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看,智慧之火

  
                    
       南珠儿挟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按在棋盘上,得意地笑着。洪建民两眼盯着棋盘,仔细地看了看:白棋的几个断点,几手棋下来,居然连在了一起,犹如一条长龙,把自己的黑棋分割成凌乱的几小块,像几个小水泊,在眼前无力的呻吟着。看到这里,洪建民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朝南珠儿点点头,手指一松,一枚棋子落在棋盒里,投棋认输了。
   洪建民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南珠儿走到一起的。说来也巧,每当他想南珠儿的时候,南珠儿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想去借书,南珠儿就会来找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他想去见白泉老师,南珠儿就会来约请他;他想下棋,南珠儿就会侧着身子走进来,笑着说:建民,下盘棋,把昨天输的棋找回来,你下吗?这时洪建民就会甜甜地看着南珠儿,高兴地说:来,下盘棋。他时常感到这辈子都离不开南珠儿了。
  洪建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什么,南珠儿也想到了,还总是抢先说了出来。仿佛他的心思,就是南珠儿的心思,他想什么,南珠儿准会想到什么;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今天是星期天。寝室里的八个同学,有七个去南浦路徒步了。他一上午都在想着南珠儿。可是今天有点反常,已经下午了,南珠儿也没来。洪建民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世界河流》这本书,至今还没有读完呢。那是一个月前,他和南珠儿一起去图书馆借来的。他坐了起来,打开书,刚读了两行,又把书和上了。他想,南珠儿现在做什么呢?怎么没来呢?她会不会又自己一个人去见白泉老师了?
  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见白泉教授,有时也在一起跳舞,或者写诗,探讨文学;也说不清有多少个一起了。可是,这几天洪建民有点不那么喜欢南珠儿了。


  他烦南珠儿,起因是白泉重逢定理。
  白泉不止一次的对学子们说,经过几年考察,洪建民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把白泉重逢定理的事儿交给他,我看,不会有什么闪失。
  不知为什么,南珠儿也对白泉重逢定理发生了兴趣,甚至当着洪建民的面声言,凭什么一定要传给你呀?我也很喜欢白泉重逢定理,我也是很好的人选;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也可以取而代之。更让洪建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南珠儿这几天有时竟然背着他,独自去见白泉教授。这,让他十分气愤。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要把白泉重逢定理接过来,继续推导下去,一定不能让南珠儿企图得逞。想到这儿,他立即放下书,走出宿舍,朝白泉教授的住处快步走来。

