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裙子风波之后,南珠儿果然好长时间不来了。即使来也很少到洪建民宿舍去,仿佛她对观赏蚊子翅膀的花纹已不再看好,对洪建民也变得淡漠而不感兴趣。虽然洪建民也陪着她下去做过几次采访,他们在一起也探讨过第三条定理的某些细节,也不再像从前那么亲热。洪建民看到这些,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依然在研究白泉重逢定理,有时间也继续写他的论文,或者冥思苦想老师发现的秘密。南珠儿不来了,他反而感到很清静。
       再后来,南珠儿居然和秘书室新来的女孩苏珊儿打的火热。一对美女,出则成双,入则成对,但也无可挑剔。
       南珠儿右眼角有一条极其细小,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把眼帘向上提了0.01毫米,看上去格外精神。这道全世界美女都没有的眼角美人纹,让苏珊儿有点羡慕。有几次她甚至拿着刀片,也想在自己的眼角微创一道极其细小让人几乎看不见的美人纹。她先在手上试着划了一下,结果流出了很多血,鲜红鲜红的,吓得她再也不敢做这样的尝试。南珠儿见了告诉她:“自己原来没有的,就不要再添上去了,弄不好再多出一道疤痕,不是适得其反吗?”
       苏珊儿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新分到水库管理局秘书室负责档案和文秘收发工作的。南珠儿来了,苏珊儿热情地跑前跑后,有时还陪着南珠儿一起去工地采访。南珠儿随身有个简易药箱,去工地采访时,开始自己背,后来就变成了苏珊儿背。
       这处工地是海洋市为民办实事之一。它离水库有三公里远:市里计划在这里建一个大型净水池,比现有净水池大200倍。它既是水库增容的主体之一,也是引碧豫河水入市的中转站,工程巨大而宏伟。水库管理局为了便于协调在建项目与水库之间的关系,安排洪建民兼职那里的技术监理员,一有需要,洪建民就去那里帮着解决些技术难题。现在南珠儿去那里采访,苏珊儿成了她的影子,而不再是洪建民。洪建民也没怎么在意。可是没过多久,南珠儿连采访也不来了,接着几个月毫无消息,这时洪建民才感到事态严重。他开始想南珠儿了。
       苏珊儿,个头比南珠儿矮一点点儿。据她自己说比南珠儿矮1.8毫米。她见和洪建民如胶似漆的南珠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甚至走的时候和洪建民连招呼都没打,不免有些不近情理,有时也为洪建民抱不平。她想,这南珠儿其实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她曾反复做过比较。论长相自己也不比南珠儿差,所差的就是,少一道细小的划痕,这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暗地里她还是把自己和南珠儿再次做了认真地比较。她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端详之后,觉得还是自然的好,尤其自己的鼻子,状如悬胆,无论怎样看都是世界第一美鼻,比任何号称明星美女的鼻子都好看的。看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比南珠儿漂亮多了。可是,这个愚蠢的洪建民,为什么只喜欢南珠儿呢?现在给南珠儿甩了,也够可怜的了。既然南珠儿已经不爱你了,你也就见好就收,何必苦苦地折磨自己呢?再进一步想,苏珊儿觉得,如果有遗憾是自己没能和洪建民在南浦大学一起读过书。但是论起学校的品牌来,她还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呢。她写的文章也经常见睹报端,论才学也不比南珠儿差。想到这里,又让她信心倍增。
 
       对于男女青年的渴慕,上天总是赐予几乎同步的机缘。就在苏珊儿这样想着的时候,洪建民进屋查文件来了。苏珊儿一边帮着找文件,一边说:“洪哥儿,你看南姐有好长时间没回来了,这墙上挂的药箱,都落满了灰,我有个想法?”
洪建民以为苏珊儿知道南珠儿的联系办法,高兴地说:“什么想法?”
       苏珊儿说:“要不,以后,我和你一起下工地吧,我背着药箱,代替南姐姐,帮着工人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医疗护理,你呢,也好有个照应。”
       洪建民还是警觉起来,心里想,我可是有方向的,这一泓清水,也不能流错了地方,说:“这也可以。不过我们得规定一个距离,别让我身上的气味,烦到了你。”
       苏珊儿甜嘻嘻地说:“距离产生美,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那么,多远距离合适呢?”
