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引水工地上,洪建民和南珠儿在一起联手做的这件破天荒的大事儿,让洪建民彻底改变了对南珠儿的看法,虽然有时还有点烦南珠儿像个影子似的,总跟着他,但是可以容忍了。特别是他经过这些磨练,已不再像以前那么自卑自贱了,感到自己的确是一棵挺拔的红树。他甚至重新分析界定了自己的名字:建者,健也,建业也;民者,众也,强也。
  这时他又感到自己的名字,不但好听,而且包涵着一种强大动力。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洪建民干不了的事儿,当然前提是需要南珠儿的鼎力相助,才能珠联璧合,收到预期的良好效果。南珠儿通过这件事儿也看到了洪建民并非碌碌无为之辈,若论前途,也不可思量。
  从此两人不计前嫌,又在一起没白天没黑夜的开始白泉重逢定理的研究。不再计较三米还是几米的距离,有时甚至头碰着头,手挨着手,肩靠着肩。可是,洪建民还是感到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让他觉得南珠儿真有点不可琢磨。要说好吧,两个人是一心一意的,亲如兄妹,是真好;唯一不足的,是南珠儿依然不肯和他一起谈论那个魂牵梦绕的秘密。
 
  转眼,两年时间又过去了。他们在白泉第一条核心定理的基础上,已经完成了六条。有天晚上,他们推演白泉重逢定理第七条时,已到深夜,南珠儿困了,索性不走了,躺在洪建民的床上,半依着就睡了。洪建民也不好叫醒她,赶她回自己的房间,便枕着南珠儿的气息,在南珠儿身边也躺了下来,睡着了。可是当洪建民醒来的时候,南珠儿已不知去向。
  南珠儿的离去,洪建民快活了好几天,以为终于摆脱了自己的影子。可是接下来,洪建民忽然发现,这件事儿并不那么简单,还真有点儿麻烦。那是在推演第八条定理时,他进行不下去了,无论如何进行不下去了。一看见白泉重逢定理,洪建民就想起了南珠儿。洪建民开始意识到,他不能没有南珠儿,南珠儿不仅是他推导白泉重逢定理的最佳搭档,还是他须臾不能离开的影子,更是他并肩行走的好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南珠儿钻到他的骨髓里去了。现在南珠儿不在了,犹如贾宝玉丢了玉一样,魂不守舍,坐卧不宁。那天早晨,他迎着红日从大柳家水库的库区出发,一直跑,他甚至跑到香水寺上方的636米高程的山顶,站在彩霞里,望着起伏的云海,迎着曙光,高声朗读他新近写给南珠儿的一首诗,诗的最后一句是:“南珠儿,我想你到永远。”
  不过,这首诗他没有发给南珠儿看,洪建民怕她不能戒骄戒躁,误导她更加趾高气昂,对她的成长实在没有一点好处;也没在网上粘贴,担心引起网虫们的误解,以为他在向谁招手呢。洪建民喊完了这首诗,太阳已经升到和他一般高了,才从山上走下来。看着太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洪建民一边走,一边想:这人如果没有影子,是很可怕的。他怀念南珠儿的笑声,更思念她身上的气味。现在,他的确开始想南珠儿了。他母亲说过:“当你想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想谁你就去见谁。”可是南珠儿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至今杳无音信,上哪儿去找她呢?洪建民拨响了南珠儿的手机,只听到一首快乐的歌曲:蝴蝶,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紧接着就没声了。再拨,还是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洪建民疑心南珠儿是在有意不接他的电话。这时,洪建民把写给南珠儿的诗最后一句作了一下小小修改,变成:“南珠儿,我恨你到天明。”
  思念宛如春天山顶飘来的云朵,偶遇微风吹拂,刚刚飘去,接着再次飘来,一朵接着一朵,连绵不绝。洪建民依然苦念着南珠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坚持每天早晨爬上香水寺山顶,高喊写给南珠儿的情诗。为了补充情诗的不足,他还写了一首情歌,用他特有的音质,再配上他改编的赶山调民歌的旋律,唱出来更见感人。歌词大意是:
 
  姑娘,我思念的河流
  你在哪里?
