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礼堂门前人头攒动,各单位参加拔河的人员都来了,看热闹的人也都到了。穿着便衣的金戈来到拔河场地,站里的女子拔河队的军嫂们都聚拢到了她的身边。金戈问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有的军嫂说:“这有啥好准备的?不就是个玩儿吗。”有的说:“可不是吗,我连鞋都没换就跑来了。”

      金戈这时才注意到军嫂们脚下穿的鞋,有白色的小皮靴、棕色的半高跟棉皮鞋、红色的小小、细细的高跟靴子、黑又亮的高跟皮鞋,双双都是那么纤细那么的漂亮。

      金戈惊呼:“我的好嫂子们呀,瞧瞧你们穿的鞋子,这还能拔河吗?这一使劲儿还不把鞋跟都给蹬零碎了啊?”军嫂们说:“那怎么办呀?现在回去换鞋也来不及了呀?”

       正说着,迟晓锋连长带领着他的勤务连跑步过来。迟晓锋喊着口令把队伍停在了金戈面前,他对金戈说:“报告金干事,勤务连的啦啦队奉命赶到,请你指示。”金戈说:“迟连长,你看她们穿的鞋,这能拔河吗?回去换鞋这也来不及了呀?咋办呀?”

      迟晓锋反问她:“你说咋办?”

      “我在问你呢。”

      “你问我那就好办了,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了,我要是帮你把这件事儿给解决了,你可得奖励我。”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想要啥,只要是我有的,我全都给你,行了吧?”

      “行,你可别到时候说话不算数,各位嫂子们都给我做个证啊。”

      “我要是说了不算,我就是小狗,行了吧?你倒是快说吧!”

      军嫂子们也纷纷说:“迟连长,我们大家都给你作证。你就快说吧。”

      迟晓锋说:“好,给我一分钟,咱们立刻解决鞋的问题。”金戈傻看着迟晓锋,一头雾水。迟晓锋来到勤务连的队伍面前说:“立正,稍息,穿四零以下大头鞋的同志向前两步走!”

      十几名战士走到了队列的前面。迟晓锋对大家说:“同志们,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给咱们站的拔河女队助阵,咱们的女队员脚上的穿的鞋不适合拔河,咱们得帮帮她们,现在,前排的同志们和女队员开始换鞋。”

      金戈恍然大悟:“对呀!我咋就没想到呢?姐妹们,冲啊,去跟咱们的战士换鞋去!”

      军嫂们跟战士们换鞋。金戈对迟连长说:“你真行,我咋就没想到呢。”迟晓锋说:“金干事,你的鞋也不行,要不你穿我的?”金戈说:“好!换鞋。”

       一眨眼的功夫,小战士们都穿上了女鞋,女鞋小,他们大多只能是趿拉着鞋,走路摇摇晃晃。迟晓锋干脆是手里提着金戈的鞋,穿着袜子站在地上,冻的他不停的原地踏步。

       金戈的拔河女队威风凛凛地站成了一排,金戈在给她们讲话:“嫂子们,咱们在战士们的帮助下,终于像个拔河的样子了。”

      军嫂们大都没参加过拔河,她们换好鞋后相互寻问:“我是头一回拔河,怎么拔呀?”“我也是头一回,反正就使劲拽呗。”金戈说:“对,咱们到时候抓住大绳使劲拽就行了。”

       潘大海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对金戈说:“小同志,拔河可是个技术活,没有巧劲,光使蛮劲可不行啊。”金戈看了他一眼:“老同志,你玩儿过拔河吗?潘大海说,那当然了,想当年我们……”

      金戈知道他又要说“两弹一星”,就打断了他的话:“能不能请您给我们讲讲这拔河怎么使巧劲儿啊?”