       洪建民想了一下说:“两米,对,就两米吧。”
       苏珊儿有着南珠儿一样的睿智。她想,只要能打破这短暂的局促,在同一块蓝天下,我们也是两棵树,也可以终相厮守;现在能争取到两米的距离也算是初战告成了,过去他和我保持的距离,何止是两米呀,可是要多远有多远,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简直就是远在天边。然后说:“可以,就这个距离吧。其实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的,我一点儿都不会烦。”
       洪建民低头看着文件,连看都不看一眼,说:“我这是说在一般情况下,如果去工地需要保持在三米以上。”
       苏珊儿感到这个洪建民太可爱了,对于生活琐事居然也如此精确,于是喜形于色,高兴地说:“行,但是,我想问一下,你这个距离是指并排走呢,还是一前一后走呢?”
       洪建民说:“这个距离是全方位的。尤其在并排走时一定要保持这个距离的。”
说着,洪建民转身出去了。苏珊儿从墙上取下药箱,也不顾上面的灰尘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连擦都没擦一下,赶紧背上,撵了出来。走在工地上,苏珊儿觉得并排走,要保持三米的距离,让人看着实在有些别扭,她便一会儿走在前面,一会儿走在后面,有一次,她从后面赶到前面的时候,故意用她的乳房撞在了洪建民的背上,洪建民好像被什么给击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是苏珊儿不小心撞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这让洪建民立即想起了南珠儿的胸脯,包括他至今没有碰一下的乳房。这时他有点恨那个王纪中,在心里他甚至骂了一句:“都是王纪中跟着乱搅合。”他想,这要是南珠儿碰在身上有多好,怎么会是苏珊儿的呢?女孩的乳房是高贵的象征,更是一个女孩最具尊严的偏旁部首,怎么能随便撞到男孩的身上呢?这个苏珊儿呀,连自己的乳房都保护不好,还能保护别人吗?于是说:“我说和你保持在三米远的距离,不是讨厌你,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南珠儿,你这一碰让我更加思念她。”这句话让苏珊儿气得差点儿晕过去。但是,她很快平静下来,说:“洪哥儿,你看地上这朵花儿,多好看呀!”
       洪建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真的有一朵花儿,说:“这是南珠儿最喜欢的百合花,多亏没踩到它,谢谢你。”
       苏珊儿终于找到撞人的理由,笑着说:“不介意的,我也是想保护地上这朵花儿,别被我一脚踩烂了,又想和你错开走,可是不小心,和你躲在了一个方向上。”洪建民依然昂头挺胸的,健步走着,说:“那朵花儿的香气,我闻到了,有点晕。”
       苏珊儿和洪建民下了几次工地,看到自己制定的计划,实行起来和自己的预期目标实在出入太大了,不但不能缓解洪建民心中的痛苦,反倒让他更加想念南珠儿,也觉得无趣。尤其是和洪建民一前一后的走着,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如果她走在前面吧,就像运动会入场式前面走的导向员,尽管她手里没拿导向牌,可是洪建民那高高的大个子,怎么看都像一个运动员。如果走在后面吧,更是滑稽得很,就像北京奥运上姚明领着小朋友林浩,怎么都不能举案齐眉。苏珊儿和洪建民出入几次工地,实在感到不协调,索性也就中止了自己的最初意向,又回到以前远在天边的距离。即使去工地义务巡诊,也不和洪建民走在一起,而是背着药箱自己去,心里想:我才不和你保持什么三米以上的距离呢,就让你自己和自己的脑袋保持距离去吧,我好歹也是个82后,一代天之娇女呀!我得向南珠儿学习,要离也得离你远点。
 
       两年时间过去了。洪建民写的论文:《城市供水的误区与远期战略》在都市日报发表了。这篇文章最大反响是海洋市市长看了文章,立即把洪建民叫了去。洪建民当时以为说了错话,像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一路上突突地跳。洪建民问市长派过来接他的司机:“市长长得凶,还是不凶?吓人吗?”
