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斯贤在埋头看卷的时候，木声进办公室了，跟着他一块进来的还有曲风芯。
“哎呀，什么风把‘风美女’也吹过来了？”斯贤说的话一语双关，自从初任法官培训回来，他就一直这么称呼她。原因有两个，一是曲风芯的名字有个“风”字，二是因为他觉得风芯做事顾前不顾后，风风火火的，特别像个女神经。
“严斯贤，信不信你再这么叫我，我把你的头摁到肚子里去。怎么，你们屋里不欢迎本姑娘？快点下楼去接待室吧，你的姑妈又来了。”风芯跟斯贤打着趣，顺便还提醒他，他的麻烦又来了。
“什么？你大姐来了，我得赶紧去。”
“滚一边去，这样我不就成你姑姑了？赶紧下去，要不你姑妈开始大喊大叫地找院长了。”风芯和斯贤是同一批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到法院的，年龄相仿、性格开朗，再加上培训都在一起，他们就混得比较熟。曲风芯口中的姑妈就是斯贤给林溪说因为两个耳光要赔50万的当事人赵毓芬，自从判决她败诉，她多次来法院找过，每次来都要求见院长，要求院长给她一个公道。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法院的常客和名人。
斯贤给赵毓芬倒了一杯水，请她坐下，然后熟练地把笔记本打开并开始记录，笔记本密密麻麻记了几页纸，几乎都是关于赵毓芬上访的问题：“赵大姐，您这次来是什么事？”斯贤每次跟她说话都很客气。
“还能有什么事？我不跟你对话，找你们院长来。”赵毓芬对每次来上访都遇见严斯贤很是气愤，直接点名要见院长。
“我们院长去外地开会去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谈，由我代替您想他转达。”
“又开会？我上次来他就开会，这次还开会，我说小伙你不会故意哄骗我吧，今天我见不到你们院长，我就不走了！”赵毓芬一屁股坐在了接访室的凳子上。
“赵大姐，按照接访程序呢，你的案件，我已经判决完毕，应当是我们院专门的信访室的工作人员来接待您。可是我觉得他们来接待您，会给您解释不清，所以我一次一次地下来给您解释清楚您的案子。您的案子，前几次我也说过了，公安机关也曾经把您的案子立为刑事案件，要说刑事案件的证据标准比民事案件严格多了，您的案子在检察院被作不起诉了，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条证实被告人打伤了您。再说，就算被告承认打了您两个耳光，她也不会因为两个耳光赔您50万的……”
“你的意思我应该去找检察院去？”赵毓芬看严斯贤的眼神，带着不信任和愤怒，她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冤屈，却没有地方来申诉，她几乎跑遍了公检法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的接访部门，得到的答复几乎都差不多。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说您的案件在证据上无法证实被告打伤了您，所以在民事上，也无法认定这一事实……”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检察院不认定，你们也不认定，我是被人打伤的，这就是事实，你们都判错了，这也是事实。那我再去找检察院，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天理可言！”赵毓芬气冲冲地离开了，斯贤还没来得及说完，他苦口婆心地跟赵毓芬解释了好几次，可是赵毓芬就是不理解。斯贤从心底里相信赵毓芬确实是被人打了，但是没有证据证实，他也没法判赵毓芬胜诉。他还觉得赵毓芬有些得理不饶人，就算是真的打了她两个耳光，50万的赔偿也够天方夜谭的了。不管怎么样，总算把赵毓芬打发走了，斯贤又能回到他的办公室继续办案了。
临下班之前，斯贤桌面上的电话又响起来了，斯贤有些疲惫，不太想接，但他还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电话号码，拿起了听筒，是院长郑德一的电话，“郑院长，您找我？”
“小严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斯贤有点不太愿意去面对郑院长，他是斯贤的主管副院长，斯贤所有的案件都得经过他的签批才能形成判决书。他想起来前几日的争执和妥协，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斯贤来到郑院长的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斯贤刚要敲一下门，里面就传出了郑院长的声音：“小严，来，快进来吧。”
“院长，之前的那个案子宣完判了。”斯贤以为郑院长叫他来会问上次和他产生分歧的案子。
“哦，那个案子我知道了，我这次找你来有别的事。赵毓芬的案子是你的吧？”
“恩，是我的，就是每次来都吵着要见你的那个上访的。”
“恩，前几次接访，你做得都不错。但是这次接访有些问题的，还是要注意委婉一些。”
斯贤有点不太明白郑院长的意思，他也没有说话，站在那里抿了抿嘴唇，听郑院长把话说完。
郑德一看了看严斯贤，他以为这个年轻人会为自己辩解，可斯贤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本想着如果严斯贤辩解，就教育教育他。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检察院的李检察长给我来电话了，怪我们没有给上访户解释清楚，又推给了他们。”
严斯贤听到之后确实想辩解，可转念一想，即使辩解没有让赵毓芬去找检察院，这个理由也很无力，倒不如索性认个错：“郑院长，我已经接待她好几次了，她每次来都吵着要见你，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她真的又跑到检察院上访去了，给您添麻烦了……”
“小严，这件事，你没做错，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行了，最近你做的不错，工作上也很积极，要继续努力。记住下次接访涉及到别的机关的，不要明说。好了，快下班了，早点回家吧，再晚一会，路上又该堵车了。”郑德一很满意斯贤的态度，他对自己的调教很是得意，顺便也宽一下严斯贤的心，表明自己对他的器重。
严斯贤走的时候，轻轻的把门带上了，严斯贤还是有些不明白郑院长最后说的那些话，他打算去办公室里问问木声的意见。“哈哈哈，这么简单你都理解不了？”木声甚至带些戏谑的嘲弄，想到斯贤才工作了两年多，这种工作上的方式方法他还不甚了解。“郑院长的意思是，你把赵毓芬阴差阳错地弄到检察院是对的，但是话必须委婉说，不能叫检察院觉着是咱们法院把一个上访户推了过去。”斯贤这才恍然大悟，无奈地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