      军嫂也都说,“大伯,就请你给我们说说吧。”

      潘大海清了清嗓子说:“娘子军同志们,你们知道咱们部队为啥能打胜仗吗?那就是因为咱们的部队有铁的纪律,想当年,咱们基地搞‘两弹一星’那会儿……”

      金戈再次打断他的话说:“老同志,还是先请您讲讲拔河吧,等以后我们有时间了再听您讲‘两弹一星’,好不好哇?”潘大海说:“好,现在我就讲拔河,拔河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办法把对手给拽到你们的阵地上来,怎么才能把对手拽过来呢?”金戈说:“这些我们都知道,您老就别再卖关子了……”

      潘大海瞪了金戈一眼,金戈用手捂住了嘴巴。潘大海继续说:“怎么才能把对手拽过来呢?只有一个法宝,那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大家只要听从指挥,把劲儿往一块儿使,就一定能取得拔河的胜利。”

      有个军嫂说:“金干事,就请这位老伯给我们当总指挥吧,我们坚决服从他的命令,他说怎么拔我们就怎么拔。”另一个军嫂说:“对,我们都听这位老伯的,他让我们咋使劲我们就咋使劲。”

      潘大海问金戈:“小同志,你看我当你们的总指挥行吗?”金戈说:“老同志,我郑重地请您来当我们女队拔河的总指挥,请您现在就上任吧。”

      军嫂们给潘大海鼓掌。潘大海说:“请大家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拔河时你们要听我吹的哨子,你们看,哨子我都带来了。”

      金戈悄声对他说:“看来您对这个总指挥的位置早就蓄谋已久了。”潘大海也悄声地说:“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惦记了。”

      迟晓锋给勤务连做完任务动员后,向金戈汇报:“报告金干事,我们啦啦队都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金戈让嫂子们两人一组排好队。迟晓锋问潘大海:“您老是?”潘大海说:“我是来帮她们拔河的,你呢?”迟晓锋小声回答:“我是来给我女朋友助威的。”潘大海上下打量着迟晓锋。

      金戈整好队伍,说:“请总指挥讲话。”大家鼓掌。金戈对潘大海说:“捡重要的说,没时间了。”

      潘大海大声说:“花木兰同志们,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上场时一定要有气势,要有能战胜一切的气势。上场后,你们的两只手要抓紧大绳,两腿弯曲,用眼睛瞪着对方,等我喊加油的时候,你们要统一使劲,要一下一下的使劲儿,要有节奏感,如果对方力量太大,我们就要暂时避开对方的锋芒,压住不动。”

       有人问:“什么叫压住呀?”

      潘大海说:“压住,就是不使猛劲儿,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大绳,脚要死死地蹬在地上,身体朝后仰,你们的脚要像生了根一样,让对方拽不动你们。你们脚上穿的大头鞋底盘重,能够很好地帮助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又有人说:“咱们一鼓作气把对手给拽过来不就完了吗?”

      潘大海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也就是说啊,敌人进攻的时候我方退守;敌人退兵时,我方追击;敌人驻扎在某地按兵不动了,我军要对其扰乱,当敌人疲劳的时候,我军要乘胜追击。”

      金戈提醒他:“这是拔河,不是打仗。”潘大海说:“道理都是一样的,当对手强势的时候,我们压住不动,当对手疲劳的时候,我们要一鼓气,所向披靡。啦啦队的同志们都准备好了吗?”

      迟晓锋大声问勤务连:“同志们,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战士们呼喊:“准备好了!”

      潘大海大声地说:“啦啦队的同志们要看我的手势,我喊加油你们要一齐喊加油,我一挥手,你们就立刻停止。喊的时候声音要洪亮,要整齐,要有压倒一切的气势,大家都听明白了吗?”战士们呼喊:“听明白了。”

      迟晓锋小声对潘大海说:“你连我的啦啦队都给指挥了?”潘大海小声回答:“你和你的啦啦队要是敢不听我的指挥,你就追不到女朋友!”

      “您是谁呀?”

      “我是拔河女队的总指挥!”

       金戈和她的女队员们穿着大头鞋咚咚咚地上场了,基地拔河总指挥举着小红旗,双方的女队员都抓起了大绳,迟晓锋和战士们分别站在女队员的两侧。

      基地拔河总指挥高喊,预备,开始!

