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娜姐是飞蛾变的,性情柔软,总是飞来飞去,有那么一段时间,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照顾我,甚至有不怕死扑火的个性,不管我如何折磨她,虐待她,她都能承受。

  现在,我才知道,她又是候鸟变的。为了我,为了儿子,她必须离乡背井,她必须沿着静谧的轨迹飞翔,去寻找她适应的温度,生存的环境。

  她,自生下来,就没有想到过自我,没有得到自我的尊重。她考虑的,关心的,照顾的,不是她的本身,而是她本身以外的东西,这包括:老人,孩子,妹妹,弟弟,以及我。

  这些年来,这一切,已成为一种习惯,成为她活下去的依赖。

  我们可能认为,娜姐的人生与生活是悲哀的。

  但是,娜姐不以为然。她说,很多时候,我感觉,我生活得十分幸福。我不管多苦多累,只要看到你们的笑,那怕是微微的,我的幸福就会弥漫全身,我就愿意付出。

  她的承受力,她的承压力,真是无与伦比。

  我把跪着的娜姐轻轻抱了起来,她没有拒绝。相反,还很配合。

  抱着她,就像抱着一片叶子,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点的份量。她太瘦了,瘦得没有一点肉可以抚爱。当我把她放在床上,揽住她的后背,揽到怀里时,我感觉她就像我的女佣一样。

  我就这样轻轻拥抱着她,听她的哭,她的笑,她的诉说。这时的我,是安静与平和的。随着她的话语,我心中的怜爱与心疼也在不断增加。

  不知不觉,我喝了一晚上的酒劲在消褪,累了一天的身体在清醒,那不成熟的灵魂一直在忏悔。也许,人的一生永远不会完整,只要某一时刻,某一阶段完整,我们就该感谢人生。人生是一场修行,短的是故事,长的是情感,长短结合,才是和谐的音符。

  娜姐的父亲王得意性情暴躁,因为娜姐是女孩子,生下来就不受重男轻女的王得意待见,更别说关爱。王得意一直喜欢我的母亲刘素贞,尽管被我父亲捷足先登,可爱情这东西,一旦产生,就很难消褪,即使在各自结婚以后,王得意以爱我母亲的名义,对我的母亲的骚扰与侵害也没有停止过。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变故,充满了大起大落,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会明白命运为何这样待你。我的母亲就是这样,她爱我的父亲,却无法躲开王得意的侵扰。

  想到我与王莹结婚时母亲的迷茫眼神,我想,母亲也许在经历了人生种种变故之后,才意识到爱与被爱,都是快乐与痛苦的结合,是上帝赠予的礼物,谁也无法拒绝。

  娜姐说:“那一年,你逼我脱光衣服,把我藏起来,着急伤心的是我妈,而不是我爸。因为,在他心里,你的母亲是他的全部,我和妈妈在他心里本就没有地位可言。那时,我们的死活与他没有关系。他一天到晚想的是,如何折磨你爸爸,让你妈妈求他。”

  我点头,把娜姐抱得更紧了。

  “有一天下午,小雨下个不停,你妈妈来找我爸爸,求我爸爸饶了你爸爸。可是,我爸爸拉着你妈妈就上了山,进了我们曾在一起过的那个山洞里。这一幕到现在,还深深地折磨我,让我痛恨他。”听到娜姐的话,我突然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用力抓起她,吃惊地问:“什么?他们在一起了?这是真的吗?”

  娜姐摇头,无力地叹息,轻轻推开我的手,往我身上靠了靠,才说:“你别激动。这些事,我本想埋在心里,永远不说的。既然说开了,那就一起说了吧。上辈人的事,我们不懂,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一些,让你明白,我为什么会求你……”

  娜姐说:“那天上午,他拉你爸爸游行。中午时,在家里兴奋地喝了不少酒,喝完酒,就打我,打王莹,还打了我妈妈,吓得我们躲在房间里,大气不敢出。你妈妈果然来求他,他兴奋地拉着你妈妈就出了门,不管你妈妈同意不同意。那时,我弟弟刚出生不久,妈妈让我跟着他,我就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我爸拖着你妈妈进了山洞,就对你妈妈动手动脚,可你妈妈死活不肯,护着胸就是不让。可是,我爸像疯狗一样,喊着叫着,四处乱咬,不管你妈妈如何求饶,还是把你妈妈的衣服脱了下来。你妈妈跪在地上哭,给我爸磕头,求我爸放过她,我爸还是把你妈妈压在了身下……”