  时时刻刻想着你;
  从夕阳西下,
  茫茫夜色荡漾你娇美的身影,
  到黎明,蒙蒙曙色中,
  沐浴你的目光,
  我的心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开放。
 
  姑娘,我清澈的河流;
  走在缨络河畔,你在哪里?
  清水在时时把你思念……
 
  更多的时候是宣读他写给南珠儿的情诗。不过,到后来,他把最后一句,经过反复斟酌,又作了进一步修订,改成:“南珠儿,我爱你到天崩地裂。”
  他没想到能改得这么漂亮。这句诗居然更符合他盼望与南珠儿早日重逢的心情,无意间让他十分神奇的走进了一个崭新的爱情境界。他觉得经过这次修订,再也没有必要修改了。这句诗不仅经典到不能再经典了,甚至几乎和伟大的先锋失恋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聂鲁达《二十首爱情诗和两首绝望诗》相媲美,甚至不亚于老年文学高手,歌德先生83岁时完成的《浮士德》所能提炼出的爱情主题。他很满意自己的文学修养,甚至高声喊了起来:孤独千岁,爱情万岁!
  这天,他刚从香水寺山顶回到引水工地指挥部,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哪里?”“我是D20段,项目经理刘强。”“找哪位?”“洪总工程师吗?”“我就是。”“我们这个地段出现了地下管涌,昨天晚上,我们奋战一夜,到现在水还在向上喷涌呢,您能过来看一下吗?”
  放下电话,洪建民跑了过去。工地上到处是忙碌的作业手:有的在用汽油喷灯烤空压机的轴承,有的站在泥浆里,正在配合吊车下输水管,还有的拿着焊枪在连接已经下到地下的输水管,还有很多钢筋工正拿着钢筋勾编一个巨大的钢筋网,在修一个大型蓄水池。在这里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是冬天,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刘强从围堰上跑过来了,脸冻得通红,鼻子上弥散着从体内呼出的乳白色的气团。这时洪建民才感到今天真的是特别的冷。
  “洪总,这大冷天找你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儿?”
  “我们利用地表冻土层采取围堰水位沉降的办法,想在这里打个时间差,可是未能奏效,水越排不是越少,而是越来越多。”刘经理说。
  洪建民沿着围堰走到河流主航道的中心,向上游大柳家水库的方向看了看,特意叫刘经理找来了一部水准仪,他打开支架,调成水平状态,向前方看了看,水准仪镜片上的刻度居然在水库大堤的0.2米的高程上,而大柳家水库的水平面却在20米以上。紧接着他又把水准仪旋转90度,向围堰北侧冲沟的位置测了一下,那里低于围堰的水平面3.7米。他对刘强说:“围堰水位沉降的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你们的排水点不该选在河床上,尽管昨天晚上的天气已经降到30摄氏度以下,可是河床并没有结冻,上游水库的水位明显高于这里,你排得越多,流到这里的的水也就越多,即使是上游的地下水位位差,也明显高于这里,所以很难奏效,你如果改为向北侧排水,可能就会好些。”
  刘强听后恍然大悟,马上改变了排水点,结果不到两小时,就制服了管涌。当离开刘经理时,刘强关心地问:“南记者这段时间怎么没过来?”这一问好像针一样扎在了洪建民的心上,疼了半天,才说:“南珠儿到别的地段采访去了。”
 
  洪建民并不知道南珠儿的确切位置。不过在他的感觉里,在30公里长的引水线上,注定有南珠儿的身影,正在朝他走来。他看了一眼太阳,倾斜的光线熙熙攘攘的洒下来,照在雪地上,他仿佛从里面看见了不尽春光,正在悄然地流淌,甚至他的心情也跟着温暖起来。他想起了英国诗人雪莱《西风颂》中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他高高兴兴离开了围堰,迎着心中的春天走来。忽然看见大道上过来一辆报社新闻采访车,开到他面前停住了。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洪建民一看,正是他千呼万唤的南珠儿,他喜出望外,立即迎了上去。南珠儿向车上的人招了招手,清脆的喊了声:“谢谢!”车,开走了。他看着南珠儿笑嘻嘻的,象天山上的雪莲花儿,在洁白的雪野尤加美丽动人。洪建民立即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可是只走了两步,倒下了。
