才发觉她眼周已经打了一层大地色眼影。刷过的睫毛高高扬起,也不知那睫毛可否也想仰望星空呢?虽然心中还会想着方才的事儿,可我眼下的注意力被眼前的美少女吸引走了一大半。

  “哇塞!这眼妆效果太好了!”不得不说,眼部经过这么一番打理,原本的倦怠慵懒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温和的活力。妆前妆后,明明是一个人,可气质上看着却完全不同。

  “真的啊?”她说着,照了照镜子,而后拿起一支黑管包装的口红,在唇上轻轻抹着。

  “天,我觉得我想学化妆了,但是似乎看着挺难的?”我看到她小辣椒色的嘴唇上,隐约还有星星在眨眼。

  “真的不难,我这种妆是化得比较细的。”谭筱伶拿起一张面巾纸抿了抿,“平常化个淡妆什么的很简单的啦,上个防晒霜还有隔离,然后打个粉底涂个口红就够了。”

  “说的简单喔,看你们都瓶瓶罐罐一堆。”我耸了耸肩,在电脑前坐下来,调出文档。

  “我搞得复杂呀,说真的简单打个粉底涂个口红就已经很提气色了,你弄淡妆就够啦,想学比较复杂的眼妆我教你嘛。”谭筱伶起身,“我先进去视频啦,回头再跟你说。”

  谭筱伶进去后,我似乎一时也没啥心思接着准备面试,便打开了微博,开始看各种琳琅满目的美妆教程。时不时,我就能听见谭筱伶在房间里的和男朋友聊天的声音。

  刷着刷着,我又想起了清明节时的那一幕。

  四月的下午,雨后的泥土香与海风的咸味混在一起。体育公园的健步道上,许多年轻人抑或快走,抑或跑步,抑或就是悠闲地散着步。偶有野猫发情的叫声划破这片春天的舒适。自打结束了滇藏之旅后,我们俩差不多就保持着一年约一次,一次就能出去浪一天的频率。

  这个清明节,简蔚凡休假,先是去了黔东南玩一圈,而后才回了檀城。回来后第三天,我就去赴了他的一年之约,去体育中心看民谣音乐节。活动结束后,眼瞅着不过四点半,我俩便去附近的体育公园里散步。

  “别闹别闹,有好吃的不能光自己吃,要懂得和弟弟分享知道么?”一位年轻的妈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教育着女儿,小女孩手上拿着一包拆开的棉花糖,两眼红红的。她身旁坐着她老公,正在低头数落儿子。

  “看到吃的不能直接抢,明白么?要跟姐姐好好说。”爸爸皱着眉头训斥道,可那小男孩却尖声尖气地闹着:“我要吃糖!”

  我和简蔚凡俩人肩并肩走在健步道上,从那一家四口面前走过。迎面走来一位挺着大肚子,穿着一件牛仔蓝孕妇装的年轻女孩。她身侧伴着两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不知是她公婆还是父母。那大妈手中还牵了个小男孩,正在低头吃着手指。

  “你说这体育公园离体育中心也就五六百米,两个地方风格完全不一样了。”简蔚凡低声说道,“刚刚体育中心里可是清一色的年轻人,而且没几个带孩子来的。这里头放眼望去好多带孩子的,还有带孙子的大叔大妈。”

  “那可不,不然小孩谁照顾?保姆啊?”我望着前头一位抱着小男孩的年轻妈妈,她身旁还跟着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大妈,俩人还时不时用外地方言交流着。这地方住的几乎都是新檀城人,若是白天来这儿,就会看到许多操着外地口音的老人,领着孙子孙女们在外头晒太阳。

  “就说我发小,她都怀二胎了,她爸爸还没退休,什么事情都是她妈妈捣腾。昨天她妈妈来我家,跟我妈抱怨带小孩太累,每天就围着外孙转,特别没自由,而且马上要带二胎了,她头都大的很。”我提起了苏雅蕙。

  “我哥也一个样,我两个侄子都是我舅舅舅妈在带。”简蔚凡说,“我舅和舅妈俩人都叫苦不迭。有一次他俩抱怨了几句,估计也就嘴上说说想回老家歇一歇,我哥居然就和我舅吵了起来!说他俩就考虑自己清闲,也不想想儿子儿媳都要上班。”话毕,他还轻轻摇了摇头,感觉他对这个表哥对待自己父母的态度很是无语。