       司机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对他说:“这么跟你说吧,在海洋市小孩听说市长来了,都不敢再哭。”
       洪建民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不一会儿,车到了。他从车上下来,远远的看到市政府大楼门前有个人,个子高高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平和,他想这人大概不会是市长。可是司机说:“看见了吗?他就是我们的市长。”
       “市长长得也不像你说得那么凶啊?”
       “我是故意吓你的。”
       市长朝洪建民走来,他快步迎了上去。
       “你就是洪建民啦?”市长握着他的手说。
       “我就是传说中的洪建民。”本来他想说我是洪建民,可是一急多了“传说中的”四个字。这让市长很高兴,说:“果然名不虚传。”
       市长始终满面笑容。市长把洪建民领进了办公室,让他坐在真皮沙发上,还给他倒了一杯纯净水,然后和蔼地说:“听说在三年的时间里,你跑遍了我市九个水库,写了这篇很有见的的论文。”
       洪建民拘谨地说:“是的。”
       接着洪建民汇报了他的想法,市长不时地点头,有时说:“这建议很好。”
       洪建民说:“水源污染,这个问题,不知市里注意到没有。”
       市长说:“五年前,老市长在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把靠近水源三公里以内的污染源都有计划的迁走了。先后迁走的有玉液淀粉厂,高效印染厂,四海肥皂厂,竹尔造纸厂,都市化工厂,乐农化肥厂,红叶橡胶厂,虹霓胶片厂以及八大塑料厂等二十几家工厂,用去了市财政128个亿资金。”
       “据我所知,寰球制药厂还没有走。它的排出物污染了大片的农田,最后流到了海里,污染了地下水源,又污染了近海滩涂。有些人不知道,误吃了那里的螃蟹、海螺、牡蛎以及各种贝类,它的后果不堪设想呢?这个担心也可能有些多余。”
       “环境问题无小事,我们宁可信其有;这一点我已经注意到,正在想一切办法把危害降到最低。这是一家外国人在中国开的医药载体药厂,这个问题涉及到外资,解决起来相当麻烦。当时由于种种原因在这里办了起来,现在合同还没有到期,又不能违约。”

       忽然,电话铃响了。市长和洪建民说:“我先接个电话。”
       “市长,明天下午水环境会议,专家团的人都联系好了,两点在政府四楼小会议室准时召开。”电话那边的人说。
       “理工大学谢培琳院士,请到了吗?”
       “请到了。”
       “好,通知所有在家常委届时全部参加。”接着市长又强调说:“请《城市供水的误区及其远期战略》一文的作者洪建民也列席会议。”
       “我立即安排。”
       市长放下电话,说:“明天请你来市里列席市常委会,谈谈你的看法。”
       洪建民正了正身子,说:“谢谢市长。”
       “应该谢谢你呢!很好,你继续说。”
       “最近听说,有家名叫永黥的化工厂,要从荆门迁来我市,这可是关系到我市几百万人和子孙后代生命安全的大事。还有,我听说,在讨论这个项目的时候,专家们集体失语。”
       “这个问题提得好。专家倒没有集体失语,只是在论证的时候认为采取严格的技术措施,可以避免任何泄漏和飘散,不至于造成环境污染。当然,在这个问题上,不排除个别专家有迎合领导意图的嫌疑。现在,市里在就此事请专家团调查呢。”市长坚定地说。
       “国外一些国家考虑到环境安全,正在调整产业结构。比如,英国因为服装厂有污染,连服装都不允许在国内生产了。”
