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韩大贵来到孙大智的办公室。张林出差昨天夜里才回来。孙大智给韩大贵和张林做了介绍。孙大智认为，韩大贵的旭日机械厂没有上级下任务，生产任务都是自己找来的，赚钱赔本也全是自己的，算是完全的市场经济。这几年的发展却越来越好。孙大智希望韩大贵和张林交流一下经营思路和经验。
二师兄，我有什么经验。我那个小厂完全是你们曙光厂帮着建起来的，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就没有这个小工厂。
大贵，不是这么说。我们的帮助只是设备和管理制度。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是怎么做到让工厂满负荷生产的？
我们乡只有我们一家机械厂，全县我们也是最好的。现在农业机械越来越多，零配件生产和农机修理的活很多。
张林说：唔，这说明你们有一定的技术优势。假如你们乡又有一家和你们厂规模、工装水平差不多的机械厂，你们的活就不会这么多了吧？
韩大贵点点头。
我听说你们旁边那个乡的机械厂正在改扩建，他们是乡办企业，投入力量应该比你们村办企业更大。那个厂一旦开工，应该会影响你们厂的生产任务。
张林一开口就把韩大贵镇住了，因为张林提出的问题正是韩大贵的一块心病，而且是这样单刀直入。邻乡那家机械厂正在改扩建韩大贵当然知道，也想过那个厂开工后会怎么样。但是，韩大贵没有往深处想，或者是想深了也想不明白，或者是潜意识里就不愿往深处想，多少有点鸵鸟政策的意思。张林这一问仿佛是迎面一击，韩大贵意识到这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回避了。
韩大贵喝了口水：他们是生产脱粒机和播种机的。
能生产整机说明他们的工装水平不比你们差，生产零配件和修理应该都没问题。
韩大贵有点坐不住了，心想：这个张厂长太厉害了，每句话都戳心窝子。
张林继续说：所以说兄弟，不能满足于眼下的技术优势。不瞒你说，我们厂也是因为在省内同行中有一定技术优势，现在还能维持。我们系统里那些缺少优势的企业已经很难过了。广西前线刚打起来的时候我们系统的工厂还有点活干，现在仗还在打，连我们厂这样的优势企业都接不到活了。我们厂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只能为整机厂配套，这样不行。你也一样，要想办法生产整机，要有自己的拳头产品，零配件生产和修理只能做辅助。
孙大智没想到，这个交流会变成了张林给韩大贵上课，顺便也给自己上了课。
唔，张厂长说的有道理。可生产什么整机呢？
农业机械我不太懂。要研究农业机械化的发展方向，要有超前眼光，不能只盯着眼下已经成熟的产品。要看到将来需要那些农业机械。比如说家用机械，有谁现在投资办家用缝纫机厂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缝纫机很快一定是要从家庭中淘汰的。
韩大贵点点头：张厂长，你怎么知道我们旁边那个乡的机械厂正在改扩建呢？
我们整天在外面跑，掌握的信息就多。同行的信息当然很重要。不瞒你说，全省和邻近省的机械厂情况我基本都掌握。他们正在生产什么产品，想要生产什么产品，各家工厂各自有哪些优势，等等。
一个乡办机械厂也算你们的同行？
张林笑了笑：这家乡办机械厂的信息我是偶然听到的。不过，厂不在大小，只要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发展起来是很快的。
张厂长什么时候抽空去我们厂里看看吧。
孙大智笑道：大贵啊，你这个本事真让我佩服。当年把大师兄拉去，把我和老四拉去，把我们的工程师技术员拉去，全去给你出谋划策。现在又来拉我们张厂长了。
张林也笑了：这是个好作风。不是有句话说：请教专家能够给你带来丰收和富裕吗。一定有比你更了解农业机械未来发展方向的，多向他们请教。
韩大贵频频点头。
孙大智站起身来：大贵，你陪我到你大姐夫那里看看。老张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我要到销售科开个会。
唔，中午一起吃饭。
……
陈文才的木匠坊扩大了。曙光厂把一间废弃的旧仓库租给陈文才做生产车间，一排过渡房租给陈文才做办公室和宿舍。陈文才也自己进木料开始做家具成品，本来是做样品展示让客户看样订货的，结果往往是客户看了后直接要买样品。客户的心理是：样品一定是质量好的。陈文才索性批量生产起成品来。只是，生产过程基本还是手工操作，没有大型木工机械，只有个小电锯开料子。原因是陈文才对木工机械不熟悉。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了大型机械就太像工厂了。
