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办完喜事办丧事,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原本想通过冲喜挽救老夫人,结果喜事没办完,老夫人还是没能闯过这一关。马永年心情很乱很糟,他想,老夫人虽然是女流,但可以说为马家烧锅操劳一生,最后的丧事一定要办得隆重。老佟和冯义仁前后奔走,将大院所有的红色灯笼和喜气对联一律撤下,换上白色灯笼,红布裹缠的柱子换上了白布,大门贴上了“恕报不周”,将灵堂布置得更是庄严肃穆,一口柏木棺材停放在灵堂正中,闪亮的黑漆散发着阴森森的冷光,所有的气氛都让人感到沉重的悲哀和压抑。

  马家在清河镇名望很高,老夫人更是受人尊敬,人缘特好,因此前来悼念的人很多,刚刚参加了马永年婚礼的清河镇镇长王云章、永盛酒坊掌柜孙富贵,回春堂药店老板刘万贵、郭家酱园老板郭全宗以及全镇各界名流,马家至亲、表亲、儿女亲家、朋友及街坊邻居各色人等又纷纷登门吊丧致哀,沉痛地安慰马永年及家人节哀顺变。

  祭案前,是一个很低的小平台,用雕花木栏杆围起,上面铺着地毯,中间放一蓝色方垫,再盖上一面红毯,恐怕人们忌讳素色。但大多数人为了表示亲近,都把红毯撩开,直接在地上跪拜。孝子们就在幛幕内叩首致谢,第一天前来吊祭的就有近千人。

  灵堂里,挂满了蓝色的奠幛和白色挽联,中央摆放着棺木,棺木前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满了碟碗,装着各类粮食、水果、鱼、肉等贡品。一只瓷碗里面插有三根香,燃烧着的香火散发着青烟,随风摆动着冉冉上升。一个纸糊的三角形罩子,罩着一个用碗做的长明灯,一屡黑烟从灯罩上角冒出,袅袅散去。供桌前面的地上,有一块砖垫着瓦盆,刚烧完纸还冒着烟火,一丝青烟还在绕圈的盘旋着,小旋风带着刚刚烧过的黑色碎纸灰,在瓦盆旁旋转着。

  老夫人生前就喜欢念佛,马永年命管家老佟从100多里外的禅林寺请来20名和尚,为老夫人超度诵经。从在正堂停灵的第一天直到四天后的出大殡结束,诵经声就没有停止过。守灵的时候,诵经要有很多次,从晚饭后一直念到深夜。诵经的灵棚内,摆放四张八仙桌、凳子、椅子等算作道场。方丈身穿黄色僧衣,外披砖墙形纹路的红袈裟,头戴五佛冠,其余20多位僧人分坐两旁,身穿红色僧衣,外披红袈裟。方丈的桌前摆放着招魂铃,其余众僧手持多种乐器:云锣、镲、笙、短管、手鼓等。一边念经,一边奏乐。还时而起身列队环绕,每念到一个阶段时,主僧便站起来摇招魂铃,孝子磕头。和尚念的经每次都不同,无论哪种经念到一节,主僧都往空中抛撒铜钱和小馒头,小馒头像小枣一样大小,意思是向穷鬼施舍钱财和食品。传说小馒头能治牙疼,有些孩子就扑过去乱抢一通。

  前院待客的天棚内很早就摆下“流水席”,三十多张大圆桌,每桌的菜品都是四盘八大碗,饮酒随意。马永年、陈氏及桂兰分别走进灵堂,马连清、马连玉和马连芳等眼含着泪水跪在地上,分别为老夫人鞠躬、磕头行礼。四次行礼完毕后,陈氏和桂兰在瓦盆中点燃烧纸,她们一张一张地烧着,平时最受奶奶疼爱的马连清、马连玉和马连芳立刻大声哭泣起来。在这样悲痛的氛围环境中,人们无不声泪俱下,马永年也呜呜地哭出了声音,老佟和冯义仁眼里也流淌着泪水。

  老佟说:“东家,按清河镇老规矩,停灵三天之后,出殡发丧下葬,过了中午就不能发丧,因为过了午时阳气弱阴气旺,人常说祸不单行,可别再出啥不测啊。”

  马永年低沉的声音对叔叔说:“叔,出殡吧。”

  叔叔点头,跟了一句:“出殡吧。”

  过了一会儿,一通鞭炮声响过,便有人高喊:“出堂啦!出殡啦!”

  出殡了,跪在地上的马永年头上戴着高高的孝帽,身穿白布长袍,肩上扛着引魂幡,左手举着哭丧棒,幡上的白色纸条随风飞舞。马永年给娘磕了四个孝头后,单手举起烧满纸灰的白瓷碗,用劲一摔,灰色的纸灰扬了一身,随着一声“起灵——”的喊声,顿时哭声震天。两个半大小子一左一右搀扶着马永年,大街上拉开了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

  走在最前边的是纸扎面目狰狞的开路小鬼,还有“方弼”“方相”两个纸扎的巨大纸人将军,举幡谱的执事列在两旁,红绸铭旌上面用扁形字写着“马府太君郭夫人之铭旌”。后面是一丈八高的铭旌幡,上写:

  忆经年守持生来多子多孙竞秀阶前承膝下

  悟木稚香后此去成仙成佛乐应天上胜人间

  紧跟着就是纸人纸马。有开路鬼、打路鬼,有哼哈二将,有秦琼、敬德、神荼、郁垒四大门神,还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齐四贤。这些纸人过去之后,是法鼓子弟文场,有家庙,松鹤、松鹿、松亭,松伞、松幡、松轿,花伞、花幡、花轿,金童、玉女;紧跟着就是16支招魂幡,四对香幡、8对香伞;肃静回避牌,一顶绣着金色大福字的红罗伞,后面是一色僧衣的和尚20名;随后是素衣童子手举白色树形“护卫”方阵,形成一片雪白。几个小伙子听说抛纸钱是向穷鬼们舍钱,就很卖力地一把把地向空中抛撒,一片片白色纸钱像一只只蝴蝶翩翩飘舞。棺材由18名杠夫请出门外,抬棺的领队人手敲小铜锣吆喝着,杠夫们都是红缨帽、绿架衣、穿长靴,一个个是满穿套裤,摆开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威风凛凛。两根大红色横杠上架放着盖有红锦缎的棺木,外罩豪华绣龙棺罩。抬棺罩的也分成两队,他们身穿蓝色白点服装,头戴独羚帽,由领班人指挥,手握响木发信号换肩,另外还有一队分别在棺罩两旁随行,身穿黑色白点服装。棺罩之前由马永年带领马家后人在棺罩前大哭引路,孝子们全由两名茶房架肩缓行,哭声泪水鼻涕齐流。女性送殡人全在棺罩之后,最接近棺罩的是陈氏,重孝独坐在二人抬小轿内,其次是桂兰、马连芳等,每人一顶小白轿。随后是其他轻孝马姓族门妇孺坐四轮马车。出殡的仪仗队伍长达二里多地,棺罩停在门口的马路上,最后的已排到了二道街东码头。

  整个二道街上白色纸钱漫天飞舞,经历了四天丧痛的马家人早已欲哭无泪、悲痛无声。只有吹鼓手们仍在认真地吹吹打打,用那凄惨的哀调,送着一个对马家非常重要的女人,送着一个不舍得离开儿女的灵魂。

  出殡队伍浩浩荡荡穿街而行,并在十字街口早已预先搭起的祭棚临时停下,接受人们的祭奠,随后继续前进,行经清河镇西口,然后一直朝西,送入大清河南岸的马家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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