       “说得好,环境安全历来与产业结构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在这方面,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还有居民小区的排水污染也是十分严重的,不能掉以轻心。我市现有80多万户居民,几百万人口,以最少估计每户月排水4吨,每月加起来就有300多万吨污水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大海,与此同时,每人每天所用的洗涤剂包括洗衣粉、洗发剂、洗洁净、洗面奶、肥皂、牙膏,保守估计人均也不会低于20克,加起来就是52吨,全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高达18980吨,我这是保守估计,实际上如果把厂矿、机关、企事业单位,包括洗衣店、洗浴中心、饭店和外来人口再加上去,可能至少要在5万吨以上了,我这里说的仅仅是浓缩剂,这些浓缩剂融入于水,流经的地方所造成的污染也是不可低估的。”

       “看来居民小区这一块,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污染源。”市长表情肃穆起来。
       “为了降低污染,我们应该倡导使用动、植物合成洗涤剂。”
       “动、植物合成洗涤剂?这个意见不错。”
       “比如猪胰腺油与碱合成的肥皂,还有皂角类植物提炼的洗涤用品,这些不仅同样可以达到洗涤效果,而且便于降解,几乎对环境没有什么影响。”
       “这个意见好。”
       “自然界自身的净化功能,有时我们也可以考虑。”洪建民看了一眼市长,说:“比如栽花种草、植树造林等,植物既是水的过滤器,也是水的净化器。南方海边长着一种红树,对海水有着十分神奇的净化作用,国家正在想方设法扩大红树林的面积,用来解决海水的污染问题。在北方我们不能栽种红树,但可以大面积的种植其他树木,一棵树至少可以净化和储存七吨可饮用水,植树不仅提高了植被覆盖率,净化了空气,也是水净化的可靠途径。”
       “植物净化,你说的很好。” 市长仔细地听着,微笑着,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
       “还有,按照我的老师白泉的洗水计划,随着GDP生产总值的增加,应该逐步加大污水日处理量。可以考虑具体条件,在居民小区、厂矿、县市区,分别建立起污水处理点、污水处理站和污水处理厂。”
       “从新洗水,好想法。”市长说。“我们目前采取的是集中处理的办法,已经有效的控制了对海水的污染。我市中心城区做的相对好一些,在马蓝花、蜻泥等七个排水区,正在运行的污水处理厂有8座,计划到2009年,污水处理率将达到70%以上,如果加上在建的柳河污水处理二厂,每天处理水量可增加12万吨,到那时市总计日处理污水60余万吨,城市污水处理率达到90%以上。”
       “这就是说,每天能得到回收利用的中水至少20多万吨以上。用这些再生水浇花养草、冲洗路面、洗车除尘足够了。”
       “说的好。我们这座城市缺水呀!必须回收利用中水。水资源匮乏已经历史的摆在了我们这代人的面前。为了缓解我市的用水紧张问题,我们正在开发利用海水提取淡水,不过费用太高。此外.市里正在考虑引水入市,费用也不低,一吨水从水源地送到用户至少要32元钱,而我们收取的水费又不能超出人民群众的承受能力。”市长说:“我听说你在研究白泉重逢定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洪建民概略的讲了一下白泉重逢定理的事儿。洪建民说,其实,这就是理念和生活习惯问题。白泉老师说,过去都是我们用水洗,现在是我们要洗水,把用过的水,洗干净了再让它流走。让清水与河流相逢。
      “好理念,这个白泉,了不起呀!”市长说:“中央政府已经提出,我们的每个公务员必须确定这样的理念:为后代子孙留下一个良好的自然环境。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基点啊,我们不能让后代子孙骂我们呀!当然也包括我的孩子。”
       洪建民和市长谈得很投机,以至于洪建民忘记了坐在对面的是市长,倒像他的哥哥。市长接见下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普通会见不能超过五分钟。可是今天,他们在一起谈了120分钟。临走的时候市长问:“你老师说的那个谁都没说出秘密是什么呢?”