和韩大贵的旭日机械厂不同，旭日机械厂是集体企业，可以在国家政策的范围内光明正大地发展。陈文才的木匠坊是他自己的，干活的人只能说是自己徒弟，私人雇工还行不通。陈文才是个体户，不能真的开工厂。陈文才经常会有困惑。
中午吃饭时，陈文才聊到了自己的困惑。
张林说：老陈，要想发展是一定要办企业的，手工作坊式的个体户没有前途。其实，像你这种传统手工业者办企业在广东福建那里已经有人在干了，比如裁缝办服装厂，木匠办家具厂。问题是纯粹的私人企业只能是地下的，一般都是要挂靠。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挂靠我们厂，家具厂算我们曙光厂办的，实际由你经营。就像我们的车间向厂里承包一样，不，更像我们的物资公司，物资公司是个独立核算的企业，自负盈亏。只是你这个承包更彻底，完全的自负盈亏。这样你用人不受限制，名义上算我们厂职工。关键是你可以上机械。告诉你，家具生产一定是要走机械化道路的，国外的大众家具更多是机械化生产的组合式家具。你这种手工制作将来只能做工艺品了。不过，那样除了房租和水电你还要交点管理费，因为我们厂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陈文才当场就认真地想了起来。
……
送走了韩大贵一家子，孙大智又把张林找到办公室来。
兄弟，上午的课没上完，现在继续。
张林笑笑：厂长，我上午的话是讲给韩大贵听的。
别来这一套，我知道你一大半是讲给我听的。说说你的想法。
张林又笑笑：生产整机这个方向我认为是首先要确定的。
我同意，关键是生产什么。
这个我还没完全想好。这次去广州出差，广州的老林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老林家有个洗衣机，是他家香港亲戚送的。他老婆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后陪我们吃饭，饭吃好衣服也洗好了。昨天在火车上我问跃进：你将来结婚想不想买个洗衣机？跃进说一定要买，那玩艺太方便了。这给了我个启发，我们能不能生产洗衣机呢？
洗衣机？那是轻工产品。
老兄，还分什么轻工重工？只要有市场就行。如果老陈真的挂靠我们不等于我们厂办了个家具分厂吗？难道还会有人不让我们办？
那也难说，上面不是还有个总公司吗。
总公司名义上是企业，其实和原来的机械局有什么区别？这你比我清楚。总公司越来越是个空壳子，总公司能给哪个下属企业找饭吃？你没饭给我们吃我们还不能自己找饭吃吗？
孙大智想了想：洗衣机也不属于机械产品啊，应该算电器吧？
这是我下面要考察的主要内容。不过，整机厂没有哪家是从头做到尾的，都要外协配套。洗衣机的核心应该是电动机，我们厂隔壁的电机厂日子也不好过，如果让他们做我们的电机配套还不好谈吗。国内的洗衣机厂很少，有多少我还不知道，听说广东和上海有一两家，我会派人去考察，搞清楚他们的工装设备。简单的电器部件我们自己也可以上工装。机械部分我们应该没问题。这也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你今天不问我暂时还不想说出来。还有很多调研工作要做。
唔，哎，你老婆不是在轻工局的资料室上班吗，轻工局应该有这方面的资料。
哈哈！你老兄的脑子也不慢哦。我已经准备叫我老婆帮我收集情报了。不过，洗衣机的事目前只限你我知道。产品研发方向是企业的核心机密，不能过早泄露。再说现在这也只是个想法，是否可行还不能确定。
孙大智点点头。
张林笑笑：老兄，上午我和韩大贵谈话时还冒出个想法，我们能不能生产农业机械呢？
孙大智笑道：算了吧，我们要生产农业机械大贵他们还有饭吃？大贵那个小厂我太清楚了，主力装备都是我们厂五六年前淘汰的。
所以，高端农业机械估计大贵他们也生产不了，而我们却有条件。关键是生产什么。我准备派人和韩大贵一起调研农业机械的市场和发展方向，韩大贵能生产的让他生产，他们做不了的我们来做，韩大贵可以为我们做配套，这对他们只好不坏。
唔，生产农业机械能发挥我们的工装优势。
所以，市场前景调研很重要，我们不能上那种过不几年就要淘汰的产品，要上就上最前沿的。
孙大智点点头。
还有，木工机械我们也可以做啊。我们的工装水平做木工机械也应该问题不大吧？初步产品还可以在老陈的家具厂里试用。
孙大智笑道：你小子到底想做什么？家用电器、农业机械、木工机械，这么一会你都说了三个方向了。
三个不多，前期调研多多益善，明确目标后全力以赴。
孙大智想了想：老张，我也有个想法，成立一个企业发展策划部门，集中销售、生产、技术、设备等部门的人。归你领导，专门做产品开发方向的前期调研工作。
好！这个想法好。不一定成立常设机构，可以成立个小组，平时在各科室正常工作，有了题目分工合作做调研。
好，就这么定了！你考虑好人选后我们再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