      潘大海喊加油,战士们跟着他高喊加油。金戈女队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对方个个鼓着腮、瞪着眼,咬牙切齿地拼命拉着大绳。

      潘大海大喊:“压住!坚持! ”

      金戈女队抓住大绳,身子拼命向后仰着,对方使劲地拽,就是拽不动她们。勤务连的战士们有节奏地喊着:“坚持!坚持!”

      潘大海高喊加油,战士们高声呼喊加油!

      金戈女队开始有节奏地使猛劲儿,没几下,就把对方给拽了过来。拔河总指挥吹响了哨子,宣布对方失败。金戈女队高兴地欢呼起来,在一旁看热闹的梁秀也跟着她们欢呼。

      迟晓锋提着金戈的鞋对金戈说:“金干事,就这么拔,一准能夺第一。”金戈看见他光着脚站在地上,说:“你这样会冻病的。”

      她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把梁秀的围巾也给取了下来:“好二嫂,我再给你买条新的。她把二条围巾交给迟晓锋说,先用这个包上你的脚!”金戈去跟军嫂们说话去了,梁秀见迟晓锋不舍得用围巾包脚,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金戈女队的第二局拔河开始了,在潘大海的指挥下,金戈女队的大头鞋稳步地往后退着,对方一泄气,全体把大绳松手,金戈她们全体摔倒,双方哈哈大笑。

      梁秀从家里拿来了一双大头鞋交给迟晓锋,命令他穿上,迟晓锋不认识她,梁秀说:“我是金戈的嫂子。”迟晓锋把两条围巾交给梁秀,穿上了大头鞋。

       金戈女队再次胜出,她们高兴的蹦跳着、呼喊着,穿着女鞋的战士们摇摇晃晃地给她们鼓掌。

       拔河结束后潘大海悄悄离开了,马政委从人群里走出来说:“军嫂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咱们单位的会议室里又要多出一面女队拔河冠军的锦旗了,这不仅是你们女队的光荣!也是咱们站的光荣!在这面锦旗上,永远飘扬着嫂子们今天美丽的风采!”

       政委走了,一个军嫂哈哈大笑地说:“你们快看啊,小战士穿咱们的鞋连站都站不稳,逗死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在笑声中,嫂子们和战士们换鞋。

      迟晓锋把金戈的鞋还给她时说:“金干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金戈说:“你说,你想要啥?”嫂子们嘻嘻哈哈地说:“小金干事说话可得算数呀。”有人说:“迟连长,你不会是想要我们小金干事这个人吧?”

      迟晓锋给众位嫂子作揖,:“你们终于说出了我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金干事,你看,我行吗?”迟晓锋给金戈敬礼,军嫂们给他鼓掌,战士们大声呼喊:“行,行,行!”

      金戈剁着脚说:“迟晓锋,你真讨厌!”

      金戈捂着脸跑了,嫂子们哈哈大笑地对迟晓锋说:“小金干事不好意思了。”

      第二天,潘大海逮着机会问金戈:“金戈铁马同志,迟连长是哪儿人?”

      金戈回答:“河北。”

      “他人咋样?”

      “还行吧。爸,我还没谢你呢,我们女队拔河能得冠军,多亏了您这个总指挥。”

      “这有啥好谢的呀,不就是个拔河吗?想当年我们搞‘两弹一星’的时候,没人帮我们,我们要技术没技术,要资料没资料,那才叫难呢,可我们有压倒一切困难的决心和信心,我们不分白天黑夜的边学习边工作,那时候我们的心呀特别的齐,人心要是不齐呀,啥事儿都干不成,这就跟你们拔河一样,要万众一心,要齐心协力,要把劲儿往一块使……”

      潘大海说的是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待他回头时,才发现家里只有他自己,金戈早就走了。 

      迟晓锋的“火线征婚”取得了圆满成功!他和金戈的感情日渐成熟,就在他俩准备结婚的那天,高飞翔来了。

      那天,梁秀在他们的新房里贴大红喜字,金戈抱着皱纹纸进来,对外面说:“你进来吧。”高飞翔慢吞吞地走了进来。金戈说:“这就是我的新房,她是我的二嫂,二嫂,他叫高飞翔,是我同学。”高飞翔说:“金戈,我从北京专程来找你,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看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梁秀说:“你们就在这儿说吧,我回去帮妈做饭,高同志,一会儿你跟金戈一块回家吃个便饭吧。”

      梁秀走了,高飞翔看到挂在墙上的迟晓锋和金戈的合影照片激动地说:“金戈,你太过分了,你太残忍了!  ”

      “我怎么过分了?我怎么残忍了?”