       洪建民说:“这个秘密我现在还不清楚,我相信我会求证出来的,即使求证不出来,老师说了,到时候会有人告诉我。”
       临走的时候,市长握着洪建民手说,祝你成功。
 
       洪建民列席参加市常委会回来一个月后,市里破格录用,一纸调令把他调到引水工地。自此,他结束东大河水库净水池工作,开始了引水总工程师的生涯。初期引碧豫河,接着引大杨河,再后来又引缨络河。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兼职小技术员,而是一个大工程师了。这时南珠儿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让他看着既舒服,又温暖。
       他还是感到南珠儿,有一点点不那么坦诚,好像和他并不是一条心,特别是对她不肯正面回答谁也没说出的秘密,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他不能容忍。尤其对她的不辞而别更是耿耿于怀。洪建民想这回我不能再天真纯朴了,我要和她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让她和苏珊儿一样,对我也敬而远之。可是,在引水工地上,南珠儿却像他的影子,洪建民出现在哪儿,南珠儿也一定出现在哪里,仿佛这一生她要跟定他似的;洪建民又不能撵她。因为南珠儿受报社派遣,专门作引水新闻报道的。有好多时候他还是被采访的对象。
       不久,冬天到了。可能是老天爷故意在和人作对,往年这里的冬天,一般在零下8摄氏度上下徘徊不前,就是最冷的天气了。今年有时竟然低达30度以下,给施工带来极大不便。由于天寒地冻,工人们在施工中稍有不慎,不是手碰伤了,就是腿划破了。南珠儿心里想,引水,饮水,谁知道自己喝的都是这些工人师傅们身上流的血汗呢?她在采访中发现,好多工人因为天冷,手背、脚趾冻出了冻疮。南珠儿买来了冻疮膏,和纱布来充实她的药箱。看见谁冻伤了,就帮着涂上药膏,再用纱布包好。
       他们吃住在工地。白天南珠儿采访,洪建民出入于施工现场,哪里有问题他就出现在哪里。晚上,南珠儿整理新闻稿件,洪建民汇总情况向领导汇报。事儿都做完了,他们便在一起推演白泉定理。但是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有几次洪建民有点于心不忍了,想改变原来的想法,主动向南珠儿靠近,可是南珠儿总能找到合适理由,离开他一点点。这让他既不伤面子,保持着尊严,又把洪建民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至有伤大雅。本来洪建民想和南珠儿保持距离,结果反让南珠儿和他保持了距离。他感到莫名其妙。对于这件事儿,他仔细研究到半夜,依然不明白,心里暗暗发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南珠儿也不想让自己和洪建民太疏远。她知道洪建民喜欢围棋,有时就主动拉着洪建民下一盘,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不知道南珠儿是无师自通,还是自有高人在幕后指点,在学校临毕业前,她就成了洪建民黑白世界的对手,在无数次对弈中,她常常反败为胜,计算下来,互有输赢,倒也旗鼓相当。
       他们有时间也上网。在网上,不但登陆各大环保网站、水环境网和文学网站,还先后建立起自己的博客、申请了QQ,有了自己的伊妹儿。南珠儿在网上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桐花仙子,绰号香樟淑女。洪建民的网名是网管送的,叫北方鹤,绰号暖菩提。和南珠儿比来,依然不那么敞亮,洪建民认为,看来,这辈子就这个命了。
       一段时间以来,南珠儿在网上红了起来。南珠儿在情诗网贴了一首诗,立即成了众多粉丝追捧的网上红人,以至于各大诗歌网站乃至其他文学网站纷纷转贴转载。诗的题目是《秋茄桐花》。洪建民毕恭毕敬的把它打印出来,反反复复看了十遍,也没看出这诗有什么与众不同。后来,天亮了,才从纸背上,看明白一个意思:孤独,才是美丽的。好像在说南珠儿和洪建民一样,都是红树林中的一棵树,各有尊严和自己独立品格,因为都是造物的杰作。
       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俩不得不并肩走在一起。原来缨络河途经十三个乡镇。这些乡镇有的就在河边上,有的是乡镇以下临水而居的村落。自古以来,人们就往河中扔垃圾,排污水,或者在河里洗衣服,涮痰盂,倒污水,然后再把河里的水挑来煮饭、洗菜、饮用,人人习以为常,谁也没看到这有什么不对。也就是说,利用这个天然的大下水道排污,是既便利省力,又不用花钱。在所有的人看来,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河水把这些脏东西带到了什么地方,人们从不曾问过。洪建民和南珠儿受白泉老师主张河流与清水相逢才能保持自然生机的启示,就去一个乡一个乡的做工作。
