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宴会之上,福禄几句话,惹恼了人送绰号“天涯贩命商”的许旁山。那许旁山面子上挂不住,一心要杀福禄。这些人平素霸道惯了,为争一口气而开杀戒,在江湖是常有的事。加上这天下兵乱方始平息,新政权还不足以威加海内,许多地方几乎没有王法,所以人命是真正的贱如草芥。

  福禄看见许旁山来势汹汹,早已是吓得动弹不得!那许旁山一对巨拳眼见得逞,就要取福禄性命!忽然一阵疾风袭过,苏堂单手托住许旁山圆滚滚的大肚子,顺势借力,竟将许旁山肥硕的身子托在空中绕了个半圈,随后稳稳地放下!

  苏堂这一手,技惊四座!连锋无伤也不禁为之一愣,目光由代斯菩身上转开,不动声色地落在苏堂脸上。

  许旁山自打出道以来,也吃过不少败仗,但自己的杀招儿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掉,这还是头一回!他不禁后退半步,将苏堂上下打量一番。苏堂微微一笑,抱拳道:“小徒无礼,出言不逊,冲撞了英雄!苏某回去定重重责罚,绝不姑息!望英雄看在今儿锋帮主大宴群雄,你我都是来客的份儿上,不与这小辈一般见识!苏某教徒无方,自罚三杯,给英雄赔礼。”

  言罢,苏堂回身斟满一杯酒,双手捧杯,仰起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原本师父替徒儿赔礼,又当众自罚三杯,已是颇给面子。况且,他二人只因口角相争,并无甚深仇怨,也该就此相罢。但这许旁山向来最恨别人以男女之事打趣,加上今日满座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一心要在众人面前逞能。

  眼看苏堂端起第二杯酒,仰起头就要喝,许旁山看准时机,猛地一脚踢在桌子上!那石桌重达四五十斤,被一脚踢翻,边缘向苏堂双腿撞去!这一撞非同小可,若是撞实了,两条腿非断了不可。

  苏堂早有察觉,伸出右脚,一脚踏在石桌边缘!那石桌两边受力,稳稳夹在两人中间,竟纹丝不动。苏堂下身与许旁山较着腿劲,上身却岿然不动,双手举杯示意,仰起头“咕嘟咕嘟”又干了一杯!

  许旁山心里可是明白,这满堂宾客,正齐刷刷地看着热闹,自己两招落空,莫说杀人,连头发也没伤着他一根儿,恨得咬牙切齿!但见他额凸青筋,双拳骤起,右拳疾出打向苏堂心口,左拳却向其小腹砸去!

  这一上一下,力道十足,且打的都是要害!对手若不后退,实难拆招。苏堂眼见拳至,忽然向右斜过身子,左手牢牢抓住酒杯,右掌向左凌空划出一道半弧,掌根直向许旁山的下巴打去!

  这一掌若是直来,许旁山倒是可以侧头避开,可这掌走弧线,头若向旁躲去,掌缘便可随着弧线追上;头若向后仰躲,手臂又可以马上伸直,掌进几寸,击中下巴,可谓是避无可避!福禄在一旁看得明白,喃喃道:“阅罢还经?”

  这半个月来,虽然多半时间在赶路,但苏堂在途中已将“大玄逃虚手”的招式,尽数说给福禄听了。若是说到武功,福禄并无半分根基,但若说到背书,这福禄倒是一等一的好手。旅途无聊,他权当打发时间,不几日便将那些招法记了个七七八八。

  赶路之余,每逢闲暇,苏堂便以守对攻,陪着福禄施展一回这“大玄逃虚手”。那“不渡散仙”、应席真二人合创此武功时,内力均已臻巅峰。所以,这“大玄逃虚手”一心只顾外门,尽是套路,并无半分吞吐气息等要门。福禄身上没有内力,施展起来不免成了花架子。但此武功毕竟厉害之极,三十六式招招精微奥妙,偏攻弱守,故以寻常男子之力,亦可取人性命。

  苏堂的右掌眼看要击中许旁山的下巴,他却及时变招,手掌一偏,从许旁山的脸颊滑了过去,好似一击不中,被人躲开。紧跟着,苏堂故意向前一个踉跄,右足点地站稳,笑道:“佩服,佩服。来,还欠英雄一杯赔罪酒。”

  福禄这边,有苏堂撑腰,又见其稳稳占了上风,双腿顿时不抖了。他连忙站起身子,慷慨大方,也端起了酒杯。他只道这三杯赔罪酒一喝尽,便可息事宁人,就地作罢。不曾想,此举在许旁山看来,却如挑衅一般!自己口出狂言,要在子午谷杀人,这是满堂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事。谁曾想,两招拿不下对方,出尽了丑,对方师徒却轮番举杯,喝得好不痛快!

  几十年淫浸江湖,许旁山早已看出,眼前这三十余岁的白衣男子,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再纠缠下去,恐怕也是枉然。但这一口恶气,若硬生生当众咽下,自己岂不枉称了“天涯贩命商”?许旁山右脚轻轻后撤,气贯全身,猛地左拳向苏堂的咽喉打去,右拳却从左臂下登时窜出,斜刺出去,直击福禄的面门!那福禄正欲喝酒,眼看许旁山这一拳虎虎生风,打向自己,吓得“啊”一声大叫,无暇思索,闭上眼一掌推了出去!这一掌飘虚无形,似絮滞空,极潇洒舒展!登时“啪”地清脆一声,打在了许旁山的左脸颊上!

  锋无伤看得仔细,皱眉道:“大玄逃虚手?”

  苏堂原本见福禄受袭,待要出手相救,却见千钧一发之际,福禄竟本能地挥出一掌,深谙逃虚手之妙,不禁心中一喜!那许旁山脸上结结实实挨了福禄一掌,虽不疼痛,却惊得连连退步,心道:“这一掌来路狠辣,亏得他手下留情,掌上不使内力,不然我这一条命哪里还在?”

  许旁山一张脸红腾腾,发狠道:“今日看在锋帮主金面,老许也不为难你师徒。来日方长,两位小心了!”

  苏堂见他罢休,端着这第三杯赔罪酒,双手一拱,正待送到嘴边,忽地,只听西边末位里传来“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这笑声颇为放纵,且带着嘲讽之意。许旁山怒道:“你笑甚么?”

  苏堂循声望去,只见西边末位座次里,一张石桌前,孤零零坐着一个枯瘦老者。那老者银发银须,满面红润,头上胡乱地拧个道士发箍,插了三根木簪。老者的牙已经掉落了大半,却贪婪地双手捧着一盘素菜,一边向嘴里扒拉,一边哂笑。

  许旁山问了一句,却见这枯瘦老者看也没看自个儿一眼,不由怒从心生,点点头吼道:“好!好!索性今儿就借锋帮主宝地,咱们动真格的比划比划!那老头儿,可敢下场赐教?”

  枯瘦老者“呸”地一声,吐出一块咬碎的八角,咂咂嘴里屈指可数的几颗牙,白了一眼道:“赐甚么?教甚么?你连人家一掌都挡不住,就恼了性子,回头来欺负我这黄土埋到鼻梁骨的老骨头?”

  一番话,倒说得许旁山哑口无言。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