  我怒气满胸,义愤填膺,拳头握起来,猛地砸在床上。

  娜姐依旧不急不慢地说:“这个时候,你妈妈不知从哪儿,也许是早放在身下,她摸出一把剪刀,顶住了我爸爸的胸,把他的胸刺出了血,我爸爸愤怒地打了你妈妈一巴掌,压住你妈妈的胳膊肘儿,依旧不管不顾地亲。突然之间,你妈妈疯了一样喊了一句混蛋,就把我爸吓得跪坐在地上。这时,你妈妈站起来,拿起剪刀,毫不迟疑地剪下了被我爸爸亲过的乳头,甩给我爸,任凭血喷了一地。当时,我爸爸酒醒了,也傻了,他捧起你妈妈甩在地上的乳头,跪在地上亲着,一动不动。而你妈妈把剪刀扔在地上,穿上衣服,带着满身的血,跑回了家……”

  听到这儿,我的头发立了起来,无法想像,妈妈当时是何样的暴烈;更无法想像,妈妈是如何穿上衣服的。想到我与昱莱莱,我也无法想像,我是不是遗传了妈妈的性格。

  我来不及想太多,就急切地问:“后来呢?我妈,咋止住的血?”

  “后来?我无法知道后来!因为,我爸爸发现了我,像抓小鸡那样,把我关到了猪圈里。再后来,他倒台了,你爸爸从此瘫痪在床。从那以后,酒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整天的喝,经常醉得不醒人事。偶尔清醒的时候,就让我把家里仅有的东西往你家送,你妈妈不要,他还打我。上学期间,你不调皮,你学习好,他也以此理由喝酒,喝多了,就让我与王莹跪在地上,连我最小的弟弟也不放过,以你的例子教训我们。还说,等王莹长大以后,要嫁给你当媳妇,给你们家生一堆儿子。”

  娜姐说着话,坐了起来,眼中闪着光:“他从没有说过让我嫁给你,还想着如何把我嫁出去,我就一直恨他。正好,那时你高中毕业,我才故意想跟你一起……可是,你走后,我就怕了,我就同意了父亲决定,跟王寒订了婚,还设计了与他同居。后来,真的怀孕了,我又害怕了矛盾了纠结了。当时,我盼儿子是你的,又怕儿子是你的,所以,从没有跟你说过。如果不是凯儿有病,我也不会去找你,让王莹生气……”

  “那么,凯凯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我着急地问,“你不是说化验了吗?”

  “这重要吗?对不起,儿子是我的!”

  “可是,你不想知道吗?”

  娜姐摇摇头,坚定地说:“不管是不是你的,他一定不是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就他这一个孙子;因为,他爸爸是部队的烈士,他是烈士的孤儿;因为,他是我的!你没有权利知道,他是不是你的!”

  望着娜姐变得坚强又自豪的表情,我哑口无言。

  是呀,凯凯即使是我的,也不属于我。他属于老人,属于社会,属于舆论,属于传统,永远不会属于我,我又何必知道呢?

  天蒙蒙亮了,我与娜姐都没有睡意。

  娜姐说:“王莹从没有想嫁给你。父亲逼她,还跟你妈说,一定要你娶她。但是,王莹从小叛逆,跟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嫁你。要不是,我爸以死要挟,王莹打死也不会上大学时住在你家。这一切,都是父亲安排的。但是,父亲还是死了,下雨天,喝多了酒,他从山上摔了下去,没有看到王莹嫁给你,真是遗憾。”

  联想到王莹刚住到我家时的情形,我确定娜姐说的话,千真万确。可是,她父亲死后,王莹为什么最终同意嫁给我呢?

  外面有动静,我没有来得及问,就赶紧出了屋。王莹起床了。

  王莹的神智完全恢复了清醒,她看到我们一起出屋,问道:“哥,姐,你们一夜都没有睡呀?还这么精神?”

