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陆天架着身体酥软的刘杰出了树林,陆天把车开过来,忙扶刘杰坐到车上。紧接着,我也跳上去,坐他身边。说句实话,看着他黯然失色、悲痛恨天的神情,我感觉与他同病相怜,后悔绑架了他,后悔折磨他。

  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为了赌昱莱莱的一句戏话,我就把一个大男人,把人家的老公给绑来了,况且还是一个外国人,受中国法律保护的外籍华人,我还不问青红皂白的对人家折磨一通,羞辱人家,这也太霸道,太流氓,也太不合常理了。

  对,这是犯法!肯定是和吴德一样的犯法,只不过,吴德是经济与作风,而我是绑架、殴打外国人罪,可以说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想到犯法,我头皮发麻,脑门出汗,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尽管韩国人、日本人和猪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别,尽管小日本曾杀害过我们无数中华儿女,但是,现在是新社会,是新法律,殴打他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同样会受到法律制裁,可能还会判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作为仁义之邦的中国真是太仁义,太仁慈,太软弱了。这些年,经常见到外国人在中国盛气凌人、当街撒野、殴打中国人的案件,什么外交照会、特殊保护、外交豁免,最后如何处理这些外国人,我们并不知道。今天,刘杰替这些可恶的外国人背了黑锅受了罪,真有点不公平。

  我三分假惺惺七分真诚地搂着刘杰的肩膀,亲热地说:“兄弟,今天的事,对不起。哥哥我错了,这个事,做得太离谱、太过分,真是抱歉,抱歉,都是一场误会,天大的误会,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我和陆天拉着刘杰进了韩国日本料理的包间,刘杰才算恢复了五成精神。我之所以把这家餐馆叫韩国日本料理,是因为这家餐馆的老板当年曾去日本打工,开了家韩国料理,烤肉韩国味,鱼片日本味,烧酒也都是韩国和日本的,这样的餐馆在县里只此一家,也是为金百合集团专门开的,当然算是特色餐馆。

  在看似大炕的包间里盘腿坐着喝酒,我真不习惯,肚子有一种压迫感,腿硬盘不起来,还不如蹲着吃舒服。吃了几块烤肉,我们开始喝酒,每人一瓶烧酒下肚,刘杰终于缓过劲来。也许是刘杰身上的中国因子作怪,也许是日本人还算豪放,总之,刘杰开始与我们频频举杯。

  从他在树林里痛苦地擦嘴角的血,流泪提上裤子,失神地坐上车,忧郁地进了餐馆,犹豫地端起酒杯,到现在的满脸笑意,这个过程真不容易呀。当然,也说明刘杰这哥们的人性还不错。

  我跟刘杰连喝三杯,刘杰脸红得像猴屁股,非要再喝三杯,我不得不奉陪。喝完这六杯,我酒劲上涌,拍着刘杰的肩膀说:“兄弟,真是过意不去,都是误会呀,哈,我给你提个补偿建议,咋样?你说,你是想泡妞,还是想打枪?陆天都会想办法满足你!”

  “哈哈哈,蒲哥,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泡妞与打枪,都跟日本的AV差不多,你是想骗我这个小日本吗?跟你说吧,我从小就跟中国人在一起,在中国工作差不多也三年了,这些事,我懂。”我竖起大拇指,刘杰夸张地给我一个拥抱,跟陆天握握手,很男子汉地说,“蒲局,我们不打不成交,以后,我们算朋友,朋友,好不好?”

  真是不打不成交,还要交朋友。朋友?想到这个词,我轻轻皱眉。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跟刘杰交了朋友,可我,还喜欢昱莱莱,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跟昱莱莱交往了呢?这样一想,心里有点别扭,再说,我也不能跟小日本交朋友呀,这不是里通外国吗?这不是违背祖先的遗愿吗?