      “你怎么可以跟他……你、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你毁灭了我的梦想,你扼杀了我的幸福!古代的女人为了爱情都能做到苦守寒窑十八载,咱俩才分开了五年,才区区五年你就急不可待地移情别恋了,你,你薄情寡义,你水性杨花……”

      金戈拿起扫把打高飞翔:“滚!你给我滚出去!”高飞翔被金戈打出了新房,金戈饮泪往家走,高飞翔紧跟在她的身后。

      潘家正准备开饭,迟晓锋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菜出来,金戈一脸怒气进门就说:“饿了,吃饭。”

      全家人在餐桌前坐定,一阵敲门声传来,梁秀把门打开,看到高飞翔站在门外:“是高同志来了,请进来吧。”高飞翔进来。梁秀又说:“高同志,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坐下和我们一块儿吃点儿?”高飞翔站在门口对大家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是金戈的同学,我叫高飞翔,这位就是迟晓锋同志吧?”

潘大海站起来说:“哦,你就是高飞翔啊,你是从北京来的吧?你到戈壁滩来有何贵干啊?”

      金戈说:“他是专程来祝贺我们结婚的。”迟晓锋说:“那就请高飞翔同志晚上参加我们的婚礼吧。”高飞翔讪讪地说:“我祝你们幸福,叔叔阿姨,哥哥嫂子,我到家里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大家来道个别,我得回去了。再见!”

      高飞翔走了。梁秀说:“他没吃饭就走了。”潘志军说:“一个纨绔子弟,少吃一顿饿不死。”迟晓锋从厨房里拿出一个饭盒交给金戈说:“你去送送他吧。”金戈感激地看了迟晓锋一眼,接过饭盒出去了。

      潘大海恨恨地说:“土鳖,这个时候了,你才想过味儿来,晚了!”金小妹惊呼:“原来是他让我的小疯丫头伤心了,他这会儿来是啥意思呀,他想干啥呀他?”

     高飞翔在马路上悻悻地走着,金戈追上来。他拉住她的手说:“戈戈,求你跟我一块走吧,好吗?”

     “你来找我,你爸爸知道吗?你妈妈同意吗?”

     “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他们会同意的。”

     “没底气了吧?现在的你,不应该出现在戈壁滩,而应该陪伴在你父母的身边,只有这样,你将来才有可能当上将军。”

      “我不要当什么将军,我只要你。戈戈,我想你,我天天都在想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放手,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早就移情别恋了,我背叛了你的爱情,我扼杀了你的幸福,你不应该想我,你应该去想那个能为你苦守寒窑十八载的高贵女人,而不是我这个水性扬花的贱女人。”

      “你们还没进洞房呢,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戈戈,你不知道,我妈给我找的那些个女孩儿个个都是娇滴滴的不说,还都特蛮横无理,有人没人都把我当勤务兵使唤;她们的乐趣就是显摆她们的家室有多么的尊贵,我早就受够了我。我是跟我妈闹掰了才从家里跑出来的。戈戈,我后悔当初听了我妈的话,都是我的错,戈戈,我每天都在想你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金戈甩开高飞翔的手说:“现在我的心里只有迟晓锋,我早就把你给忘了!请你为我们祝福吧。”

      “他有啥好啊,一个农村兵,长的不如我,家室不如我,就连个头都没我高,戈戈,你到底爱他啥呀?”

