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听到王莹又一次给我戴绿帽子,我出奇的冷静,继而又咧嘴笑开了。孙晓生气地说:“干爹,碰到这样的事,你也笑得出?”

  我说:“闺女,你还想让我哭吗?”

  孙晓抱着我,哭着说:“干爹,你如果难受,你就哭吧,千万别憋出病来!你这样笑,很可怕,真的,我特害怕,怕你受了刺激……”

  “哈哈哈……不,闺女,我很清醒!”我给孙晓一个宽大的拥抱,摸着她的头,十分专注地为她理理头发,才说:“你要记住,这个世上,为你的难过而快乐的人,是敌人;为你的快乐而快乐的人,是朋友;为你的难过而难过的人,才是你这辈子应该放在心里的人!”

  孙晓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我,又哭了起来。我给她抹抹眼泪,平静地说:“闺女,你带我去金百合集团,我要见见赖天荣。”

  “不,你现在不能去!他如果知道是我告的密,肯定辞了我。再说,你这臭脾气,又爱着急,万一打起来,咋办?”孙晓在我怀里撒娇,使出磨人的招数,死活不让我去。

  我说:“闺女,你放心吧!我与王莹几天前已决定离婚,既然要离婚,我们都是独立的整体,现在的她是自由的。离婚后,她要为自己的情感与身体寻找平衡点,寻找安慰地,也是必要的。她现在要做的,不是为我负责,而是为自己负责,你明白吗?”

  不经意说完这一席话,我都有点吃惊。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婚姻,而是别人的婚姻,王莹已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婚姻的痛,一般都是痛过之后,就不会觉得痛了。因为,痛得多了,痛得麻木了,失去了知觉。假如婚姻中,你是我猜不透的谜,我是你看不透的蛊,那么,这样的婚姻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想到郑美艳那天晚上的不约而至,我脑子突然拐了一个弯。

  郑美艳,心思如此缜密,能力如此之强,关系如此之广,性情如此之妖,影响如此之大的旅游公司副总经理,每年管着几千万的工程,求她的人数不胜数,连吴德都让她七分。况且,她的老公是市金百合集团的董事长,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国企,比县委书记的职级还高半级,属于市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她能不经大脑思考,对我这个名不见传的同事夜里进行突袭,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多强的冲动呀?

  难道,难道,这些年来,王莹与赖天荣一直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被郑美艳发现,才想与我发生关系吗?联想以前发生的一件件事,联想到郑美艳不正常的举动,我感觉十分有可能,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样说来,我与郑美艳都是帽子收藏家,一个是红帽子,一个是绿帽子,我们处于一个战壕里,谁也不能笑话谁,都是受害者。原来郑美艳半夜犯神经找我,是想寻找一种心理平衡,真是天大的笑话!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还是以王莹要去国外的理由说服孙晓,让她带我去见赖天荣。没有想到赖天荣在县里最高档的酒店设宴,十分热情接待我,还请来了县委组织部的齐勇部长,让我十分尴尬,不能拒绝,又不能随便说,还不能太俗气,这顿饭吃得我这个别扭呀!

  齐部长是刚从邻县的副县长调整过来的,上任才一个月,对县里的情况并不熟悉。酒酣之际,赖天荣端杯敬我,还拍着我的肩膀跟齐部长说:“蒲副经理是旅游公司总经理的最佳人选,不管是能力,还是水平,都相当不错!他还是全市有名的才子,写一手好文章。齐部长,您可要多关照他呀!”我点头哈腰致谢,心里对赖天荣就多了份兄弟之情,王莹的事也不好意思再提起,只能掖回肚子里。

  齐部长哈哈大笑,对赖天荣说:“赖董,您是高人。这一边是你的爱人,一边是你的好兄弟,看来,你是当组织部长的材料,能够一碗水端平,兄弟我很是佩服,以后也请赖董您多多关照!”县委组织部的部长,十分看重赖天荣,自有他的道理。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年代,想当一名廉洁奉公的干部,又想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就必须与企业搞好关系,搞好官企联合,看来齐部长深谙此道。

  想到吴德与王莹的事早晚会败露,我头皮发紧,不知道如何编造理由,没成想赖天荣替我解了围,他趁着酒兴对齐部长说:“蒲老弟的爱人王莹在我手下工作,是销售部的经理,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跟吴德走得比较近,社会上有些不利于蒲副经理的传闻,您千万别相信!王莹经理患有忧郁症,经常会神经质发作,脑子也经常短路,说话颠三倒四的。呵呵,蒲经理,对不起,说您爱人的病,你不介意吧?”

  “啊?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赖天荣这话,给我编造了极强的理由,帮了我的大忙,何况与仕途攸关,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心里还是十分感激。于是,我赶紧皱起眉头,眼含泪水,敬了齐部长,再敬赖天荣,附和着他的话:“赖董说得对。她最近病得厉害,我都愁死了。知我者,赖兄也!”