  “嗯,我们聊过去,聊童年,聊得多了点。呵呵,你起得真早!”我点上烟,抽了两口,咳嗽起来。昨天晚上受了凉,有点伤风。又怕王莹对我俩起疑心,赶紧又咳了几声。

  王莹赶紧给我倒杯热水,递给我,说:“哥,我的事,让你费心了,儿子好吗?”

  其实,我也一周没有看到儿子了,怕王莹担心,赶紧说:“很好,很好,他很想你呢!”

  说到儿子,王莹就想哭,娜姐赶紧劝走了她,我一个人上了山。

  一轮霞光正升起,我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山洞,心里感慨万千。

  想到这儿发生的一切,世事沧桑,人间轮回,谁又能预料到,谁是谁的爱,谁是谁的非,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呢?

  我让蒲杰把娜姐与王莹安顿在家中住,又安排好她家装修的事。想了想,还不放心,就又叮嘱娜姐说:“这些天,家里的防盗门一定要上锁,陌生人,一定问清楚!”

  娜姐不明所以地点头,我想跟她说,一定小心点,可能有人要害王莹。看着王莹跟王凯玩得开心,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就开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越琢磨郑美艳的彩信,越生气,心里对王莹的恨越是无法减少。这让人怜,又让人恨的王莹,咋就这么不要脸,不懂得设防呢?

  自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带着王莹参加旅游公司的联欢会后,吴德就对王莹馋涎欲滴。王莹虽然对吴德有好感,但一直很冷漠。不管吴德发短信,还是打电话,王莹都会冷冷地拒绝,不参加吴德安排的任何聚会。

  吴德,还算知趣,不敢贸然惹我,又忘不了王莹。正好,机会来了。公司里的一名副经理退休,他跟王莹说:“如果想让你老公当副经理,现在正好是机会,你要抓紧时间想办法。”

  王莹依旧没有理吴德,吴德很失落。于是,又生一计,组织部派人去旅游公司里推荐副经理人选时,吴德故意让我去省里开会。

  吴德在官场混了多年,他清醒地知道,一定不能在女人方面出问题,不然,会满盘皆输。当然,林娟盯他也很紧,他也不敢太放肆,万一偷鸡不成,被老婆鞭抽,也难以交待。

  我在开会时,王莹给我打电话,问我,今天组织部推荐副经理人选,需要活动吗?我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不管是人品、学历还是工作成绩,我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在场不在场,都无所谓,肯定成!王莹却说,官场如战场,你如果不主动进攻,这职位肯定争不到。

  也就是在这天,吴德约王莹吃饭,还说,你如果不来,你老公的位置就难保。其实,公司里已推荐完毕,我作为副经理人选,得票最多,人气最旺,只有王莹蒙在鼓里。

  王莹是外表看起来很聪明,实则缺心眼的人,性格也相对坦诚。吴德的几句话,就让王莹感动不已,找不到北。几杯酒下肚,王莹开始头晕,实则是吴德在酒中动了手脚。

  王莹喝多了酒,走不了路,吴德很慷慨地开了房,让王莹睡。

  可是,慷慨之后,必有险恶用心。王莹睡在宾馆,吴德也睡在宾馆。吴德死缠烂打,王莹没有拒绝,也没法拒绝,就让吴德给睡了。在吴德的交代中,这一部分比较细。可能是纪委的检查人员从中使坏,凡是这种细节,都不会放过。而且是越生动,越具体,越好。

  吴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进了王莹的房间,王莹正泡在浴缸里,想以浴醒酒。

  吴德喘着粗气冲了进来,用手机给王莹拍了一个裸体照,就扑到了王莹的身上。王莹不敢叫,也推不动他肥胖的身体,就爬出浴缸,想逃跑。吴德从后面抱住她,威胁她说,你如果敢跑,你的裸照将会公布到网上,不但让你名声扫地,你老公也不可能当副经理。

  王莹不敢动,吴德就在王莹的胸脯上揉来揉去,揉得王莹又是求饶又是哼哼,吴德趁机扭过她的身子,让王莹扶着洗脸架,就从后面占有了王莹。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王莹去省里出差,吴德找她,王莹说,在省会出差,然后就没有理吴德。吴德赶到了省会,再打王莹电话,电话关机。吴德等了一夜,心不甘,上午又打电话,王莹才不情愿地见了他。