      “他没有高贵的家庭,但他有颗高贵的心。他不像你,算了,我也不想再说你啥了,你还没吃饭呢吧,这盒饭在路上吃吧,再见。”

       高飞翔接过饭盒拉住金戈的手:“我身上还流淌着你的血呢,咱们毕竟是有感情基础的呀。”

      金戈甩开他的手说:“真恶心,请你别再亵渎感情了!”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最宝贵的东西给弄丢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回来的呀。”

      金戈不理他转身往回走,她已是泪流满面。高飞翔流着泪久久注视着金戈的背影。

      迟晓锋在厨房的窗口看见金戈边走边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潘大海问潘志军:“晓锋知道这个土鳖吗?”潘志军说:“知道,是小戈壁告诉他的。”金小妹担心地问:“这不会影响她和晓锋之间的感情吧?”

      “不会!”

      饭后,梁秀给金戈梳头。金戈问梁秀:“嫂子,你说感情到底是个啥?”梁秀说:“妹妹,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那个姓高的是不是还有感情?”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还喜欢他是吗?”

      “我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和晓锋结婚了,可我的心情却因为他的出现不平静了,他说我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说我真的是他说的那种女人吗?”

      潘大海和金小妹参加完迟晓锋和金戈的婚礼,从小礼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金小妹对潘大海说:“没想到部队办的婚礼还真热闹。瞧把那帮孩子们给乐的,好像他们个个都是新郎官。”潘大海说:“这么热闹你干吗要拽我出来呀?”

      “咱们回去给孩子们准备点儿吃的,小疯丫头晚饭一口都没吃,别看这孩子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就属她的心思重,那个从北京飞来的什么高,让咱的闺女难受了。”

      “这点小风波就能动摇金戈铁马的心,那她就不是我潘大海的闺女。”

      “瞧你说的,军人就不是人了?是人就会有伤心的时候。你以为你就真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啊?让你脱军装的时候,你咋不特殊了?你不也是难受的嗷嗷直哭吗?”

      “我哭咋了?哪个当兵的离开部队时不难过哇,每年送老兵走的时候,那些个大姑娘小伙子个个都哭的唏哩哗啦的,你没当过兵,你不懂。”

      “军人对部队有感情,朋友之间处久了也一样有感情。那个高在这个时候跑来找金戈,能说他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他早干啥去了?我看,他这是故意捣蛋来了,他要是真的对我闺女有感情,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

      “瞧你,又生气了是吧?咱们不就是说说吗,再说了,那个姓高的也没闹出啥幺蛾子来,对吧?你呀,真是的,跟你聊个天都这么费劲。”

      “那天我一看见他,我这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听说他父亲还是军界的高级首长,唉,真叫人寒心呐!”

      “瞧不起戈壁滩的是他妈,又不是他爸,就算是他爸,他也只代表他个人。林子大了,啥鸟儿没有哇?”

      参加婚礼的人们全部散去,潘志兵、潘志军和梁秀陪着迟晓锋和金戈一对新人回新房。路上,梁秀笑着对金戈说:“晓锋的歌唱的太难听了,都快要笑死我了。”金戈说:“二嫂,那是流行唱法。”梁秀说:“啥流行唱法呀?那就是扯着嗓子瞎嚎。”

      迟晓锋低着头走在最后面,潘志兵和潘志军站在路边等他。潘志兵问,晓锋:“你想啥呢?”潘志军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这个新郎官该不会是乐晕了头,找不到北了吧?”迟晓锋说:“大哥,二哥,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二嫂陪金戈住,我回宿舍去。”潘志军说:“你啥意思呀?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对不起小戈壁,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二哥,那个人的出现让金戈难过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金戈静一静,认真地想一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潘志兵说:“你到底想干啥?”

      “大哥,结婚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儿,我不愿意让金戈留下啥遗憾。新婚之夜应该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夜,金戈现在的状态进入不了新娘的角色,我想等等她。”

      “等到啥时候?”