  喝完酒,我们去泡脚按摩,谈论一些时政要闻,十二点才回家。家里的灯都亮着,王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肯定是等我了。我换了鞋,想去洗澡,王莹说:“蒲哥,你不想跟我谈谈吗?”看着王莹异常冷静的神态,感觉她的情绪不对,不得不装傻地问:“谈些什么呢?是出国的事吗?”

  “不!我想跟你谈谈孩子的事……”

  “噢,你说,我听着!”我点上烟,想猜透她的心思,她却咬住嘴唇,掉起眼泪。活了这么多年,我最怕女人的眼泪,特别是伤心的泪水,看到眼泪,我就心软,就心情大乱。小时候,最怕母亲掉眼泪;后来,怕娜姐掉眼泪;再后来,又怕王莹掉眼泪。

  眼泪,是打乱我心理防线的最有效武器。

  望着王莹伤心欲绝,想大哭又压抑的表情,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与王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没有感情也有亲情,我对她工作与生活上的关爱,远远不够。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品牌的衣服,我不清楚她喜欢用什么样的化妆品,我甚至没陪她逛过商场,也很少跟她散散步,更没有相携去旅行。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可以用十六个字来形容。即:工作出差、洗澡上床、喝酒应酬、照顾儿子。

  这是生活的悲哀,是婚姻的悲哀,也是人生的悲哀吧。当初我们结婚时,感觉像是完成任务,感觉像是相互需求,又感觉像是相互依偎取暖的房客。等到儿子出生后,责任与负担,才让我们有了家的感觉。

  但是,现在呢?当一切浮华都抹去,剩下赤裸裸的真实时,我们为什么会感觉形同陌路,为什么相互不容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没来就想各自飞,我们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我拥住王莹的肩,让她尽情地哭。

  从另一角度思考,王莹并没有错。她是为了我的前途,为了家,为了儿子的未来,才委身于吴德。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这并不是致命的错误。她与赖天荣,应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为了讨好上司,得到上司的重用,不惜用身体作为往上爬的手段。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赖天荣喜欢王莹的姿色,一直迫于郑美艳的监督无法得逞,最近一时色心涌动,才动用手段编织情网,使得王莹就范,让孙晓发现。况且我们说起了离婚,对于女人心灵的打击更不言而喻,脆弱的王莹承受不住,找董事长寻找情感的温暖,这个理由依旧成立。

  但是,不管找什么理由,我们的婚姻已走到尽头,再无回头的可能。婚姻的鞋是不是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与别人无关,我们也没有必要走秀。自己的婚姻,自己决定,别人的意见只能是参考,与其考虑别人的情面,不如顾及自己的感觉。

  王莹哭累了,躺我怀里睡着了,身体还一抽一抽的。我抱着她,就像是抱着儿子一样,一动也不敢动,怕惊醒她的梦。这辈子,应该是我们相拥相抱的最后一夜,作为一个男人,算是最后一点情感补偿吧。

  第二天,我们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中午,吃了一顿散伙饭,平心静气地确定了家庭财产与儿子的归属问题。房子和车归我,家里十万的现金和十万的股票归王莹。我俩离婚的事,先不让儿子知道,让他知道得越晚越好。儿子暂时由两人共同抚养,争取每周末一起到学校接儿子回家,周六、周日轮流陪着吃饭。王莹出国期间,由我照顾儿子,王莹负担一半生活与上学的费用。

  人呢,是个很奇怪很矛盾的动物,谁也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思。

  两口子在一起生活时,吵吵闹闹,相互埋怨,甚至大打出手,死活离婚。可到民政局用红本换了绿本,解除了婚姻关系,又相互想起了对方的好,想起对方的优点,想起婚姻中的甜蜜与不舍。本来想离婚,是想让自己心情轻松。可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离婚后,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倒变得沉重起来。这一张法律规定的纸,有如此大的份量,让我意想不到。

  我们一起去看儿子,俩人牵着儿子的小手,慢慢走在校园里,各有各的心思,各想各的心事。儿子蹦蹦跳跳,高兴地喊完爸爸,又喊妈妈,还唱起了儿歌。王莹停住脚步,突然盯着我看,眼中带着泪,喊道:“蒲哥……”

  我“嗯”了一声,眼眶发酸,不敢与王莹对视,更不敢让儿子看到,就仰头看天,努力把泪往肚子里咽,心里有点泄气。好端端的一个家,咋就突然散了呢!儿子,已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等他长大后,我如何跟他说离婚的理由呢?