  时值五月,南浦已经十分炎热;下午的阳光,斜洒过来,像校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激情飞扬,火辣辣的。
  在教师公寓门口,他看见南珠儿迎面朝他走来,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你来见白泉老师吗?他在等你呢。” 
  一见是南珠儿,洪建民鼻子差点气歪了;真想上去给她一拳。不过,洪建民没有发火,回说:“是的,我来见白泉老师。” 
  南珠儿挥了挥手,笑着离去了。
  看南珠儿兴高采烈的,洪建民心想,自己可能和白泉重逢定理要说再见了。他不免有些沮丧。
  他急匆匆地来到了白泉老师的住处。
  白泉教授热情地把他让到屋里,笑哈哈地说:“南珠儿来了,导员叫她,刚走,我正等着你呢。”
       “老师,我刚才见到她了。” 
  白泉一脸的笑容,指了指写字台,说:“一生心血,全在这里,这些都交给你了!” 
  他站在老师面前,接过一个纸袋;还有一个笔记本,封面上写着《重逢论》。
这一刻,洪建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白泉说,我的岁月不多了,已无法完成它,就拜托你了。
       洪建民本想说,谢谢恩师。可他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仅仅谢谢,实在太轻了。那一瞬间,他只是点点头;像即将出任国外的大使,接过国家主席授予的国书一样,恭恭敬敬地把纸袋和笔记本捧在了手里。虽没举行仪式,但十分庄重。
  他细细地环视着老师的家:所有墙壁从天花板一贯到底全是书柜,上上下下整整齐齐地挤满了书;地上、床上也堆满了书,以至于从门口过来,还有一些刚从书架上撤下来的书凌乱地摆在过道上,像路边陈放的一堆堆还没来得及运走的砖瓦和方石。
       白泉指了指满屋的书,说:“我,这一生是陪着这些朋友走过来的,在我无以聊赖的生活中,它们给了我许多快乐;在世俗的日子里,才活得有滋有味;我每天和它们聊天、交心,互通有无;它们有时也折磨我,甚至把我折磨得很苦。当然,我和它们从不客气,经常在一起吵架,吵得焦头烂额。可是,有了它们,我的生活不仅充实,而且快活。在和它们的交往中,我发现一个谁都没有说出的秘密。”
       “老师,发现了什么秘密?”他渴望地问。
       “这个秘密,很重要,它甚至可以决定人的一生。”白泉教授郑重地说。
  洪建民忽然对这个秘密发生了强烈兴趣,说“老师,能不能把这个秘密,先向我透露一点点呢?”
       白泉依然笑哈哈地说:“既然是秘密,说出来,如果早了,就会影响它存在的价值。这些我都认真考虑过,也安排好了。这个秘密,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别再问了。白泉停了一下,又说,这些年来,夜里常常被憋醒,上不来气呀!”
  突然听说老师病病了,洪建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说:“老师,不会有事儿的,现代医学这么先进,没有治不了的病。”
        “建民同学,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时刻都能感觉到自己严重的供血不足。我要死了。这个,我是十分清楚的。”老师说完依然朗朗地笑着,笑声中飘荡着老鱼推浪般的气概。
  洪建民看着眼前的白泉教授:他笑容满面,慈祥可亲;头发全白了,目光像五月的天空,晴朗而深邃;老师神情自若,看不出有任何哀伤和病痛。至少在他的感觉里不像一个病人,更像一个健康的圣哲。他离老师很近,可以听清老师的呼吸声。只有这来自肺部不通畅的喘息里,才能感觉到他的病情正在恶化,甚至在苦苦地折磨着他。此时,尽管老师没有说出这个秘密,他内心依然十分感佩;可是当他想到老师的病情,又为老师的即将离去十分惋惜,神色暗淡下来。
       “老师,我们都不愿意离开您。”洪建民说。
       “白泉的血液不多了,他即将成为一个让人失望的符号,一个死人,一具干枯的尸骨。”
       “我们可以给你输血呀!” 洪建民好像在黑暗中发现了一束曙光。
  白泉又朗朗地笑了,说:“人们都在期待重逢,可人世好多不经意间的分手,确是永别。现在,人们最应该关注的是从新洗水,让清水与河流的重逢。” 白泉继续说:“《重逢论》这部手稿,在有人告诉你那个谁也没有说出的秘密后,你可以考虑把它们放在一起公开发表,让全人类都知道这个秘密。”
  洪建民静静地听着,点着头。有时也提些自己不太清楚的问题,向老师请教,老师十分准确地给出了答案。洪建民认真记下了。
  洪建民依然感到此事关系重大,靠自己一个人,恐难完成,问:“老师,我可不可以找个帮手呢?”
       老师说:“我物色了一个人,保荐信在纸袋里。”
  洪建民刚要打开纸袋,老师说:“慢,先别急,你如果有合适人选,不妨写在纸上,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洪建民端端正正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老师看了,依然笑着说:“太好了,我们不谋而合。” 
  最后,老师说:“我要说的话都在纸袋里。”老师依然笑哈哈的,“我已经办好了退休手续,临走前,还有事情要办,包括这些书,我得处理一下。”
  “老师,您去哪儿?”“在纸袋里,我有个留言,暂时保密。”“老师放心。”“好,建民同学,再见。”洪建民恋恋不舍的和老师握过手,转身告辞。
  当天晚上,白泉离开学院,悄悄地走了。

  洪建民压根没想到会成为白泉的关门弟子。这一切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尽管他对南珠儿,还是感到有些别扭,可在白泉接受他为关门弟子的瞬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生南珠儿的气了。                           
       在洪建民接受白泉教授重托的第二天,适逢6月1日,南浦大学举行了隆重的纪念建校50周年暨红树林浮雕揭幕典礼。仪式结束后,南珠儿走到浮雕前,手举相机,正在选择角度。这时,洪建民和袁渴望也朝这里快步走来。
       袁可望一边走,一边问,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什么是红树。洪建民回答。
       你看这浮雕中心是秋茄,紧挨着的这棵是桐花树,它们都是红树中的一种。我老家的海边有红树林,有空,你去我家,我带你去看土生土长的红树。
       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定了吗?
       “定了,湛州风景园林处。” 