南珠儿失而复得,让洪建民高兴得昏了过去。在即将倒地的一刹那间,南珠儿立即把他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又是喊他的名字,又是按压他的人中。经过南珠儿一阵忙中无智的折腾,他终于醒了过来。洪建民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我听说,昨天这里的工人们冒着零下30度的严寒制管涌,是回来采访他们事迹的。”南珠儿笑盈盈地说:“你怎么晕倒了,我扶你回指挥部休息一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洪建民本来想说,我就是想你想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说:“你看,路边有一层积雪,太滑了,我一不小心,给滑到了,摔晕了,没关系的,你来了,就好了。”
  南珠儿信以为真,说:“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没有事儿,陪我去采访吧。”
  洪建民陪着南珠儿又重新返回围堰。在工地上施工的工人们见南珠儿回来了,仿佛见到了国家元首,纷纷站起身来热情向南珠儿问好。有的甚至说:“南大记者,可把我们想死了。”南珠儿热情的和大家打招呼,离南珠儿近的,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南珠儿握了握手。在洪建民的陪同下,南珠儿采访了项目经理刘强,还采访了正在患糖尿病而仍然在这里奋战着的副经理莞香河,接着又采访了无碳疾焊接能手李刚、精确吊装输水管的大型机械手小王,以及冒严寒连续作业300小时无故障的空压机手武全德等人。洪建民看见南珠儿的脸,一会儿就冻紫了,他把大衣脱下来,给南珠儿穿在身上。洪建民再看南珠儿时,他发现南珠儿居然更加显得鲜活美丽,仿佛绚丽的彩虹,让他油然心生爱慕,甚至想顺着彩虹飞上去。不过他没好意思雀跃,这太不像他的品格。
  采访完,洪建民陪着南珠儿回到了引水指挥部的临时帐篷。对南珠儿说:“这次回来还走吗?”
  南珠儿说:“能住一段时间,社里让我写个长篇通讯,这段时间没怎么过来,手头这点素材写个新闻通稿,还马马虎虎,要写篇通讯,显得太少了。”
  洪建民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害得我到处找你,也找不到,打电话,你的电话,总是唱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我这次回来可不是听你来声讨我的,白泉重逢定理推导到哪儿了?”南珠儿对洪建民的问题不置可否地说。
  这让洪建民心里有点生气,不过,表面上他依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有气的样子,反倒平静地说:“第九条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向第十条前进呢。”
  南珠儿伸出手来,说:“来,我们握个手,祝贺你。”
  洪建民这时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握手呢,马上接住细嫩如蛙的手放在了手心里。南珠儿的手十分温暖,握在他的手里,心里立即荡起了一股春风,让这个冬天暖烘烘的。洪建民握着南珠儿的手说:“为了白泉重逢定理,最好你再咬我一口。”
  南珠儿没有咬,只是笑了笑。说:“我在南浦大学红树林浮雕前就说,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找到你,握握你的手,看看冬天是怎样的感觉,现在看来果然温暖,夏天那么清凉,这是怎么回事儿?”
  洪建民说:“一个好男子的手,它应该顺四季的变化,而恒定。其实体温没变,而是由于外界气温的变化,人们对同一个人的手不同的感觉。”
  南珠儿甜甜地笑了:“看来你还没有食言。”
  洪建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甜滋滋的。忽然想起了在红树林浮雕前南珠儿的话,情不自禁地说:“一言为定啊!”
  南珠儿反映极快,爽朗地说:“决不反悔。”说完,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医药箱不在了,问,我的医药箱呢?
  洪建民情意绵绵地说,苏珊儿拿去了,她说,你也不过来,有空她好替你去义务巡诊。
  南珠儿赞美地说,这个女孩虽然有时太注意打扮,心眼还是挺好的。
  洪建民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在闪动着,接着说:“80后的孩子吗,一颗漂亮的小红树,一代天骄啊!”
  南珠儿看着洪建民的眼睛说:“苏珊儿可是一个好女孩,你可别欺负人家啊!”