  唉,这一切,都交给未来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操心,为时过早,我只能尽全力来抚养他,让他身心健康,不让他成为问题儿童,算是对祖先的交代,算是对王莹的交代,算是对社会一个交待吧。

  开车回来的路上,我们已是相敬如宾,相敬如朋,相敬如兄妹。

  我说:“娜姐的儿子,不是我的。”

  她说:“这不重要,我姐这辈子一直都是你的,你心里清楚。”

  我说:“姐,不会再来了,我欠她的。”

  她说:“她本就不应该来,她说欠你的。”

  我说:“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她说:“轮回中,我们已不能再选择。”

  我说:“假如重新来过,我还是不会选择。”

  她说:“我们的选择,从头开始,也许就是错误。”

  我说:“珍惜现在吧。”

  她说:“停车!”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王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王莹下了车,来到路边,抱起一只瘸腿的流浪小狗,拿出纸巾,专注地擦拭狗腿上的血。我拉开衣领,把里面穿的背心撕下一块,让王莹给流浪狗包扎好伤口。

  王莹抱着狗上了车,狗亲热地舔她的脸,王莹又哭了。

  她哭着说:“对不起,蒲哥,让你见笑了,我现在与它是同病相怜。想想以前,有些事,我做得确实过分,也再不能回头了。蒲哥,你骂我,恨我,我都理解。但是,请你一定善待我们的儿子,求你了!”

  把王莹送到单位,我又把流浪狗送到陆天的别墅,交给看大门的大爷,还留下了三百块钱,跟大爷说:“你替我养着这狗,钱不够,我再给你。”

  大爷执意不要钱,还乐得合不拢嘴:“蒲经理,你放心吧。这狗能给我作伴,还能帮我看门,高兴还不及呢,还要你钱,这不行!”

  我说:“这狗的腿瘸,看病需要钱。”

  大爷哈哈一笑说:“这个世上没有瘸鸡瘸狗,狗的自愈能力,天下一流,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要留钱也可以,正好我买个二手电视。”

  狗的自愈能力天下一流?一路上,我想着大爷的话,又想到了王莹。她的自愈能力,会不会也是一流呢?我给王莹打电话,想告诉王莹流浪狗安顿的事,没想到接电话的赖天荣。

  我说:“赖总,您好,怎么是您接的电话,王莹呢?”

  赖天荣似乎很愤怒,半天才说:“蒲经理,快把你老婆接走吧,她犯病了,我正着急!”我二话不说,去了金百合集团,孙晓把王莹扶到车上,王莹的额头上起了一个红包,往外渗血,一看就是磕的。

  孙晓喊我下车,跟我耳语道:“她跟董事长吵了起来,董事长推她,她的头磕到了办公桌上,半天才醒过来。董事长不让报警,你快把她送医院吧,这个女人跟疯子一样,你还要她呀?”

  我没有理孙晓,带着王莹去医院,到医院门口,王莹弱弱地说:“蒲哥,我没事,你把我送回家,不,送到我单位宿舍吧,我想睡觉。”

  我一头乱麻,想也没有想,就带着王莹回到家里。

  尽管离了婚,尽管情散了,尽管都成为单身,但是,王莹永远是儿子的妈,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我抱着她上了楼,让她躺床上,给她擦试完伤口,上了止血药,王莹突然抱住我,放声大哭,语齿不清地说:“蒲哥,我对不起你呀,蒲哥,我欠你的……”

  我坐在床上,纹丝不动,听王莹的诉说。是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给我戴绿帽子,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是理由。你欠我的,肯定是欠我的。只是,我们离婚了,两清了,现在谁也不欠谁的。

  没有想到王莹哭了两声,又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我,泪水流得跟珍珠一样,一滴接一滴不断线,顺着腮帮往下流,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能让她止住眼泪。

  王莹捧着我的脸,轻轻地说:“蒲哥,我爱你,我一直想爱你,可是,没有机会了,我真后悔呀。”

  我看着她,不忍地说:“小莹,别伤心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都重新开始生活吧,我们的路还长着。”

  “不!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蒲哥,只要你对儿子好,我这辈子都无憾了,蒲哥,我谢谢你,谢谢你!哈哈哈……”王莹仰起头,大口地喘气,又突然扑倒到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变化,让我毛骨悚然,头皮发憷,我怀疑她受到极端的刺激,精神出了问题,赶紧扶她。

  不成想,王莹翻身坐起,双眼圆瞪,咬牙切齿地说:“赖天荣,你这个无耻的男人,你不仁,别怪我无义,我要弄死你!”说完,王莹像是妖精一样,飘走了,任我拦也拦不住。

  连续三天,我忙于接待市政协组织的企业家旅游团,偶尔给王莹打电话,可一直关机。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担心王莹出事。

  果不其然,第四天的早上,昱莱莱给我打电话。她说:“刘杰告诉我,王莹被送到市里的精神病院了。你选择这个时候离婚,真是太缺德了,不像个男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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