  “蒲经理,还对我有意见吗?你打我,辱我,还对我有意见,这太不公平了吧?中国人有句话叫,先小人后君子,我想,你是典范!”妈的,这日本人学的中国话比我都强,我不由得对刘杰刮目相看。

  “不!老弟,你错了!你应该叫蒲哥,而不是蒲经理?明白不?”想到我的恶作剧是犯罪,我心里底气不足。

  “太好了!蒲哥,我愿意!”刘杰像个孩子一样鼓掌,又要喝酒。

  “来!老弟,陆天,我们三个以后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三个人酒杯一碰,一口喝下。刘杰明显喝多了,不依不饶说:“是亲兄弟,一定,一定喝三杯!”陆天也喝上劲,随声附和,又喝完这三杯,差不多每人两瓶烧酒下肚,真有点晕了。

  刚打开第三瓶,刘杰端着酒杯,就激动地哭了起来。这喝酒的人呢,就是没有出息,一旦喝大了,就失去意识,找不到自我了。当然,每个人的醉态不一样,可以说各有千秋,各有特色。有哭的,有叫的,有喊的,有笑的,还有兴奋的,更有想骚扰女人的,当然,也有一些无理取闹的。刘杰呢,属于精神性的醉酒,他是越喝越兴奋,越兴奋越想哭,越哭越喝越激动型的。

  刘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相当伤心,诉说他的委曲,诉说他的情感,诉说他的过去。他一会说与郑美艳在日本同居的日子,一会又说与昱莱莱结婚的日子。这两个女人,都是我极感兴趣的话题。放下酒杯,点上烟,又是点头,又是赞扬,当起刘杰的倾听者,当起他的粉丝。

  听着,听着,我的同情心泛滥成灾,那并不发达的泪腺也开始工作,奇怪的眼泪就涌了出来。陆天发现后,用袖子给我擦擦眼泪,还像看耍猴的一样看着我说:“行呀,老蒲,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有见到你流一滴眼泪,今天,这是咋了?居然有了仁义之心,真是难得,难得!”

  我推开陆天,专心听刘杰讲故事,跟着他的故事,情绪变幻。同时感觉到,刘杰的身世并不简单,还算是一个真诚的小日本男人,他并不太坏。

  刘杰的父亲出生在日本,但他的爷爷是中国人。他爷爷不辞而别辗转回国后,他奶奶不远千里追寻而去,他父亲也就在中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1955年才被重新送回到了日本。后来,他父亲与台湾留学生结婚生下刘杰,他的妈妈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后代。也许根在中国的缘故,刘杰从生下来就学中国话,吃中国菜,听中国的故事。上学时,他就喜欢跟中国人交朋友,他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中国留学生,后来上大学时,认识了郑美艳。

  郑美艳是初中毕业后到日本留学的,在东京上了两年高中,考入京都大学,通过刘杰的同居女友,认识了已是大三的刘杰。刘杰的家境与帅气引起了郑美艳的关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他的新女友,在日本共同生活了四年。

  说起与郑美艳一起生活的日子,刘杰哭得更伤心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与郑美艳的故事,我好奇的脑瓜子从没有停止思考,郑美艳从认识刘杰起,就一直把刘杰当作一颗棋子来摆布和利用的,但是痴情的刘杰却蒙在鼓里,深浓地爱着郑美艳,满足她在日本的一切。

  郑美艳拒绝刘杰的盛情挽留,大学毕业立即回国。山盟海誓的刘杰舍不下郑美艳,半年以后,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到中国后才知道,郑美艳已嫁给了赖天荣,并没有给刘杰机会。伤心的刘杰遇到了伤感的昱莱莱,双方互有好感,互有需要,很快结了婚。可婚后才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并不适合,并没有感情所言。

  刘杰出生在日本,受日本文化的影响,尽管性格内向,但内心极为狂热,做事认真执着,思想比较开放。昱莱莱同样的性格内向,表现形式是冷静理智,传统典雅,可以说是标准的中国冷美人。他们结婚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中日文化的差异是明显的,个人意识与思维习惯是无法改变的,更无法将他们的情感融到一起。

  刘杰在无意中看到了昱莱莱写给前男友的日记,感觉在情感上受到污辱,产生了畸形的报复心理,情急之下要求昱莱莱玩换妻游戏。昱莱莱自知理亏无法拒绝。因为对我有好感,才想托吴德的关系,让刘杰认识王莹,就策划了开头的那一幕。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刘杰没有睡成王莹,我却把昱莱莱睡了,这只能算是意外。

  刘杰趴在桌上睡着了,临睡前,他还抱着我的肩膀说:“郑美艳,你要小心,她不是人……”