  王莹当时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身体玲珑性感,吴德见到王莹,就拉过来让她坐到腿上,不安份地摸来摸去。王莹跟吴德提条件,说,你如果不立即删除裸体照片,就别想碰我。吴德说,你想删除照片,必须陪我一夜,让我折腾个够。

  王莹答应了,陪了吴德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时,吴德删除了照片,又许诺说,你答应经常陪我,我可以送你一套别墅。王莹并没有答应吴德,也就没有了第三次。

  当然,吴德还牵涉其他几宗旅游公司土地开发的买卖,渡假园区的征地等问题,他在县里有两套别墅,许诺送给王莹应该不是瞎话。王莹没有答应第三次,让我感到欣慰。

  可是,想到吴德抱着王莹得意的表情,我又十分恶心。你想呀!一个身体肥胖、腹部突出的一圈圈的,头顶上几根毛,酒糟鼻子,还有一颗大门牙露出嘴外,还跟猪一样哼哼的男人,竟压在王莹光洁的身子上面,吴德他能不得意吗?

  王莹,你咋这么幼稚,这么糊涂呢?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让人家拿裸照威胁,拿一个小官诱惑,你也真是混蛋王八蛋,恶心透顶呀!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她处于威胁、贫困与极度恐慌之中,还能从容面对王得意,宁愿死,也不让王得意得逞。想到她的胸喷着血,愤恨的情形,我的心一阵阵抽,抽得难受。这样一个守身如玉的女人,当时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练成的呢?

  跟王莹相比,为什么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当旅游公司总经理多年,吴德的艳事还真不少。

  我们县是山区,工业少,收入来源主要是旅游开发和农产品开发。旅游开发,作为县委县政府近几年的主要发展目标,让吴德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由于旅游开发的地段,基本处于县里的黄金地段,即使是文物古迹的开发建设,周围的几个乡村也会受益,吴德手里的工程太多了,抓住了吴德,便抓住了聚宝盆。

  这些年,找吴德的电话不断,就连我们旅游公司的几个女下属,平时看起来传统文雅又淑女的科长与文化站站长,都成为了吴德的长期隐蔽情人,让我甚是吃惊。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吴德的手中拿走了多少工程、利润和回扣。

  起先,吴德也就交代了一些和开发商吃吃饭喝喝茶等无关痛痒的事,几个回合下来后,吴德便像挤牙膏一样,问一点挤一点。到最后索性开始耍赖,一问三不知。因为有一个副县长拿了他的好处,吴德以为这个副县长会保他。可是,当纪检委的人在他的手机发现了一组不堪入目的照片后,吴德才慌了阵脚,不得不一一交代,一共8个人。

  这些女人,有媒体记者,有企业人员,也有同事,当然还有同事的老婆,这个同事的老婆,就是王莹,这让我情何以堪呀!也只有王莹最傻,无私奉献自己的身体,没有从中捞过一点油水,只让我保住了副经理的位置。

  人被抓起来,失去了自由,求生的欲望就强烈,吴德也不例外。

  吴德交代了女人,交代了给予女人的钱物及工程,女人背后的一切污垢都露了出来。吴德本来想这些人会保他,会让他平安无事。可是,像副县长这些人,并没有出现,吴德的心理防线就全部崩溃了,将自己担任总经理期间所收受的财物全部交代了。

  为了明哲保身,为了坦白从宽,他又交待了在党校培训班上,与副市长等同学宾馆赌博,输了5万块钱的事。这一说不要紧,副县长被双规,副市长被协助调查,全市上下人人自危,吴德一夜之间成为处处喊打的丧家之犬。

  吴德进入监狱,肯定会多住几年,会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

  他,这是罪有应得!

  我突然想到,郑美艳与吴德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签字,一个实施,同管旅游开发工作。吴德被抓,副县长被“双规”,而作为案中人的郑美艳,却能逍遥法外,无事人一般,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其中,真有蹊跷吗?

  我再一次肯定,这郑美艳是一个传奇。

  想到与郑美艳洗浴中心的疯狂,我猛地停住车,心想,洗浴中心,会不会是郑美艳设计的圈套呢?我下一步,要咋办才好?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