  洪建民说:“哪敢呀,倒是你不在的时候,他把我好顿欺负。”
  “怎么会呢?我才不相信呢!”南珠儿说。
  洪建民就把在东大河水库时,南珠儿不在,如何保持距离的事儿对南珠儿说了,南珠儿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洪建民认真地说:“前次见到你时就想和你说,考虑照顾女孩的情面,一直没好说,今天话赶话,顺口就说了出来,绝对机密,千万不得告诉任何人啊!。”
  南珠儿仔细地看了看留在洪建民脖子上的牙痕,一往情深地说:“我什么时候传过话了,连我,你都信不过了?”
  洪建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不是信不过,我怕伤害了人家。”
  南珠儿看到这个典型的洪氏动作,感到十分可爱,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惜香怜玉的呢?你还没告诉我,白泉重逢定理推到哪儿了?”
  洪建民把白泉重逢定理第九条拿给她看了,南珠儿十分高兴,一手拍在洪建民的肩膀上,说:“真有你的,太好了!这第九条有了,第十条也就不会太远了。” 她用拇指和食指托住了下颚,轻声说:“别说话,让我想一想……好了,有了!”
  洪建民说:“慢,让我们共同说出这条定理。”
  于是他们一起齐声说道:“白泉重逢定理十:自然界的溪流江河湖泊海洋,经过千百万年已经发育成一个完整的生命系统,当它与清洁水源多次相遇,越接近峰点,它就越充满生机,它流淌勃勃生机的时间长度与带给人类健康快乐的时间长度相等。公式:
 
   (Xt+Lt+Jt+Ht+Hut+Pot+Hat +Yat):(Lat+Bt+Qt+Dt+Ft+Yt+Kt+Zt)
=1乘n的8次方
 
  这组定理的完成,不仅为下一步推导白泉所说的蓝天碧水八大区域的权值奠定了基础,尤其看到了优化水环境的曙光。这一刻,他们高兴到极点。至少在她俩看来,这组定理绝对是属于这个地球的。为了庆祝全人类的胜利成果,南珠儿不仅让洪建民咬了脸,还咬了耳朵。不过这一次,南珠儿咬的是洪建民的额头。那是在洪建民低头咬她耳朵的时候,她顺便咬了一下。她吸取上次经验,只是轻轻磕了一下,没有流血,也没留下牙印。她想,即使为了人类大家族的生存,也不能再把洪建民的脖子咬出血,那样毕竟不利于洪建民的安全,也会让她受不了的。他们相互追逐着,相互捶打着。趁着高兴的功夫,南珠儿还让洪建民吻了吻头发,碰了碰山峰。南珠儿觉得这一切为了庆祝白泉重逢定理,都是值得的。在洪建民的感觉里,南珠儿发丝里散发着回味绵润的发香。至于峰峦,他甚至想打开南珠儿衣扣看看。可是,帐篷里实在太冷,他怕冻坏了南珠儿,索性碰了0.01秒。他想象南珠儿身上一定还藏着更好的宝贝,他甚至想细致地找找,可是他担心南珠儿批评他没尊严,或者说他鲁莽,没好意思采取任何有价值的行动。他觉得这已经是他人生最幸福的举措了。他高兴得流出了眼泪。洪建民在心里甚至对自己说:这可不是低俗下流的举止,这是南珠儿送给我最厚重的礼物,南珠儿有恩于我,这份恩情我会用一生努力来回报她,呵护她,热爱她。
  南珠儿幸福得心花怒放,眼睛一瞬间湿了。
  洪建民依然想知道老师说的秘密,问:“亲爱的珠儿,你知道老师说的那个谁都没有说出的秘密吗?”可是,南珠儿看着他甜甜的笑着,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没说一句话。
 
  南珠儿住的地方和洪建民仅一路之隔。这里是一家三层楼路边饭店,二楼以上为满足工地一些公勤人员的临时住宿,开办了路边乡村旅馆。在这里,指挥部为洪建民总工程师专门安排了一个房间。洪建民怕南珠儿住在工地不方便,加之考虑冰天雪地的,让南珠儿住在这儿也暖和些,就把这里让给了南珠儿,自己住进了工地指挥所的简易宿舍。在这儿,南珠儿经过细致认真的采访,掌握了大量报道素材,准备回市里了。她和报社要了车,临走时,她从住的地方,专门跑来和洪建民告别,说:“洪哥,我回报社了,别总想我。”