  想把刘杰送回家,给昱莱莱打电话,奇怪地是,昱莱莱关机。我们不知道刘杰家的地址,不得不安排刘杰到宾馆。我跟陆天开了一间房,也睡到宾馆,跟陆天强调:“明天醒来,你安排人送刘博士回家,一定要让他高兴,千万不能报案!还要尽早去查实郑美艳与赖天荣之间的所有关系网。赖天荣是市里的名人,市里的政协委员,不能大意,为了考虑影响,不能公开查证,要讲究策略,无声无息,迂回进行。只有查到有利于我们的证据,我才有可能当上旅游公司的总经理。”

  陆天很快打起了酣,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刘杰的话刺激了我。报复昱莱莱的快感,变成了懊悔,感觉绑架刘杰的行为很低级,对刘杰伤害更是低级中的低级。我对昱莱莱性格特点更加好奇,她的不近人情让我更加想靠近,想获得她的好感。不过,反过来想,又觉得昱莱莱很可怜。想到她要面对刘杰时还要替我承受太多压力,我的心里生出了几许疼爱的感觉。我以后应该对她再真诚一点,再坦诚一点,再关心一点,而不能去报复她。

  睡不着,越想越多,越想越清醒,起床看看窗外,已露晨曦,我悄悄穿衣下楼,像个幽灵一样,溜出了宾馆,开车回了家。蹑手蹑脚进了家门,王莹抱着儿子睡得正香。不知何时,她把儿子接回了家,她是想培养与儿子的感情呢,还是有其他想法?

  我躺在沙发上依旧没有睡意,想不清王莹是何用意。

  记得有一年山里下了很大的雪,我与王娜打雪仗,把王娜按到雪堆里,不让她动,吓得王娜直哭。王莹一个人坐在墙头上,望着远处的山,却无动于衷。我问她想什么呢,为什么不管姐姐?王莹却说:“你们玩的都是小孩子游戏,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从大山深处,来个骑快马的山贼,把我掠走,让他好好爱我,让我去给他当押寨夫人,那有多好呀!”

  记得王莹怀孕,我们要结婚时,母亲让我与王莹跪在父亲的遗像前,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是有无缘无故的爱。结婚后,就要一起过日子,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婚姻中,会有困难,会有吵架,会有不如意,你们要共同面对,不能心太大,心太野,更不能有太多的心计。”王莹吓得泪流满面,给母亲、父亲磕头时,用力过猛,脑门上磕起一个包。我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用力?她说,能够成为蒲家的媳妇,心里激动。那一时,让我感觉,她跟我结婚的心,十分虔诚。

  结婚的头几年,我们的孩子小,又是屎,又是尿,日子过得忙碌忙碌,我们的感情平淡如水,没有什么记忆。结婚的后几年,我们带着孩子一起旅游,一起入游乐场,试着慢慢了解对方,感觉到对方性格中潜在的品质,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渐渐地感觉像是亲人,一起承担生活中的困与难。如果没有昱莱莱的出现,如果没有吴德的败坏,如果没有娜姐的回来,我们的生活还像从前那样的平静如水,并不会出现分开的想法。

  可是现在呢?想到以后的日子,我的头像炸了一样,一点头绪也找不到。婚姻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捆到了一起,肉也长到了一起,任何撕裂都会疼痛。只是有人疼得少一点,有人疼得多一点而已。能够凑合,谁也不会想离婚,毕竟,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冲动呀。

  早上,王莹跟我一起送儿子去学校,我依旧浑身的酒气,王莹不放心我开车,我摇摇头,一语双关地说:“你对我,是不是从没有放心过?”王莹不说话,抱着儿子坐到后座上,儿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窝在王莹怀里说:“妈妈,你的心跳得很快,是不是病了?”

  我把王莹送到单位,昱莱莱给我打电话说:“你找个地方,我想见你!”我意识到出了问题,赶紧说:“中午请你吃饭吧。”昱莱莱说:“不,就现在,我们单位门口,你来接我!”

  我忙给陆天打电话,陆天说:“没事,我已送刘杰回单位上班,刘博士还说,认识我们很高兴,过两天请我们喝酒。”

  天气已转暖,昱莱莱穿一件咖啡色的风衣,提着红色的包,站在单位的门口迎风招展,让我心动。她坐到车后座上,低声冷冷地说:“去市里!”

  一路上,昱莱莱望着窗外,不说话,我从反光镜里看着她阴沉的脸,有点不爽,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沉默,心里还有不少疑问。她要带我去市里做什么呢?重温旧梦?不可能!这不是昱莱莱性格,她也不可能再给我机会。找有关领导?也不可能!旅游公司的事,她清楚一点,也不会帮我去找有关领导的。那么,她想做什么呢?