      “等到金戈能心情平静接纳我的时候。”

      “晓锋啊,你能站在小兵器的角度替她着想,我很高兴,不过这样就委曲你了啊。”

      “晓锋,谢谢你对小戈壁的体贴。”

      “晓锋,你想过没有呀?你的战友们都知道你结婚了,这个时候你再回宿舍去住,传出去还不成了基地的一大笑话了?我想你最好和小兵器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

      “好,我跟金戈谈。”

      “我们哥俩送你,反正我们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潘志军、潘志兵送迟晓锋来到他们的新房的门口,迟晓锋进去,梁秀出来。潘志兵问梁秀:“小兵器的情绪咋样啊?”

      梁秀说:“不太好,都是让那个高飞翔给闹的。”潘志军说:“晓锋的心还真挺细。”梁秀问:“啥意思?”潘志军说:“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会儿,迟晓锋出来对他们说:“刚才我和金戈说了我的想法,她同意了,但她不让我回宿舍,也不让我去家里,她说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住,她把那间小屋和单人床分配给我了。请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切行动都听她的指挥,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哥哥嫂子,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潘志兵拍拍迟晓锋的肩膀说:“耐心一点,乌云遮不住太阳。”潘志军也拍拍晓锋的肩膀说:“是龙,你先盘着,是虎,你就先卧着,你只能智取,不能强攻,革命尚未成功,将士仍需努力!”梁秀说:“晓锋,你真是有心人,我妹妹没看错人。”

      1986年6 月,由原国防科工委、航天部、第二炮兵、海军等多名专家组成的靶场C3系统鉴定委员会,在发射阵地听取攻关小组的技术汇报、看完模拟演示后热烈鼓掌,潘志军也参加了阵地的攻关小组。

       首长在会上说:“电子化指挥系统的成功运用,结束了我国航天发射的‘潜望镜’时代和‘卡秒’时代。C3系统填补了中国航天发射指挥领域的空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同志们,祝贺你们,你们辛苦了!”

      潘志军和战友们穿着工作服在发射测试厂房测试卫星,身穿试验队工作服的罗梦月走过来说:“请你们轻一点!”潘志军听到她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罗梦月指着潘志军说:“哎,我只是让你轻一点儿,没让你停下来。”潘志军转过身来笑着对她说:“梦月,你好。”

      潘志军的笑容让她猝不及防。自从她知道梁秀的存在,她便对他由爱生怨,与他断了联系。当她听说他和梁秀结婚,便对他由怨生恨了。她恨他太薄情,又恨他太多情。她知道他对她的薄情是因为他对烈士的多情,她理解他对烈士的感情,要是换了她,她也会这样去做。但在感情上她就是恨他,她恨他不理解她。如果他能把这一切都提前告诉她,就算她内心有多少诸多的不情愿,她也会尽力去帮助他、成全他。可他自从有了梁秀,就再没与她有过任何的联系。以前她总以为她和他心有灵犀,现在看来这仅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怎能对他不心生愤恨呢?她想过有一天她和他见面她要好好地责问他,可今天真的看到他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潘志军对她说:“罗工程师,你好!我一直盼着有一天你能来基地指导我们的工作,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罗梦月仿佛置身于梦中,她喃喃地说:“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儿来?”潘志军笑着说:“我是军校毕业分回来的,咱俩虽然不联系,但我还像以前一样的关注你……”

      潘志军的话让罗梦月感到内心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打断他的话回身指着正在认真测试的战友厉声说:“这个螺丝你拧紧了吗?你的责任心都跑到哪里去了?”那个战友说:“我拧紧了。”罗梦月大声地说:“就是拧紧了也要再检查一下,要保证准确无误了才能再往下进行,这是制度。”

      她专心工作,不再理睬潘志军。

      潘志兵下班回家,潘大海告诉他干部处给他打电话,说是给他联系好了内地的干休所,让他做好搬家的准备。潘志兵问他们去哪个干休所,潘大海说:“开始选的是广州,后来改去了河北,因为晓锋的家在河北。”金小妹说:“一想到就要离开这儿了,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潘志兵说:“你们在戈壁滩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回内地休息了。”

      潘大海说:“我相信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把基地的事儿办好,可是真的要离开了,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舍,我们毕竟在这儿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潘志兵说:“你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边儿没个人照顾哪行啊?要不我要求转业得了,我跟你们一块儿走,我也到了该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潘大海手指着潘志兵声音颤抖地说:“你说啥?你想脱军装?你想当逃兵?”