  “我正想照张像呢,走,去找南珠儿给我们拍张合影,留个纪念。”洪建民说完拉着袁可望跑到了南珠儿的跟前。南珠儿也不说话,挥一下手,举起相机,照了一张,接着又给每人拍了张单人照。

  袁可望说,我得赶紧回去了,导员还在等着我呢。说着对南珠儿说了声“谢谢”,走了。
       “我有话要和你说。”洪建民看着南珠儿小衫上新加上去的胸花小袋鼠,笑着。
  “我学的是新闻传媒,你学的是水,隔着好几个系,有话不说,将来想说,可就隔着千山万水了!”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践行白泉老师从新洗水的清水计划。”

  “真的?洪哥!一言为定。”南珠儿语气十分干脆。
       “真的,决不反悔。”洪建民坚定地说。
  “好!握个手吧。”南珠儿说着把手伸过来,洪建民接了,捧着南珠儿的手说:“这青蛙,站在荷叶上,还挺漂亮的……”
  南珠儿没接他的话题,忽然转了个弯,说:“满校园在盛传白泉老师把他毕生研究成果交给了你,可不可以先听为快呢?”
  洪建民刚想说这个事儿,被南珠儿抢先说了出来,尽管有些不悦,还是说:“老师说了,欢迎南珠儿参与。”
  “不可能吧,老师真的这样说了?”
  “真的,白纸黑字写的保荐信,让我约请你一道完成白泉重逢定理的研究,怎能骗你呢?”
  “真有缘,我一定和你一起落实白泉老师的计划。”
  看见南珠儿如此高兴,洪建民马上十二分的友好起来。他高高兴兴地陪着南珠儿,从不同角度全面欣赏了红树林浮雕。这座浮雕的整体图案设计,采用鲜明派美学理论设计手法,凸凹有致,栩栩如生。主体选用墨菊色砂岩材质,在主教学楼前的背景上,尤显得典雅、端庄、气派,十分得体。
 
  自红树林浮雕落成那天起,洪建民对红树就有了很好的印象,时常这样想:我,洪建民,也是一棵很好的红树。说真的,这一点,他至今没怀疑过。可是,不知为什么,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一点都不像一棵树,是很旧、很俗气的那种。你看,建者,谐音,贱也;民的仪态,草也,多也。一棵又贱又多的小草,想不平凡都不可能了。他有时想,这一生怕不会有太大出息了。这名子让他自卑得要命。他发育得不错,身材又好,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就会矮下来,感到女孩的称谓该是多么高雅。他的名字,和任何一个女孩的名字放在一起都显得不那么匹配,也不那么美妙。尤其像南珠儿这样动听的名子,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尽管他有时也不太喜欢她,即便如此,假如把自己和她的姓名连接起来,也会让她立即逊色不少。
  在临毕业的前几天,南珠儿几次向他接近,他都找个借口搪塞。尽管有老师的保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南珠儿并未因此而讨厌他,依然不屈不挠地向他靠拢,没一点儿退却的意思。他想躲又躲不开,只好半推半就。好在南珠儿是性情中人,性格开朗大方,意志坚定,而且对白泉重逢定理一直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说到这儿,得交代一下白泉重逢定理的由来。白泉是一位献身水环境科学的独身老人。他早年与爱人卢晓新一起在小兴安岭乌子契河农场“劳动锻炼”,1979年秋天与爱人返城途中,遇到黑瞎子攻击,两人被冲散了。怀有身孕的卢晓新在慌忙中,跑上了山顶,不慎跌下了山崖,被路人救走。卢晓新摔后,不知道哪根神经给摔断了,从此失忆,不再记得从前的事情。在以后的岁月里,尽管白泉始终期待与爱人重逢,一直在四处寻找,却未能如愿。有一天,他忽然大彻大悟,证得了一条定理,并由此推出一条世间万物疏密关系的几率公式。这个定理有个好记的名字,叫白泉重逢定理。他说,白泉重逢定理来于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它不限于人与人、人与环境、人与动物、清水与河流交汇浸染的范围,在地面交通、航空、航海,以至于在军事上敌我双方交战时间计算以及安全距离确定上,都有着广泛的应用价值。目前,至少在环境领域可以推演至十条,它是与生命存在密切相关的一个定理。可,遗憾的是他重病缠身,已经无力在应用这个定理上做更多的工作。
  他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还发现了一个谁也没有说出的秘密。据说白泉重逢定理和这个秘密,关系着人类生存环境的安全和人的前途走向,谁拥有了它们,谁的一生即使失意,也不会灰暗,甚至处处充满光明。
  人们崇拜白泉,不仅因为在南浦大学,所有人都知道白泉的名字,还在于他手握白泉重逢定理。数年来,天下好多学子,在想方设法接近白泉聆听白泉重逢定理,以求获得这个定理和这个谁也没有说出的秘密,指引自己的一生走向光明的未来。
  甚至在南浦大学流传着这样的话:谁不见白泉,就不算在南大读过书。洪建民是这些学子中的幸运儿,不但见到了白泉,还是白泉的关门弟子。在白泉离开教授这个光荣岗位的最后一天,把毕生研究成果,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他这个最最平凡的一介书生。
  当初他高兴得要命,以为拥有了打开宝库之门的钥匙。可是,在老师离去不久,他发现,这把钥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块石头。要把它打磨成一把真正的钥匙,是一件相当枯燥而且相当艰巨的事情。
  南珠儿看后,却惊喜不已,以为遇到了真正的宝贝。几乎天天都往他这里跑,甚至声称:不把这块石头打磨成一把开启宝库之门的万能钥匙,决不为女人。