  洪建民正在看施工进度图,见南珠儿来了,马上站起来,温和地说:“亲爱的,能不想你,该有多好。可是,我一直在压抑,不是怕你承受不了这份情,而是怕我的爱会伤害你。”
  “洪哥,对不起,我一直很努力的,不全是为了爱情,更多的是想让你证明思念有种独特的力量,它可以摧枯拉朽,甚至可以像火一样燃烧,锻造人的智慧,让它闪烁的光芒足可照亮一生。你既然已经爱过,你就要为曾经的爱而快乐,不要后悔。”
  “珠儿,我不是后悔,我是担心无力抗拒夜晚带给我的孤独,尤其冬天的寒冷。”
  “哥,爱情不能走捷径的,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也无法入睡。回忆侵占了我所有的思绪,我走不出那些有你的记忆。仿佛迷宫一样,我在里面转来转去,甚至徘徊不前,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珠儿,我也是一样的,尊重我的选择吧!你对河流有恩,请相信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亲爱的,因为真的、真的很爱你,可是不经历磨难的爱情,就像没有发酵的红葡萄酒,喝起来就会肃然并且苦涩。你知道吗?想,也是一团火,还是一块磨刀石;不经过想的过程,人的智慧就是一块没经过耕耘的处女地,人的思想就会荒芜,就不会敏锐。”
  “珠儿,这个我懂;只是我割舍不下你带给我的一切,尤其你身上的气味。”
  “洪哥,为了白泉重逢定理,这是我们不能不经历的,尽管痛苦,可是这可以让我们一起走到成熟。对于还处在初恋的年轻人,无论单相思,还是双相思,它都像一块磨石,会让人的思想打磨得更加锋利。”
  “南珠儿,不用为我担心。在老师的笔记中已经说过:男孩的相思,是在磨砺宝剑;女孩的相思是在释放火焰。古往今来,一切有成就的人,都经过这样的励练。”
  “这和重逢定理有关系吗?”南珠儿忽然提出了一个简单而深刻的问题。
  “有啊!这就是清水与河流重逢的关系,水必须经过必要的从新洗水的净化过程。如果水不经过净化,就会带着浑浊到处横冲直闯;而河流,就不会孕育优秀的生命,甚至变得死寂。”
  “我只听说,相思可以产生一种叫相思肽的物质,它可以让人变得聪明和年轻,”
  “相思是造物赐予人的一种高贵品质,对清纯的男孩和女孩,有着相同的妙用。”
  “连这个老师都讲了?”
  “《重逢论》里都讲了。老师说:动物没有相思,所以终归是牲畜;人如果没有相思,就如同衣冠禽兽;人有相思,所以最终才能成为智者。这种代代相传的流淌,人类才发展到今天这种模样,不仅变得越来越美,而且思想境界才会越来越趋向高尚的。”
  “老师的《重逢论》这么好,你没考虑发表吗?” 南珠儿问。
  “老师说,有人告诉我那个谁都没说出的秘密时,才能考虑让这本书面世。”
  “原来是这样啊。” 南珠儿沉吟一下,又说:“你是不是急于想知道那个秘密,才编出这个理由的吧?”
  洪建民没有回答,他久久看着南珠儿,仿佛要把南珠儿从头到脚每个细节都要克隆下来似的。他忽然一下把南珠儿搂在了怀里,南珠儿翘了一下脚,搂住了洪建民的脖子。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好像天和地一样,永久不再分离。要不是南珠儿的电话响了,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这样拥抱着,站在天地之间。
  “喂,你好!”
  “南珠儿,车到了。在你前次下车的地方停着呢”
  “好,谢谢,我马上过去。”南珠儿收起电话对洪建民说:“洪哥,再见了!”