      潘志兵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就是自己不要求走,早晚有一天部队也会撵我走的,那时候我就被动了……”

      “放屁!现在部队还没让你走呢,这就说明部队还需要你,这个时候你撂挑子给谁看,给谁看啊?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转业,坚决不同意!”潘大海气呼呼地用手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东西一阵叮当乱响,有个杯子滚落到地下,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潘志兵笑着说:“爸,您还真生气了?你听我说呀……”

      潘大海怒吼道:“我不听!我脱军装的时候有多难过,你是知道的呀。你劝我说那是因为我老了,我不能挡年青人的路,你让我要为部队建设着想。你说的多好哇当时,可你现在是咋回事呀?部队培养你了这么些年,容易吗?你咋能先为自己打算呢?告诉你,你必须在部队上给我好好干,这军装绝对不能随便脱!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揍你,揍你。”

      潘大海做出了要打人的架式,金小妹挡在潘志兵的身前说:“你敢动他一个指头试试?”

      潘志兵把金小妹轻轻推开:“妈,我和爸在讨论问题呢,爸,你对你的兵也说过这样的话,军人随时都要做到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为了部队的建设,每个军人都要做到让走就愉快地走,让留就安心地留,爸,其实你也知道,穿军装难,脱军装更难啊!”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金小妹说:“小兵啊,你爸这是第一次跟你说这么重的话,你可千万别怪他啊。”潘志兵说:“妈,别说我爸说我几句,就是他真的打我都是应该的,我爱你们都爱不过来呢,咋可能怪他呢。”

      潘大海说:“你说的对,穿军装难,脱军装更难,咱们军人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就要有服从意识。让部队来决定你的去留。”潘志兵说:“爸,你们就要去河北了,我们几个都不在你们跟前,这怎么行啊?我转业跟你们走也是为了能好好地照顾你们!”

      潘大海愤怒的说:“我们不需要你照顾!”                                            

      第二天,潘大海带着潘志兵来到东风烈士陵园的一座坟墓前,墓碑上刻着“烈士之墓”还有“1988年陵园整体修缮时迁移安放”的字样。

      潘大海跪在墓碑前絮叨:“大胡子!我来看你来了!我按照你的遗愿,把你安葬在铁路旁,没想到,有好心人把零散在各处的烈士都重新安置到了东风烈士陵园来了,我没能为你单独建墓立碑,我对不起你啊!”

      潘志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墓前悲痛地说:“爸,潘爸爸带我来看您来了!”潘大海吃惊地问:“小兵,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潘志兵对他说:“在我当兵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偷听到了你跟妈的谈话……”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放弃了盖大楼的梦想参了军,后来我才知道咱们的事业要比盖摩天大楼有意义的多,爸,你不仅养育了我,你还教育了我,您永远都是我的好爸爸,爸,我亲爸就是大胡子对吗?请您告诉我,他和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母亲是军医,她是在朝鲜战场上救治伤员时被敌人的流弹给打死的,你的父亲姓胡,是我的老连长,他是修建基地这条铁路时累死的。你的父母临终前啥话都没留下,但我知道,他们最挂念的人是你。小兵啊,你的父母要是在天上能看到现在的你这么优秀,他们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在朝鲜战场上,你爸爸负了很重的伤,他被担架队抬下去之前,把手表送给了我,回国后,我参加学习发射的培训班,我们为了从苏联老师那里抠出点真东西,自己花钱给他们买酒,那时候我们穷啊,实在没钱啊,我就把你父亲送我的手表给卖了。卖表的时候,我的心特别的疼,因为,因为那是你爸爸留下的唯一的物件儿,我本应该留给你的……”

      潘志兵抱住潘大海呜咽:“爸!我懂了!我全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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