  白泉在留言中告诉洪建民说:地球已经被人类自己污染了,如不加以节制,溪流江河湖泊海洋,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变成死江、死河、死湖、死海,可再造江河湖海,是不可能的。我发现了重逢定理,你拿着它,继续推演,可以推导出相应的公式,制成计算尺,甚至可以制成计算机应用软件。当然,制成计算机软件不是目的,目的在于引起全社会的关注,逐步实现让清水和河流相逢的白泉从新洗水计划。在定理的基础上,还可以推导出八大区域,即:蓝天、甘泉、丽焰、雷电、林涛、碧水、青山、厚土。这八个区域可以周流往复、辐射叠加、同期推荡、相互印证,又各有权值;我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病,几乎无药可医,退休后想去清凉山自然疗法学院,尝试无药治疗,或许可残喘余日。我将不久此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死不足惜,可是人类这个庞大的家族,灭绝了,这才可惜呢!农药兽药禽药鱼药以及其它食品添加剂的大量使用将会危及河流,也一定会危害人的健康。加之全世界范围的大小战争以及为战争而生产的各种武器弹药,都在威胁着人类的安全。

  他读了这样的话,以为是危言耸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像复印机一样,扫描下来。万没有想到,南珠儿却毫不犹豫地说:“老师这话说得像启示录一样美妙。”因为这句话,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搭理她。他以为她随声附和,或者言不由衷,有为人虚伪、说假话的嫌疑,甚至后悔当初不该向白泉老师建议南珠儿做他的助手。在心里又特别的烦南珠儿。不过,南珠儿必竟是他向白泉老师建议请来的助手,他实在是难于启齿,始终没好意思对她说:“我烦你。” 心里想,离了你,我照样能实现老师愿望,这个不说真话的南珠儿,我可得离你远点。
  毕业时,也没告诉南珠儿他的去向。他觉得既然学的是水净化,就该和水结缘,到江河湖海的水边去工作,也不枉白泉老师收他为关门弟子的厚爱。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他谢绝表哥让他去北京黎明净水器厂工作的美意,踌躇满志地来到海洋市水务局。南珠儿本来已在南京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师范学院辅导员。当听袁可望说洪建民去了海洋市,居然把工作辞了,也来到海洋市,摇身一变,成了都市日报的记者。不过,洪建民听说后,还是不想理她。
       开始,洪建民的工作是在海洋市东大河水库,负责净水池的管理。对他来说,这份工作不但有趣,而且还十分得心应手,让他有更充裕的时间研究和推演白泉重逢定理。这期间,他为了了解海洋市水资源的具体状况,利用节假日跑了九大水库。他发现,在群山峻岭之中,每个水库里的水都十分有限。就像一只小碗的碗底,剩下了一汪水,在紧巴巴的,看着他发呆。这让他感到,这些水库十分像身患重病的白泉老师,存在着严重的供水不足。他有些焦急。
  东大河水库地处荒山野岭。他以为南珠儿不会看上这么荒凉的地方,始终也没好告诉她。可是,不久南珠儿就知道了他的准确坐标,并且登门造访。有一天,他正在赶写一篇论文,论文的题目是:《城市供水的误区与远期战略》。这时,有人敲门了。洪建民开门一看,没想到居然是南珠儿来了,赫然立在门口:一张灿烂的笑脸,像花儿一样照亮他黑色的眼睛,忽然光芒四射。
  “洪哥,你到了这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四处找你,找的好苦。”南珠儿抱怨说。
       “这儿太沧桑了,我怕你见了讨厌,你看,这里不是蛤蟆,就是蚊子的。” 他假惺惺地说。
       “可是,你也不想想,白泉老师还在等你的成果呢。”
  这时洪建民看见有一只肥硕的大花脚蚊子,吸饱了血安宁地趴在墙上,用手指了指说:“你看,我的血正在他的肚子里繁衍后代呢。”
       南珠儿笑了笑,说:“这我见过,海洋市有很多这样好看的蚊子,很可爱的。”
       南珠儿乐观达人的态度,让他十分生气。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南珠儿愣是一点也没看出来。观赏完蚊子之后,南珠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象百合花一样看着他;灿烂的笑着。洪建民终于被南珠儿的坦诚感染了,放下手中论文,又开始白泉重逢定理的推导。
       白泉重逢定理,当时只有一条。它是这样表述的:在路口,你们相遇,他(她、它)可能与你同路相向而行,也可能向其他方向,甚至向相反方向与你相悖行走;当你返回时,与他 (她、它) 在原点(或交汇点)重逢,那么,则证明你们所用的时间长度相等。
  公式也极其简单,即:Wt:Tt=1乘 n的2次方