  洪建民飘动着两片荷叶,握着两只小青蛙说:“记着,经常过来看看我。”
走的时候,洪建民一直把她送到路口。两个人再一次握过手,南珠儿又向洪建民挥了挥手,说:“洪哥,以后常联系啊!”洪建民说:“你可不能总唱前面带刺的玫瑰,心情好的时候,也可以唱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南珠儿笑着说:“我要唱,哥哥你在岸上走。” 南珠儿回身上了车,在洪建民再一次和她挥手的时候,车开走了。洪建民看着新闻采访车消失在道路远方的地平线上,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工程指挥部。
  车行驶在起伏的山路上。南珠儿心情也在起落间走进了记忆的陈列室。她从南浦大学第一次与洪建民握手以来,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她觉得这个洪建民除了坦诚得有点傻乎乎的以外,还真找不出他身上有什么毛病。要说有缺点,就是这个比自己大五个月的小哥哥有时爱钻牛角尖,有股犟脾气。即然老师说了,有人会告诉你那个秘密,你急什么,到时候也不会不告诉你呀。
 
  南珠儿回到报社,风平浪静,一切如前。可是,这时晴空出彩虹,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甚至让她烦恼起来。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结果却十分复杂。她和麻烦不期而遇了,最后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去向。
  她请郝思嘉来上岛咖啡喝茶,一是为了答谢,再者平时两人也经常光顾这里,没什么事儿,聊聊天,谈些让人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
  在起伏荡漾的李斯特钢琴曲里,两人今天见了,谈起了一件事情。郝思嘉兴奋地说:“南珠儿,告诉你个好消息。”
  南珠儿轻轻地搅动着咖啡勺,撩人的咖啡香飞扬起来;她看见自己的姊妹高兴得眉飞色舞的,也在瞬间分享到了快乐,说:“啥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
  郝思嘉倍加热情,说:“市里主管环境的副市长阎克用看了你的文章,说这个记者文笔晓畅,这样一件事情,要是别的记者写来,注定枯燥无味,经她一渲染,居然不但不枯不燥,还害得我一个晚上没睡好觉。”
  “这文章和睡觉也没关系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郝思嘉说,“这位副市长,爱上你的文采了。特别听说你还藏着白泉老师说的谁都没有说出的秘密,更是想见见你呢。”
  “爱上我的文采,倒是一件好事儿,但愿不是‘图谋不轨’,占我的便宜。”南珠儿说:“你如果再见到,麻烦你告诉他,爱上白泉重逢定理,我很高兴,也很敬重;可是想研究我心中的秘密,对他来说那是很危险的。”
  “你现在也不是刚出校门的孩子了,任性不得的,该灵活的时候还得灵活些,好在人家还是主管市长,有着与职务相对应的身份呢。”
  “这个秘密,是老师有言在先的,我也是做了保证的。我如果背叛了自己的诺言,就失去了人格,没脸在这个世上立足了。这是不可以的。”
  “听说那个白泉教授已经失踪了,你还在乎一个不在了的老人吗?再者说了,你不说承诺的事儿,这个世界谁也不知道啊!你还担心什么?”
  “思嘉,我的好朋友,做人是有原则的。话虽然可以这样说,可是事儿不能这么做。”
  “我也不想让你做个不守信誉的人,我是站在你的立场来分析这件事儿的。”
  “谢谢你!我不会怪你的。”
  在这次谈话的一周以后,郝思嘉真的见到了阎副市长,把这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阎副市长听了,不但没有生气,还说:“就凭这句话,我怎么也得挤点时间见见这个才女。”
  郝思嘉兴奋地说:“你可是市里的大领导呢,别和我们这些年轻人较劲。”
  阎副市长和蔼地说:“不是较劲,这是学习;不会乱来的,怎么说我也是有身份的。”
  “我听说市里,要召开一年一度的环境工作表彰大会,按照惯例应该请各界先开讨论会,今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准备明天开,届时我请你和南珠儿一起光临到会,请柬都发下去了,请南珠儿的请帖在我这儿,麻烦你转给她。”
  “谢谢,我一定请她过来。”郝思嘉接过请柬高兴地应允下来。
  会议如期召开。南珠儿在郝思嘉的陪同下,来到了会场。会议请到了环保工作先进单位和个人代表8人,还有环保局的领导和各区市县的相关部门的领导数人。南珠儿和郝思嘉是作为新闻单位代表来参加会议的。会议在市政府副秘书长韩智和的主持下,进行得十分顺畅。
  会议开完后,阎副市长特意对南珠儿,说:“南珠儿请留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请教。”
  南珠儿本来想谢绝,可是总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也就索性留了下来。