  “我发小的妈妈也想回来啊,还不是放心不下我发小。她说等到二胎出生后,就算她老公提前退休回来帮忙带,还是会累得半死,但是又不放心去雇保姆。”我回复说。

  “我舅和我舅妈不是说不愿意帮,而是我哥那个态度让他们很不舒服。我哥和我嫂子要上班不假,但是吧,按我舅的说法,他俩人就完全觉得,老人帮忙带孩子是理所应当的。”简蔚凡耸了耸肩,“春节回来时,我舅妈狠狠把我哥嫂吐槽了一顿,可我妈不以为然,还羡慕能去抱两个孙子。我舅怼我妈,说让她来一边带两个娃,一边忍受下我哥嫂那种态度,看她羡慕不羡慕。”

  “我妈也是!我发小的妈妈跟我们吐槽很累,我妈羡慕的很,只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一位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大叔慢跑着从我们面前经过,手中的手机正扯着高亢的嗓音唱着《黄土高坡》,阵阵余音缭绕。就在夹道旁,娇柔的樱花估摸是受到了这音乐的惊吓,忽然间就落下了几片小小的樱花雪。

  我们俩在有些微凉的石板凳上坐了下来,彼此保持着一些距离。那棵樱花树就在离石板凳不过五六米的地方。一个小男孩骑着儿童三轮车从我们眼前经过,他的爸爸妈妈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生怕他不小心就栽跟头了。

  “我们俩在这儿似乎有点特别啊。”简蔚凡望着这一家三口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来了这么句。

  “你这啥逻辑?”我回道,却见简蔚凡忽然侧过头来望着我,而后接着说,“两条单身狗混迹在一群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们中。”

  “哟呵,想成家立业了?”我不以为然地回复道,心想他这都是什么逻辑。他爸妈也催婚,当然简蔚凡压根就不当回事儿。

  “单久了也会想象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呗!想想有小孩子陪你,多热闹!”他嘴上说着似乎随意,可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却比他的口气认真多了。

  “那你去畅想吧,反正我不期待。”女人的直觉告诉我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

  “忘了你想当丁克族。”简蔚凡耸了耸肩,弯下身子,黑亮的眼睛仍在注视着我,“不过以后你未必这么想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眼下是我连个男朋友都木有哦,而且就算我想生,我也养不起。”我看了一眼简蔚凡,不知是不是幻觉,我觉得他的眼神专注得有些陌生。斑驳的叶影与细细的枝条影在他的右脸上静止不动,仿佛给他戴上了半边黑色的面具。

  至少现在,我是真的想当丁克族。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温柔的母性,因为我非常不喜欢小孩子,吵吵闹闹就算了,育儿成本高就算了,重点是,养一个孩子会耗费掉一个女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啊,更别提再来个二胎了。当然,这种想法我也只敢跟我爸说说,跟妈妈讲?那我等着被口水淹死,毕竟妈妈教育我一定要生二胎,还说大不了她帮我养。

  “说是这么说,可是你看看,这么多人喊着养孩子太贵生不起,结果还不是连二胎也生?机关那儿有个四十来岁的女干部马上生二胎去了,她儿子都念高一了。”简蔚凡摊了摊手,两眼注视着我。我估摸着,高数课上竖起耳朵听老师讲泰勒公式时,肯定就是这种表情。

  “大哥我说你现实点行不?我都要准备去上学了,你来跟我谈生二胎?老师说了学生不可以早恋的好不?”我抬了抬眼睛。可简蔚凡没有回答我,仍是死死盯着我,仿佛我脸上写着泰勒公式的证明过程。在这阵诡异的沉默中,几片樱雪又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落下。

  右手忽然温度降了下来,我侧头一看,简蔚凡的左手完整地盖在了我的右手上。手的温度是下来,可鬼晓得怎么回事,我的右手居然乖乖地让他的大手盖着,没有抽出来。

  简蔚凡侧过身,没等我反应过来,眼睛仿佛成了放大镜,把他的脸放大了。我的脸颊骤然间热了,不知是被他鼻孔间呼出的热气蒸热的,还是真的发烧了。我的双唇在他双唇的摩挲下湿了,一股股热气在齿间走来走去。软绵绵的舌头舔着我的牙齿,而无论是我的唇还是我的齿竟然都没有反抗,乖乖地打开,给那软塌的小怪兽打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又放任那小怪兽在我的嘴里四处翻箱倒柜。

  他的气息就跟我的心跳一样快。湿漉漉的唇和舌头就是叫我欲罢不能的海洛因,让我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双手环住他的背。背部一紧,他的双手就跟两根铁链一样,把我死死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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