  来到市商业银行,拿到市商业关于我们局贷款的批件,昱莱莱惜字如金地说:“回单位吧!”我就跟傻子一样,又开车往回走,回到单位已近中午。

  停好车,我带着笑,转过头看昱莱莱。

  昱莱莱整理好手中的材料递给我,一本正经地说:“蒲经理,这是你们的材料,贷款的事已办完,请转告郑经理。我再次重申,尊敬的蒲经理,我们之间只是公事公办,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请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谢谢!”昱莱莱扔这句话,头也不回就走了。

  听着她高跟鞋落在水泥台阶的声音,就像锤子击打着我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疼,差一点就疼出了眼泪。

  坐在车上,我想了一会,决定到吴德家。

  我一进门,林娟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一手抹泪,一手拉我坐在沙发上。望着林娟悲伤欲绝的表情,凄凉和悲悯涌上心头。她骂完了郑美艳,骂有关领导,口口声声说是小人当道,领导无眼,发誓做鬼也要讨回公道,同情之余,也为她一心救夫捏了一把汗。

  她拿出诬告吴德的照片,一张张地看,望着吴德熟悉的脸和肉麻的动作,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郑美艳隐藏得好深呀。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城府还算比较深,与郑美艳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一点可比性。我所谓的城府,不过是稳定,而真正有城府的人,一定是能够在内心深处隐藏住巨大秘密的人。想到郑美艳,我脖子后面直冒冷风,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栽在郑美艳的手里。

  望着相片上年轻妖娆的裸体女人,我突然感觉有点熟悉,赶紧给陆天打电话。陆天说:“这个女人叫金燕,是市里一家开发公司的部门经理。 我早就认识,还跟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纪委的人肯定也认识。艳照门出现后,就不见了,也许只有我可以找到她。”

  “能不能让我见见?这可是旷世女人,不可多得呀!”对这个女人,我很急切地想见到,“想想办法,见一面,也许会有收获。”

  “老蒲呀,你真狗屁!纪委的想见到她,你也想见到她,难道,你与这个女人也有猫腻,你不怕查吗?哈哈,你就老实点,别做梦了!”陆天笑得怪异,说得更怪异,让我冒出一身臭汗。纪委的人不是吃素的,千万不能大意。惹谁,我也不敢惹纪委的人呀。

  安慰一会儿林娟,我回到单位,赶紧找郑美艳,郑美艳依旧没有上班。我给郑美艳打电话,咬牙切齿地恨她,却装作急冲冲地说:“郑总,您好,您咋不来单位?这儿都乱了套!”

  电话里传来郑美艳甜蜜的声音:“蒲经理,我这儿有点事,今天着急办,去不了单位,你替我处理,好吗?”妈的,肯定被林娟抓伤的脸还没有好,肯定又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想到她的阴谋,我恨从心起,语气依然不变:“贷款的事刚办完了,钱明天到帐,您放心。不过,林娟又来了,点名找您,您说咋办?”

  我的话显然戳痛了郑美艳,她有点气急败坏地骂“让那疯老婆子死去!”说完,感觉不合适,又酸溜溜地讨好我说:“蒲经理,您就多费心了,有情后补,好不好,求您了!”

  挂了电话,准备泡杯茶,孙晓来了,给我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让孙晓给我泡茶,孙晓笑吟吟看着我,一动不动。孙晓回来这段日子,我一直没有认真观察过孙晓,现在一看,真是绝对美女。她足足一米六七的个头,皮肤白皙,身材曲线玲珑,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楚楚动人。

  “干爹,你为嘛不离婚?”她语出惊人。

  “为什么要离婚?”我随口而出。

  “王莹她配不上你!”

  “胡说!她是你干妈,你咋这样说?”

  “呸!她以后不会是我干妈!”孙晓说着话,脸色就变了,小孩子心性吧,肚子里有话,一点也藏不住,“她跟别人乱搞,你为什么不跟她离婚?”

  “小孩子知道什么,乱说!边去!你根本不懂生活!”我生气地批评她。

  她扬起头,像好斗的小鸡似的,委曲地说:“干爹,你听好了!她跟我们赖董事长搞破鞋,给你戴绿帽子,你不知道吗?这样的脏货,还配当我干妈吗?你不离婚,我也不会叫她干妈的!”

  孙晓的一句话,让我彻底傻了,彻底崩溃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