  “你的文章,写来如行云流水,尤其那篇《水,谁都关心的事儿》,流畅感人,把那些奋战在引水工地上的工人,写活了。”阎克用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中间,热情地赞美说。
  “感谢您的鼓励,这不是我的文笔好,而是我见的人个个都那么优秀,他们干的事儿,表现的精神实在感人,换了另外一个人,也会这样写的。”
  阎克用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才女,更加热情地赞美起来,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不仅人长得好,还这么有思想?难得,真的难得。”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屋里暖洋洋的。南珠儿反而被这阳光照耀得有些不能承受。暖浪向她袭来,她感到有点热,甚至脸都涨得红红的。心里尽管有些烦躁,她一脸的神情,依然冷静,仿佛上紧发条的座钟,咯嗒咯哒地走着,自有自己的方寸轨迹,一点不乱。可是,听到有人当面夸奖,尤其是领导的赞扬后,终于轻松起来,甚至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纯洁得象刚刚开放的花朵,灿烂地洋溢着春光。她甚至开始直面当前坐着的这个男人:一身西服穿在身上,尤其扎着俄罗斯总理普京在公开场合,扎的一根政治领带,给人的感觉是既潇洒,又大气,只是感到严肃的表情里还缺少点什么,让人感到有点枯燥。阎克用仿佛看出了南珠儿的心思。说:“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我这个人小时候就多愁善感。包括一只小麻雀,我都没伤害过。”
  南珠儿听了感到“多愁善感”这个词儿和“小麻雀”有点走偏,也不应该是副市长一级干部说的。可是,接下来的话题,让她感到离题更远。不过,觉得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外交辞令,姑且也就不想再挑剔什么了。
  “我这个人总是故作多情。看到有人把脏水倒在河里,我就一个人坐在河边上大哭而返呢。”阎克用继续说:“我也是盼着,清水与河流早日重逢呢。”
  虽然在南珠儿的感觉里,这些句子好像凌乱摆放在河边上的鹅卵石,一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用场,但是这最后一句话,南珠儿听了还是有些受了感动,说:“我还得感谢阎副市长呢,上次当我与我的好友洪建民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您帮着解决的呢?”
  “环境大事,匹夫有责,你们都能这么关心,我能在一旁卖呆吗?何况这是我分内的事儿,就更不能坐享其成。”
  这句话让南珠儿感到尽管有点词不达意,特别是最后一句,如果改成“不能作壁上观”,可能会好些,但她还是受宠若惊,甚至有点仰敬,说:“以后还希望领导多支持呢。”
  他们在一起又谈了好长时间,谈到了白泉重逢定理,也谈到了洪建民。
  “听说,洪建民是你的同学。”
  “是的,我们都是南浦大学2002届毕业生,我们是要好的朋友。”
  “洪建民这个青年,我是在市常委会的一次会议上见到的,市长还专门请他介绍了白泉重逢定理呢,很了不起。”
  “我们都是白泉老师的崇拜者。”
  再后来他们又谈了从新洗水,清水与河流相互之间的依存关系,甚至谈到了白泉老师说的那个谁都没说出的秘密。阎克用说:“我听说,你不仅和洪建民在一起推导白泉重逢定理,还听说有一个重要的秘密。”
  南珠儿立即惶恐起来,说:“我首先请您能谅解,这个秘密按照白泉老师的计划,目前是不能说的,我真的不想欺骗您。这个秘密必须在洪建民完成八大区域权值之间的作用关系相互印证之后,由洪建民公布于众! ”
  阎副市长见南珠儿守口如瓶,虽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表面依然十分友好,也很热情。在南珠儿起身告别的时候,也许是他的胳膊长得有点长,或者把手伸得过长,不但和南珠儿握了手,一不小心,手从南珠儿的胳膊一直握下来,才握住南珠儿细嫩如蛙的手,这让南珠儿有点张皇失措,以至于倒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告辞走了。  
  南珠儿左一脚右一脚的走在回报社的路上。她抬头看看了天空,一块块云彩摞成了摞,堆砌着,有点透不过气来;路边的银杏树,越冬残存的几片叶子随着一阵寒风吹过,飘落下来,像千万只飘飞的蝴蝶,金灿灿的。放在往日,她一定会驻足观赏片刻,可是这时她已无心欣赏这些落叶,她想起了洪建民,想到了早已离去的白泉老师。因为洪建民告诉她不能说假话,以她的智力水平和她与洪建民特殊关系,还可以做到既不说假话,又可以不让洪建民失望;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她只能说秘密不能轻易泄漏。但是,现在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半路碰到个程咬金,守住这个秘密居然成了一个棘手难题。这在当初无论如何是想不到的。不过,经过这次谈话后,这位倾心环保工作的副市长,在南珠儿心里的确有了深刻的印象。除了探知秘密的想法,不能接受外,风度举止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是,那只被不慎触碰到的胳膊接连几日都有点麻酥酥的,她总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难以解释明白。
 