       他们苦口婆心的向人们宣传从新洗水计划,讲不到河里洗衣物、不往河里倒垃圾的好处,也讲污染河流的坏处。可是,人们并不在乎他们的意见,即使把他们的想法讲一千遍,也无济于事。甚至反对说:“我们不把垃圾倒在河里,往哪儿倒?难道倒在炕头上。”还有的善意地说:“农村自古以来就没有垃圾站,只有粪堆和粪坑儿,你们俩的心是好的,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们也得看农村的实际情况。”
       洪建民为此抑郁寡欢,甚至仰天长叹。这期间,他把“自然界的溪流江河湖泊海洋与污染物多次重逢,达到临界点时,它也会生病,直到死去。自然江河湖泊海洋生病至死亡的时间与人类走向灭亡的时间相等”写在一个标牌上,扛着,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以求唤起人们水环境意识。当时正值夏天,特别炎热,他中暑昏倒了,一些好心人见了,把他送进了医院,可是出院后,他依然去街中继续宣传白泉老师的从新洗水计划。
       他的心事被南珠儿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有一天,南珠儿回市里去报社交稿,负责做地产营销版面的的女友郝思嘉,也回报社来送广告的小样来了。两人寒暄之后,她把这件事和郝思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郝思嘉说:“根据我多年的营销经验,要想解决群众性的问题,必须在群众性上入手。”于是她面授机宜。当南珠儿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还请来了环保局副局长高建国、市委一位分管农村工作的主任李春风。紧接着他们一路采访,一路请当地乡镇政府领导讲话,又是合影,又是录像的,然后南珠儿又以《这些污水流到了哪里?》为题洋洋洒洒写了一篇3千字的新闻报道。南珠儿的文章最后说:这些污水就这样悄悄的流进了我们的肚子。
       在环保局副局长的主持下,每到一处,都要组织当地的干部群众听听有关清水与河流相遇的白泉重逢定理。这天来到了缨络河镇。镇里召开了“清水与河流重逢誓师大会”。会上,镇长朗读了由洪建民、南珠儿联合起草的《清水与河流重逢宣言》。接着,环保局副局长高建国说:“乡亲们,传说中的重逢大师洪建民总工程师,今天来到了会场。”
       一听到洪建民的名字,会场立即骚动起来,紧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洪建民这个名字,人们早已耳熟能详。在海洋市,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成了妇孺皆知的人物。谁都知道,市长曾经接见过的这位传奇人物,今天听说也来到了会场,个个翘首以待。
       洪建民从手臂森林的涛声里站出来,鞠了一躬,说:“父老乡亲们,谢谢了!”乡亲们听了,果然不同凡响,又是一阵掌声。接着他继续说:“从新洗水的目的是清水与河流重逢,就像一个英俊帅气的青年又回到相恋情人的身边一样,因为清洁健康,恋人笑起来才会是甜的,才会流闪清澈的波浪。”乡亲们听了感到十分入耳,并且亲切。接着他说:“我的好友,和我一起推导白泉重逢定理的才女,南珠儿也来了。”
       南珠儿笑盈盈的也给乡亲们鞠了一躬。乡亲见了,更是掌声不绝,震得人们耳朵都疼了起来。这是谁也不能制止的事情,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南珠儿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在这个偏僻的乡镇,有如天女下凡。
       其中有一个102岁的老奶奶见了说:“我长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水灵的姑娘和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看你们的年龄,用现在一句流行语说,‘我们都爱80后’,你们肯定是80后青年,你俩如果还没处对象,我想把我的小孙女介绍给这位重逢大师,还想把我的外孙子介绍给重逢才女南珠儿,他们可是82后的,不知你们俩有没有意向。”说着就把大孙女和外孙子叫了过来,介绍给他俩认识。
       洪建民红了脸说:“谢谢老奶奶的美意……”老奶奶以为洪建民同意了,没等说完马上接过来说:“就这么定了。”然后又高兴的转向南珠儿说:“你看80后的孩子就是办事干脆,你呢?”
