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睛红红的,一副要哭的样子。肖妈妈牵住她的手哄道:“琪琪乖,李玬姐姐跟妈妈有话要说,跟肖妈妈玩去好不好?”

  琪琪跟着肖妈妈,一步一回头,眼泪簌簌而下。

  肖妈妈看见小艾了,朝她招手说:“你领琪琪去院里少儿娱乐中心玩一会儿,你要一直陪在她身边。”

  琪琪跟小艾了,肖院长来到自己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李玬的身世令她感到震撼,阳阳的故事就像一本丰富多彩的教科书,她考虑现身说法,用一家几代人的传奇故事以及李玬渴望母爱的心路历程,诠释人世间的真爱真情。

  打开电脑,敲出一行字:追寻那份浓浓的母爱-----省第一儿童福利院,“以爱传爱,世界充满爱”主题活动正式起航。

  肖院长简单勾勒了剧情,确定了主题:母爱,永远不可割舍。

  主角李玬;配角王韵芳;助演琪琪。

  屋外,母女俩渐渐进入了角色。王韵芳帮女儿擦干泪水,捧着她脸,含泪笑道:“瞧,好看,真好看。我家闺女俏模俏样,像妈妈年轻那会儿!”

  李玬羞涩地低下了头。

  王韵芳拉住她手说:“你已经过了二十六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告诉妈妈,有男朋友没?”

  李玬看了妈妈一眼,没有吭声。

  “不回答妈妈,就是默认了。我说嘛,这么的漂亮姑娘,追求的人还不排着长队?说说看,小伙子是谁,让妈妈见识见识!”

  李玬无所适从地摇头。

  王韵芳笑了笑说:“这是你自己的生活,妈妈无权干涉。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就一定喜欢!”

  李玬依然无语。

  王韵芳拉过李玬的手,轻轻地抚摸,期期艾艾地说:“玬儿,妈妈还有件紧要事告诉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李玬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

  这时,几声雁叫当空传来,王韵芳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飞翔的雁群,十分动情地说:“孩子,你的爸爸还健在,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就像天上展翅高飞的头雁!”

  “爸爸?”

  “头雁?”

  李玬身子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变得茫然。

  王韵芳热泪盈眶地说:“他是妈妈钟爱一生的男人,即便到死的那一天,我都会爱他,永远都不会改变!”

  李玬一把抓住妈妈的手说:“爸爸在哪儿,我要见他!”

  王韵芳流泪了,抽泣着点头。“孩子,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无论谁对谁错你都不必介怀,但是,妈妈和爸爸永远是这个世界你最亲最爱的人!”

  李玬点头道:“我答应您!”

  “走,我们看望你爸爸去!”

  王韵芳拉着李玬走出院门,招手叫来的士,朝医院赶去。

  阳光懒洋洋的,没有几分热度。病房昏暗清冷。偶尔进来几名护士,大口罩紧紧包裹着面孔,见不到她们的表情,例行公事地看几眼便离开。从她们匆匆而去的脚步,证明病人已经不在重点监护之列了。

  短短的三个月,司马德儒的世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死亡,如同蒙面的魔鬼,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走进他高大的躯体,走入他明亮的眼睛,吞噬他的血肉。恍惚间,司马德儒感觉自己朝另外一个空域走去。他已经极度的疲惫了,眼皮仿佛千万斤般沉重,身上几乎提不起一丝气力。但是,他不想自己两扇窗户就此关上了。

  他还有桩未了的心事,这件事仿佛一座大山,几十年压在他的胸口。

  司马德儒已没法进食了,靠输液维持奄奄一息的生命。身子已经骨瘦如柴,深陷的眼眶,像幽深的枯井,散发腐朽霉变之光。

  杏子一直守在司马德儒身边,不停地抹眼泪。这是一位善良,无私,坚韧,淑娴的女人,几十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守望没有未来的人生,始终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一个女人的青春让他消耗殆尽了。原本自己就是戴罪之身,还拽上杏子,这是罪上加罪的慎重罪孽呀。他想哭,向杏子忏悔,认罪,没法哭出来。

  他想认认真真告诉幸子,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上了她,她是他命里的女人。他没能给她名份,让她委屈了,真心的对不起。如果下辈子还能遇上,他一定娶她为妻。

  杏子哭着不让他说话,他发声已经非常困难,只要说一句话,就像砂砾刮擦喉咙般痛苦难受。

  他摇头,说自己不把心底里的话说出来,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司马德儒还说了他跟王韵芳不幸的婚姻。

  他告诉杏子一件非常隐秘的事情,这件事在心里搁了几十年,刀子一样扎他心眼。就是王韵芳生日的那天,约他去凤凰酒店见面。他并没有爽约。半道上,破旧自行车不争气,链条断了。满大街找不到修车的师傅,只能推着车步行。当他一身汗水赶到凤凰酒店的时候,见到王韵芳同猫儿勾肩搭背走了出来。猫儿抱她亲她,她手舞足蹈,勾着他的脖子浪声狼气地嬉笑。猫儿将她塞进了一辆小车,呜哧一声开走了。

  “下贱!”

  他气得摔下自行车,流下了泪水。

  他说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哭,总之,他心里特别难受。

  司马德儒对杏子说,王韵芳身上有些傲气,绝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后来想,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猫儿一直垂涎王韵芳的美貌,对她心怀不轨,肯定做了手脚,让她变得不正常了。他一直后悔,深深地自责。如果自己早些赶到,王韵芳就不会落入猫儿的圈套。后来听说王韵芳有了孩子,他痛苦得猛抽自己的嘴巴。

  司马德儒喘着粗气,说话越发困难了。杏子摇手,示意他别说了。司马德儒摇头。

  杏子握住他颤抖的手,忧伤地说:“那就慢慢说吧,别急啊。”

  司马德儒嘴角抽动了几下,露出了笑意,用手朝自己的枕头下便指指。

  杏子问:“你想干啥?”