  洪建民仔细研究数日,始终没有进展。说实在的,这条定理和这个公式看上去也不复杂,怎么也想象不到有什么拓展玄机。他为此很苦恼,常常独自对着这个定理发呆。南珠儿却感到这里面有着极其深刻的内容,并且一定有规律可循。她一脸轻松地对洪建民说:“白泉老师决不会骗你,在我看来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反面,既然老师说了,至少可以推导出十条定理,那么根据一阴一阳为之道的事物发展变化的基本规律,它们一定是五五相对的,我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一定是一和二相对应,同理可推至九和十相对应,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呢?”
       南珠儿这句话让洪建民很高兴。这可能是他们认识以来,唯一让他感到有点意义的推断。于是洪建民说:“对呀,逆势思维,渐行渐进,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到,可是我始终怀疑我的假想是否准确。”
       南珠儿说:“在没有任何其它好的方案出现以前,我们不妨先试试。”
  结果不出所料,当天就推导出第二个定理。他们高兴得立即欢呼起来。他甚至把南珠儿搂在怀里,抱住,在屋里旋转起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南珠儿的脸上亲了一下。南珠儿也吻了他。尽管南珠儿1.65的身高,可能是洪建民长得实在有点高的原因,南珠儿吻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脖子。吻得十分用力。其结果是在洪建民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让洪建民感到很痛,他不能不大叫:救命呀!这一叫不要紧,把在机房值班的王纪中惊动了,他以为隔壁出现了命案,跑过来,脸贴在窗户看过来,高声问,怎么了?
  洪建民赶紧松开南珠儿,跑到外面告诉他,什么事儿也没有,今天我休息,南珠儿过来帮我推导白泉重逢定理,有了新发现,一高兴有点忘乎所以。
  在王纪中回头准备进机房的瞬间,还是发现,他脖子上的血,滴了下来。惊讶地问,你的脖子怎么出血了?
        洪建民十分镇定地说,给蚊子咬的。
       王纪中将信将疑的回值班室去了。洪建民回到宿舍的时候,南珠儿正坐在那儿哭呢。
       洪建民温和地问:“南珠儿,你怎么哭了?”南珠儿极其哀婉地说,小时候,被顽皮的3岁小男孩咬过一次,自那以后,我长这么大,至今还没被人亲过,现在给你吻了,我将来怎么见人呢?
  他说,我也没用力呀,你看,咬哪不好,偏偏咬我的脖子,像头母狮子,把我都咬出血了,刚才小王见了,还问呢,幸亏我反应快,说是蚊子咬的,要是说你咬的,他会以为你要谋杀我呢。
  南珠儿一脸委屈地说,俺这不是第一次吗,没经验,不知咬哪儿好,看着脖子方便,就咬了一口,谁知你的脖子这么不劲咬,一碰,血就出来了。谁谋杀你了?
  “不过,我希望下次咬,还是咬脖子好。” 洪建民笑着说。 
  “我咬你,可不是因为你长得英俊帅气,我是为白泉重逢定理才咬你的。” 南珠儿说这话时语气十分柔和。
       “应该说,你是为了地球,才咬我的,我代表全人类向你致谢。” 洪建民庄重地说,还给南珠儿深深地敬了个鞠躬礼。
  南珠儿就用两只绵软的拳头打他,说他讨厌,还说他坏;他感到舒服极了。
 