  南珠儿受到副市长的单独接见,很快传到了都市日报社。从这一天开始,报社上下所有的人,立即对这位记者刮目相看。社长更是高兴得眉飞色舞,逢人便说:“这下报社的困难有望解决了。”
  原来,几年来报社一直存在着严重的“经济危机”,尽管找了几次市里的领导,也没有从根本上扭转局面。
  南珠儿和副市长谈话的意义深远而重大,全社每个人都看到了,南珠儿却总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极其普通的见面,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意义。对人们的议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南珠儿还是和麻烦不期而遇了。
  有一天,阎副市长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又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秘密。他拿起电话,打了过来。南珠儿见是副市长来的电话,马上打开手机说:“副市长,您好。”
声音传过来,让副市长听了十分温暖。说:“如果有空,如果不介意的话,如果我们在一起喝杯茶,可以吧!”
  南珠儿又来见副市长了。南珠儿以为只是一次下属和领导的谈话,或者顶多算是朋友间的见面,也没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可是阎克用再一次谈到了那个秘密的事儿。他说:“我倒不是要窥探不该知道的秘密,而是我现在遇到点儿麻烦,想,能不能通过这个秘密,为我提供来自源泉的力量,帮我走出困境。”
  南珠儿一脸冷峻地说:“尽管,我不想说出这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解铃还得系铃人,这是解决任何麻烦的关键。”
  “我的麻烦不是别的,就是不应该把永黥化工厂的厂址选在海边,现在市里正在抓洗水工程,我担心一旦污染了海水,罪过可就大了。”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么浅显的问题连老百姓都知道谁是谁非,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这都是想出政绩惹的祸,我也是太想出政绩了,还以为是大手笔呢。”
  “这样的问题,除了尽快纠正,减少损失,谁都帮不了您,也是谁都不能原谅的,就更和秘密不沾边了。”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个秘密,或许对我会有帮助。”
  南珠儿并不想知道副市长麻烦到了怎样的程度,更不想走进他的生活,于是,把相同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她说:“还望副市长能够谅解,这个秘密是属于全人类的,不是哪个人的。”
  这让副市长感到很没面子,临走的时候,连手都没握,几乎是不欢而散。
  南珠儿开始还没有感到问题的严重,可是接下来几天,她发现人们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多了几分戒备,甚至连社长,看着也不那么舒服。她有些歌剧《浮士德》里的玛甘蕾特的感觉,无意中卷入了一个漩涡,难以分身了,在众多异样的眼神中,昔日的“花中之王”,如今好像成了人人关注的“靶子”;或者像巴尔扎克笔下少女于絮尔·弥罗埃的感觉,不想和自己的初恋情人分手,也不得不和自己的重逢伙伴离开了。
 
  南珠儿见到了郝思嘉。郝思嘉说:“可惜呀!都市日报社好像容不下你了。”
  “为什么呢?”
  郝思嘉把整个事件从前到后捋了一遍,最后说:“不但都市日报社,就是整个海洋市也是难容的。”
  “可是我不能违背老师的意愿啊!”
  “那是你个人的事儿,你现在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郝思嘉接着又说:“到底是白泉老师重要呢,还是一群人重要呢?这个问题你必须立即做出回答。”
  南珠儿陷入了人生僵局。当初她因为洪建民来到了海洋市,甚至因为洪建民爱上了这座新兴的城市,也爱上了这个城市的清洁水源;现在为了洪建民,她即使满怀眷恋,也必须做出积极的抉择。这时,她感到已经要和这里说:“海洋市,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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