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好了入学手续后,我们几个已经是饥肠辘辘。

  不然就去食堂解决算了,多方便。爸爸此话一出,我和老妈发出了一致的反对。谭筱伶虽然没说话,可瞅着她拼命向我使眼色就知道,她并不想再忍受一次食堂。早在她来报道那天,她就在食堂吃了晚餐,评价就俩字:难吃。按照她的反馈,食堂除了炸薯条炸鱼条就是土豆土豆土豆,又单调还难吃。

  老爸你确定你能忍受腐国的黑暗料理?我对老爸抗议。摸着我的良心说,爸爸嘴上讲着随便,可等他们看到食堂铺天盖地的炸薯条意面烤土豆等等,以爸妈的饮食习惯,估计宁可挨饿。

  咋地?有啥不能忍的?老爸皱了皱眉,接着说,将就将就下,吃完午饭我们去买点菜,晚上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No!我们等会去附近的中国超市买点面条丸子什么的,回去简单煮个面条都比吃食堂强。我在一旁说道。老爸很随便,随便到就算他提出拿罐头食品充饥我也不会稀奇。

  “中国超市离学校远么?不远的话就去买吧。”妈妈这个问题一出,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之前都跟你讲过两三次啦,离学校就四五百米!”我往东边的方向指了指。

  “很近嘛!你们俩知道怎么走?”爸爸调转了风头。

  “我认得路。”谭筱伶点了点头。

  到了中国超市后,我们四人分工合作,爸妈负责挑选新鲜的蔬菜,我和谭筱伶则去买面条以及丸子。

  “话说,你家在檀城?”走到摆满了面条的货架前,谭筱伶低声问我。

  “对啊,咋了?”我抓了三包鸡蛋面。望着价格牌上“1.85”的数字,我内心一阵哀嚎:要是这个数字是以人民币为单位该多好!虽然“脱欧”之后英镑持续贬值,可是再怎么贬,换算成人民币后仍然让我呜呼哀哉。

  “你跟你爸妈真的是檀城人么?怎么你跟你爸妈普通话都没啥南方口音哎,而且你爸听着有些东北腔,你妈妈普通话也好标准。”谭筱伶对我们三个人的口音产生了疑惑。

  “你遇到了一个非典型的檀城人。”一边走着,我一边低声说道,“我妈老家在安徽,我爸黑龙江的,而且我高二之前都住在部队家属院,那里头更没有檀城话的环境,所以我是真不会说。”

  “以前我本科班上也有两个檀城的同学,他俩说檀城话时我们都觉得像泰语。”谭筱伶推着车,往冷冻柜走去。

  从上大学开始,以上回答我重复过不下五六遍了。其实说我是“非典型”的檀城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准确,毕竟檀城像我们这样的“移民”其实不少。不过我有个劣势——本科时,舍友们都用方言与父母亲打电话时,永远无需担心我们听到了什么,我只能默默说着大家都能听懂的普通话,好多不方便讲的话,只得去外头说。

  “嘿嘿,好多人都说檀城话有点像泰语,但是我们是真的完全听不懂‘泰语’。”我打开了冷冻柜后,一股寒冬时分的冷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现今,檀城已经是个经济不错的东部沿海三线城市,大量像我们一家这样的移民在不断涌入。如此趋势之下,方言地位日渐式微,即使是许多出身于“土著”家庭的年轻人,也只能说半吊子的方言,除了与家里人交流外,在外头基本是说普通话的。父母那一辈的人还会用檀城方言唱歌,到了我们这一代,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吃完了老爸做的招牌打卤面后,我便带爸妈先去位于市中心的酒店办理入住手续。他们要在这儿待个两天,后天回伦敦坐飞机回国。

  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后,一幅欧洲小城的油画在落地窗上拉开。暗红色的古老建筑连接成了一片红色的草原,金色或银色的十字架在其中闪烁,对着天空在静静默念着祷文。静静流淌的小河,在大地上铺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暗色绸缎。我找好角度,拍下了这张俯瞰的全景图,简单处理了图片后,发到了朋友圈,用英文写道:你好,劳德伦。发出后似乎不过半分钟,第一个赞就来了,而且,居然会是简蔚凡……他居然还会给我点赞?

  房间里的wifi速度很给力,一张张图片发进了家庭微信群里。而我朋友圈下面的赞也在短短两分钟内增加到了十个。

  “住下了?”看到妈妈发了酒店房间的图片,外公问道。

  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舅妈发了条信息到群里。

  是的,住下了,妈妈艾特了外公。紧接着,妈妈的手机上传来了微信语音通话请求的铃声。

  “不会是外公打的吧?”我在床上葛优躺,看看又有什么人来点赞了。

  “是啊是啊,喂,诶,爸。”妈妈朝我点了个头后便按下了接通键,“吃过了,我们中午自己做饭吃的。”

  对,租的房子可以啊,附近都有超市啊,还有什么亚洲超市。他们学校附近还有中国超市啊,东西都挺全的。

  肯定啊,这里的蔬菜没有檀城那儿的嫩啊。啊没事的,让让她们都说食堂吃不惯啊,而且还贵,还不如自己做饭吃。

  也是啊,自己做饭健康又干净合胃口。对让让在旁边,要跟她说几句是吧。

  一听到这话,我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老妈面前。一旁的爸爸则在烧开水,准备泡些茶叶喝。

  “喂公公。”我接过了妈妈的手机。

  “让让啊,怎么样?那边冷不冷啊?”外公虽然八十了,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比较凉就是了,出门都要穿长袖的。”

  “好啊,也没啥事儿,就是有几句话要跟你交代啊,你要认真听我说啊!”

  此话一出,我瞬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认真听我说”这句话,是外公给小辈上政治教育课的标准开头。哎,为啥来到了这个比国内时间晚七小时的地方,依旧是逃不过外公的连番轰炸呢?正当我内心发出了咆哮时,外公慢条斯理,让人不容置否的声音跨过了七小时的时差,从听筒传进了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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