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在东八区催着我赶紧规划未来,可零时区的我,进度远远落后于他脑中所想,落后了多少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止八小时,嗯,至少是八百个小时。就说眼下,我连自己该选什么课都不知道。
这学期我们有两门必修课,还得在院系提供的五门选修课中,选出另外的两门课。前两周都是选课周,我们可以听一听各门选修课,看看自己是否感兴趣或是合适自己,在下周日之前确定自己的课表。周一周二我旁听了两门课,其中一门儿童语言系课上到一半,我就决定不选了,作业特别多课还特别难,虽然几乎所有课的作业量都好不到哪儿。而且我发觉,自己对于“上课”一事似乎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大三下,我们专业所有的课就上完了,大四只剩下实习和论文。也就是说从大三结束到今年入学,我已经足足四年没有正儿八经踏入过课堂了。第一堂课时,我发觉这种全英的课堂对我来说其实不难,可自己似乎很难集中注意力,调整到认真听课的状态。然而没等我完全调整过来,周三上“语言研究方法论”时,教授直接告诉大家:现在就该开始慢慢地自己找毕业论文的选题了。
授课制研究生学制只有一年,明年六月底,就要交毕业论文,我根本没法像国内读两三年的研究生们一样可以慢慢去准备,而是必须要快马加鞭。看着教授发给我们的毕业论文流程安排,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10月底提交初步的提纲、11月下旬要课堂展示研究思路、12月中旬就要递交研究计划书!
天,这是为难胖虎我么?作为一个连门都没入的新手菜鸟,我对这个专业的了解尚且停留在申请时阅读的几本入门读物。何况我连要选什么课都没确定,居然就要我思考毕业论文方向!想到此处,我着实佩服班上的那几位一开始就确定了研究方向不动摇的学霸们。就在我们班的五名中国留学生中,一个叫唐毅泽的男生就已经有了心仪的导师人选,打算最近拿着初步论文题目找教授探讨一下,而后11月份申请伦敦大学学院的研究型硕士。
“真的,哪门比较简单选哪门吧,别太纠结了。”在我们专业5个中国留学生拉的微信群里,郑惠棋给出了一个很简单粗暴又很实用,极其适合学渣的选课原则。
“你们有人要打算选‘心理语言学’么?”我一边在电脑版微信上敲击着文字,一边看着“语言与社会”这门必修课的PDF论文,下周要交一份500字的阅读报告。
本科学语言学时,我就发现这个课题很有意思。它会告诉你,从你说出一句话,到听到一句话,在大脑中究竟走了怎样的一遍流程。后来期末论文的方向,我则是写了“语言是否会影响思维”。说是论文,其实说白了就是写了个文献综述,毕竟那时候也没机会接触到什么高端的实验设备,连设计实验都完全不懂。
虽然现在仍然是不懂的。
“不选吧,我不打算做这个方向的研究。”唐毅泽回复道。我感觉在我们五个人中,他估计是目标感最强的一个,新生开学时,他就说,这个授课型研究生只是他的跳板而已,他之后是要读博的。第一堂课上当我还在神游天外时,他就已经开始积极回答问题了。
“我打算来听一下再看看,明天咱们上课一起呗!”郑惠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我也感觉这门课不容易,因为涉及到了极其复杂的人脑,而我是一个高中生物都能考31分的理科渣渣。可本科的粗粗涉猎告诉我,这门课很有意思,去听一听,也许会有什么新的想法。
周三中午吃完饭,我就背上包坐上公交,来到了学校西校区。从湖畔经过时,几对小情侣正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抑或交谈,抑或是亲亲我我,丝毫不避讳他人的眼光。比棉花糖还要蓬松的云朵清晰倒映在了平静的湖面上,仔细一看,我还看到了一片形状如同绵羊的云朵在水中休憩,直到三只灰鸭子从羊毛身上游过,留下的一道道波纹将那只羊变得没了型。大波斯菊小小的身姿缩在草与草之间,探着或是粉色或是白色的小脑袋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坐电梯到了三楼,眼前出现的先是一片自习空间。枣红色的沙发椅上,几位棕色头发蓝眼睛的姑娘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苹果电脑,几杯喝了一半的冰咖啡放在电脑旁。
出电梯后左转,沿着走廊走到了A5教室。从后门进去后,看见明晃晃的教室里已经坐了四个人。郑惠棋坐在了靠窗那一列的第三排位置,帮我留了座位。
“你这来得真早。”我一边说一边在她身边坐下。教学楼离湖边只有五六十米,从我们坐的位置往窗外看去,能一眼看到在湖上悠然自得的鸭子们。
“来来来,给你带了吃的。”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包卫龙香辣味素毛肚给我。
“你在哪儿买的?”出国在外,一看到这种大人眼中的“垃圾食品”,我瞬间两眼发光,赶紧撕开了一包。
“特地从国内带来的喂,不过CNShop也有卖,据说CNShop上的东西还挺全的,前几天我有个在巴斯大学的同学还在上头买了自热的海底捞火锅!”她说的CNShop,是英国一个类似于淘宝的网站,只不过这家店专门卖的都是大天朝美食,比如辣条过桥米线康师傅牛肉酱老干妈等等。垃圾食品又何妨?就算是垃圾食品,也强过食堂里一排排的炸薯条汉堡包!
前门口传来了“嘎吱”的开门声,抬起头,我看到一个差不多1.75的亚裔男生出现在了门前,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衬得双腿分外有型。他将亚麻色的大书包放在了右侧靠墙的第一个座位上,而后走上了讲台捣腾起了多媒体设备,看样子他可能是这门课的教学助理。
“我出一毛钱赌他是日本人。”正当我盯着他那双自带眼线效果的桃花眼时,郑惠棋在我耳边低语道,“这脸太日系了。”
“妈妈咪啊,我觉得他有那么点像流川枫。”抬起头又看了眼那张棱角分明的瓜子脸,我越发觉得他和《灌篮高手》里的似乎流川枫有那么几分神似。直线扬起的浓密剑眉下,一双修长的桃花眼专著地盯着电脑屏幕,投影仪的光投射在他乌黑的短发上,反射出了略微刺眼的光。不同于流川枫的冷峻,他干净的脸庞相当清秀。
“testing,testing(测试)。”他对着讲台上的小话筒小声试音时,略显低沉的嗓音在回荡在有些空旷的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