       南珠儿笑得不能自持,也一时说不出话来。老奶奶说:“80后的女孩和我们那时候的人也是不一样的,我们那时候看对象那敢笑啊,只会悄悄地说:我爱你。”
       整个会场被老大娘搞得失去了方向。还是副局长高建国善于调控,马上说:“看来清水与河流相遇真的是好事成双。”老大娘满脸皱纹都乐开了,笑哈哈地说:“这话说到我的心尖上了,我爱听。”
       高建国提了提嗓音,高兴地说:“不过,今天我们不是来相亲的,是来解决河流污染问题的。如果大家觉得这两位年轻人值得信任,感到可爱,倒是可以学着城里粉丝的办法,找他们在笔记本或者在衣服上签签字,还是可以的。”
       老奶奶没有听懂,疑惑地说:“我怎么没听说,找对象还得带着粉丝呢?”转过身来对外孙子和大孙女说:“我们家没有粉丝,你俩问问粉条是不是也可以,如果可以,我回家去拿来,你俩在这里看着,别让他们走了。”大孙女和外孙子说:“奶奶(姥姥),你就别跟着搅合了。”说着,奶奶也不分辩,独自回家去取粉条了。
       副局长的话说完后,男女青年纷纷挤过来,有的拿着笔记本,有的侧着自己的衣襟,有的伸出胳膊,请南珠儿和洪建民为他们签字。其中有一对龙凤胎兄妹,哥哥拿了根小木棒,妹妹拿了块石头,也挤了过来。李春风主任看他们的架势以为是来打人的,给拦住了,厉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只听男孩说:“我们是1985年出生的兄妹俩,我叫田木头,她叫田石头。”
       女孩接着说:“我们是木石牵梦,今天见了洪大哥哥和南珠儿大姐姐,就感到好像什么时候见过,想和他们签约木石前盟呢!”
       “感情你们还有典故呢,好吧!” 李主任听了笑着说:“大家让让,请重逢大师和南记者优先给他俩签个字。”
       洪建民和南珠儿十分友好热情地接待了这对孪生兄妹,分别在木棒上和石块上签了字,写的是:“从新洗水,清水与河流相逢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老奶奶捧着粉条回到会场的时候,洪建民、南珠儿已经走了。大孙女和外孙子说:“您回来了?”
       老奶奶兴致勃勃地说:“粉丝我拿来了,人呢?”
       两个孩子说:“他们去桂花村了。”
       老奶奶十分懊恼地说:“我来晚了,记住下次再跟重逢大师和才女见面,一定早点儿把粉丝准备好。”
 
       电视台新闻采访,当天晚上在海洋市新闻节目档立即播出,第二天都市日报又发了南珠儿的文章。这件事立即引起了普遍的关注,市里还专门行文说:水源区必须建立垃圾回收站和污水处理点,乡村也不例外,要把保持河水清洁作为市、县政府领导干部和乡、村负责人的政绩来考核,而且是一票否决权。如果哪里的水污染了,就地免职,不得易地录用。这个千百年来的陋习,解决起来,一夜之间如反掌,就这么很快得到解决了。这让洪建民更加佩服南珠儿的足智多谋。
       洪建民高兴得不能自持。他挽着南珠儿的手,意气风发的走在路上,甚至唱起了: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南珠儿被他的歌声感染了,也陪着他一起唱。
       回到引水指挥部的临时宿舍,洪建民看着南珠儿说:“今天见了,南妹妹果然优秀,怪不得老师说,让我别忘了向南珠儿学习呢。”
       南珠儿也高兴得一塌糊涂,说:“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要解决环境问题,必须动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你真聪明。”
       “也不是我聪明,幸亏我遇到了郝思嘉,她的路子活泛,又认识主管环境工作的副市长,不然也不会办得这么圆满。”
       “可别忘了,有时间要答谢人家呢。”
       “我会安排的,你就放心吧。”
       说着,洪建民从旅行箱里掏出了两沓钱,说:“这点钱你拿着,有时间请人家吃顿饭,剩下就留给你作水环境工作的活动经费。”
       南珠儿见洪建民拿了两万元钱让他请客,朗朗地笑了,笑得洪建民不好意思起来。南珠儿见洪建民脸红了,轻声说:“没想到你还想得很细呢?你当是过彩礼呢?把钱都准备好了。”
       “我可没想那么多。”
       “这都什么年月了,谁还吃大鱼大肉的,要吃饭,也用不到这么多钱呀!”
       洪建民说:“为了清水与河流相逢,也是为了落实老师的洗水计划,别说是这点钱,我都想给你磕头呢。”
       南珠儿赶紧拖过一把椅子来,在洪建民的面前,像长辈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好了,说:“快磕头吧,我都准备好了。”
       洪建民憨憨地笑着说::“好你个南珠儿,你还当真了。我也不是答谢你呀,我是说答谢人家郝思嘉,还有副市长,你跟着起什么哄啊?”

       “答谢郝思嘉?那也行,你就把我看成郝思嘉,磕吧!”
       洪建民没有磕头,却走过来,要咬南珠儿的耳朵,南珠儿赶紧躲开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