  司马德儒再次指了指,一字一顿说:“枕头---下面----报告书。”

  杏子托起司马德儒的脑袋,发现枕头下边有份NDA亲子鉴定报告书。

  司马德儒晃了下手,示意扶他坐起来。杏子照他说的做了,拿起枕头垫在他背后。

  司马德儒告诉杏子,曾经疯传总经理跟他长得像,传到了他耳朵里。他首先不信,拿起米勒的照片,对着镜子跟自己比较,慢慢感觉好像还真像,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下。难道,米勒是自己跟柳絮的孩子?

  他悄悄跟杏子唠过这件事,杏子也觉得两人挺像的,却不信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随口道:“你若怀疑,做个亲子鉴定不就清楚了?”

  这话提醒了司马德儒,半年前,趁托马斯.米勒不留意,悄悄取了他头发样本,连同自己血液,送往DNA亲子鉴定中心。结果表明,两个标本,各项指标符合率达9.9999。

  毋容置疑,托马斯.米勒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他特别高兴,恨不得立即跟托马斯.米勒想认。最终打消了念头。

  正说着的时候,王韵芳和李玬急匆匆走进了病房。

  司马德儒眼皮抬了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几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给她笑脸。王韵芳激动不已,带着哭腔道:“玬儿,这就是你的爸爸!”

  “董事长!”

  “爸爸?”

  李玬傻了。

  王韵芳握住司马德儒哭道:“韵芳来晚了,对不起,这一辈子我都愧欠你,真的对不起!”

  司马德儒流泪了,润泽的目光转向李玬。他心里明白了,这个漂亮姑娘应是王韵芳同猫儿的孩子。

  李玬眼含热泪坐到司马德儒的床边,扶住了他。

  司马德儒两只眼睛忽然发亮,脸色红润起来,喉咙也通畅了。他用手抚摸着李玬的头,亲切说道:“好女儿,答应爸爸,往后好好照顾妈妈!”

  李玬泪流满面点头。

  司马德儒的神态反常,杏子感觉不对劲。

  眨眼的功夫,司马德儒脸色黯淡下来,一会儿变得纸一样苍白,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杏子吓得大叫大喊,医生赶了过来,翻开司马德儒的眼皮,用小手电照照,声音低沉地说:“请准备后事吧。”

  杏子赶紧拿出手机,哒哒哒按了一通数字。电话通了。“总经理,快,快,董事长他,恐怕……”

  杏子话还没完就哭出了声。

  米勒他们已经到了住院部楼下面。从云溪开发区那边,一刻不敢耽搁直接奔医院这边。

  一阵慌乱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米勒冲进了病房。

  司马德儒嘴唇抽动了一下,眼里淌出了一串泪水。

  王韵芳清楚丈夫的心思,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巴:“还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吧。”

  司马德儒咳了一声,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王韵芳轻轻点头。将司马德儒搂在自己的怀里,面向米勒,声音哽咽道:

  “崔茗,这就是你的生身父亲,一辈子没有背叛你母亲的男人!”

  司马德儒闭上了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痛苦,跟睡着了一样安详。凤凰城商场一代枭雄,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生命的原点。

  司马德儒下葬那天,久雨放晴,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阳光水一般纯净。这是这个冬天难得一见的大好晴天,太阳圆圆滚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杏子抽泣着说:“先生曾经说过,他出生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太阳又圆又大,到处亮爽爽的。这人呐,怎么来的,就怎么去,天地照应着呢!”

  王韵芳含泪点头,心里默念:“佛光普照,阿弥陀佛!”

  司马德儒的丧事很简单。依照他生前遗嘱:不设灵堂,不开追悼会。安安静静来,无声无息去。他不信菩萨,也不信上帝,就喜欢孔子“克己复礼,天下归仁”那几句话。他还说,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不错,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他也喜欢。

  托马斯.米勒尊重父亲的遗愿,安静地送走了他。

  郊外的龙王山,山风猎猎,青松叠翠,融化的冰块从枝条散落下来,山脚下的服务大楼,传来阵阵哀乐,墓园的气氛肃穆而忧伤。一身黑色西装,胸前佩戴白花,亲手将父亲的骨灰盒安放到墓穴之中。

  随葬的还有一本书----《论语》。

  这本书很有了年代感,字体竖排的线装本,页面暗黄,三分之一的页面破损严重,很多字迹已经迷糊不清。

  这是米勒整理父亲遗物发现的。看得出,父亲特别喜欢《论语》。书中一些语句,用笔做了记号。比如,“德不孤,必有邻;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司马德儒在世的时候,跟米勒谈论过《论语》,他认为,孔子是中国思想文化集大成者,他提倡的“仁义”、“礼乐”、“德治教化”哲学思想,渗入到了中国人的生活和文化领域,影响了几千年,影响世界许多地区。司马德儒深情地说:“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和精神财富,我们不能丢啊!

  米勒这个时候才明白,这本古老暗黄的典籍,早就同父亲融为一体了。他给父亲立了一块墓碑,上书慈父司马德儒先生之墓。儿司马崔茗,女司马阳阳敬立。

  墓碑的右上方雕刻一个别致的图案,这是龚楠花了几天几夜,精心创作而成:那是一只英姿矫健的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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