  他们一顿捶打之后还是不能尽兴。洪建民又把南珠儿抱起来,在屋里尽情的旋转着,呼喊着,高唱着。在喊了,唱了之后,他把南珠儿放在了床上,开始掀南珠儿的裙子了。可是机房的王纪中又来了。这回他变换了方式,不再趴窗户,改为敲门了。当!当!当!宿舍的铁门响了。洪建民赶紧从床上下来,系好了衣扣,说:“来了!谁呀?”
  南珠儿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把扣子系好,还提了提裙子。这时听门外的王纪中说:“洪哥,我来给你送创可贴来了。”

  洪建民打开门,接了创可贴,说:“谢谢你,就是给一只小蚊子咬了,不碍事的。”
  王纪中说:“这里的蚊子毒性可大了,搞不好就会感染,奇痒难忍,要小心啊!”

  洪建民说:“谢谢你!你也要小心啊!”
       王纪中转身回去了。洪建民关好门回到屋里,把创可贴放在书桌上,对南珠儿笑着说:“王纪中不是有意的,多理解啊!”
        南珠儿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掀我的裙子,一点尊严都没有,是不是有点鲁莽呢?”
        洪建民说:“白泉重逢定理的推演有了重大进展,我也是有点惊喜若狂,对不起啊!”
       “你惊喜若狂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跑到我的裙子上狂什么?”南珠儿说:“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在等着我们呢!”
洪建民终于静下来,与南珠儿全神贯注的向第三条定理出发了。
 
  吃午饭的时候,洪建民去食堂要了两份饭:一份是南珠儿爱吃的酸菜鱼,而他自己要的则是蘑菇炒白菜。南珠儿吃得津津有味,感到今天的饭菜不但好吃,而且情意绵绵。洪建民看着她的吃相,觉得南珠儿还是蛮可爱的。南珠儿看出洪建民在研究她,问,你在想什么?
        洪建民犹豫了一下,说,南珠儿,白泉老师曾经说,他发现了谁也没有说出的秘密,能是什么呢?
       南珠儿眯缝着眼睛,诡秘地笑着,说,能是什么呢?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还说,到时候会有人告诉我,你说这人能是谁呢?”

  “老师不是告诉你,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吗?你急什么呢?”
  洪建民听了,心里烦躁起来。他十分了解南珠儿,即使她知道,至少现在也不会告诉他,于是说:“我想,可能是两个字,重逢。”洪建民故意把“重逢”这个词加重了语气,让人有点震撼的感觉。
  南珠儿听了,有点生气地说:“重逢?看来我得离你远点,别哪天咬了我的脸还不满足,再咬我的鼻子;为了全人类,我也得保护好自己的鼻子。”
  洪建民说:“我想为了全人类,你每天都来咬我,无论是咬脖子,还是鼻子、耳朵都行。”
  南珠儿看着窗外,没有说话,样子看上去有些惆怅。她藕荷色的裙子和浅绿色的小衫看上去,既不张扬,又很灿烂,与她的体形和脸色十分和谐得体;还有一种淡雅的情调,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飘散着,弥漫着,温暖着洪建民的寂寥。
  洪建民不想让南珠儿烦,自言自语地说,一个谁都没有说出的秘密能是什么呢,为什么白泉老师不告诉我呢?
       南珠儿向窗外看了看,王纪中正站在净水池的台阶上,拿着量杯提取水样,动作轻微,而且十分仔细。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见了,他似乎不是在提取水样,而是在取出掉在水里的金坠儿。看到这里,南珠儿想,洪建民的这个同事,真有意思,细心得居然会想到送创可贴过来。她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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