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人进了子午谷,在谷道中前行了约莫十里路,远远见前方两面大旗迎风招展,左侧旗上书“子午长安知子午”,右侧旗上书“万丈秦岭万丈门”。

  苏堂心知已到了万丈门,不易察觉地向福禄使个眼神,让他记得先前叮嘱,随即双跨一用力,催马向前。早有数十名大汉把住关口,领头的大汉一袭黄衣,见人来了,拦住去路,高声唱道:“山歌子来把山头,阎王见我也发愁。孔夫子见我就下马,皇帝见我也低头!”

  苏堂扯缰下马,冲众人一一抱拳,朗声道:“在下苏丑,亏得锋帮主不嫌弃,邀我携弟子拜访宝谷,共赴‘刀鱼宴’。在下久居南方,早闻万丈门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秦岭英雄,果然豪气异常!”

  那日在方家大院,褐衣人只说来赴会即可,并未给予什么请帖。苏堂便料定这‘刀鱼宴’并无专门的请帖,大概知道此事的人也不甚多,领个口信儿即可赴宴。想必这哨口的人,也不晓得究竟是何人赴会。

  那黄衣大汉听苏堂说这几句话,内力精纯,又见他仪表堂堂,精气充沛,知道是一方高手,更不怀疑,一双巨掌抱成拳头,恭敬道:“苏大侠光降敝谷,幸何如之!请!”

  苏堂将两匹马留在哨口,带上福禄,穿过哨口前设置的层层路障,向里面步行而去。哨口之内道路渐窄,卵石铺地,与外面的沙土大路截然不同。路两旁旌旗无数,皆为黄色,与先前那大汉的黄衣同出一辙,又与两侧峭壁的冷色对比鲜明。“旗阵”深处,一栋五层楼宇,拔地而起,横在路中,卵石路延伸进庭前的一只巨龙的大口之中。

  十六名黄衣大汉,各按剑柄,在龙口前一字排开。万丈门安排这些人,倒也并非为了排查来客,只不过壮个声势而已。果然,通报姓名后,苏堂二人踏进龙口,便无人阻拦。只见这楼宇的一层大堂,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却阔然开朗,巨石为柱,雕木为椅,装扮得别有一番粗犷之美。厅内早坐下了约莫四十余人,其中不乏各帮派领袖人物。

  席间熙攘,酒令、攀谈、私语、斗口之声不绝于耳。他二人来得迟了,倒也没人注意。两个黄衣下人将二人引到临近厅门外的末位座次中,连番奉上菜肴,满满排了一桌。

  福禄自幼生在宫廷,还从未吃过这等大排场的江湖宴。只觉不像宫中那般规矩繁多,歌功颂德。这宴上大呼小喝,痛饮佳酿,满口流油——好个痛快的‘刀鱼宴’!这福禄什么山珍海味没进过肚子?但见他不屑动那犀角筷子,只觉新鲜好玩,一个劲儿地朝在座的江湖人士看去,倒像是官府拿人一般。

  苏堂看在眼里,暗中轻抬胳膊,用肘尖碰了福禄一下,依旧不动声色地埋头吃喝。福禄登时领会,回过神儿,抄起筷子,也顾不得合不合口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说来也怪!这宴会虽然名为“刀鱼宴”,满桌的菜肴却无一样是鱼肉。苏堂嘴里啃着鸡翅,津津有味,却暗中斜眼向主位看去。那主位是一把巨大的黄色百花雕椅,一个约莫四十余岁、身着紫袍的人坐在上面,虽与众人言笑,却不失威严。这人脸呈方形,黑白夹杂的短须,宛如刺在两腮,一双丹凤眼饱含精光,鼻梁甚是挺拔。苏堂心道,此人想必便是这万丈门帮主锋无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众宾客吃得面红耳赤,兴致高涨。锋无伤忽然轻吟一声,不紧不慢地,由那百花椅里站起。方才还喧闹的大堂,逐渐安静,众人停杯投箸,一齐望向主位。

  锋无伤面带笑意,环顾众人,道:“锋某邀众英雄今日降临敝谷,不单单是来叙旧的。咱们客套话也不必多讲!我万丈门弟子近两年行走江湖,全仰仗诸位金口相赞,才侥幸搏得几分名声,叫人不敢小觑了!三个月前,锋某去浙江处理帮会之事,在东海偶然捕得一条大鱼,今日之会既称‘刀鱼宴’,也该上一条鱼,以飨众英雄!”

  言罢,锋无伤“啪啪啪”击掌三下。只见八名黄衣大汉抬着一只舢板,稳步从后堂走来。那舢板上,赫然趴着一条硕大的鲨鱼,业已死去多时!众宾客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鱼,也有人说猜不透锋帮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地,大堂东侧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锋帮主,这里四十多人,分食这条鱼,只怕不够哩!”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又矮又丑,麻子遮了半张脸,是西川有名的匪帮头子、人称“川刀辣”的石多。

    锋无伤呵呵一笑,道:“石帮主说话好难听!此鱼虽凶猛异常,但若想烹给众英雄品尝,纵十条百条又有何妨,怎会只拿出一条?”

  石多道:“那想必锋帮主呈出此鱼,是要自个儿享用哩?”

  西侧的一个声音道:“石多,我老季瞧你这啰嗦话儿,当真多!你以为这鱼尽如你身段一般大小,可随便撒网捞的?”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石多一急,半脸的麻子登时变红,原地跳了起来,指着那人骂道:“我与锋帮主说话,你他娘算个鸟,敢来接话?”

  那人倒也不生气,就与邻座的人继续哄笑。满座尽是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之辈,平素行走江湖你嚷我骂,早就习以为常。锋无伤待众人笑罢,伸手抚摸那鲨鱼背,环顾众人道:“这大鱼本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但锋某将其开膛破肚时,却在其腹中偶得一件宝贝。”

  众人听他讲得蹊跷,停下哄笑,大堂里一时寂静无声。

  锋无伤见吊起了众人胃口,哈哈一笑,一抖衣摆,威风凛凛地重新坐回百花椅中,说道:“拿出来!”

  一个黄衣大汉由后堂昂首走来,手中托着一盏纯铜托盘。托盘上面由红绸布盖着一物,被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锋无伤面前。锋无伤大袖一挥,红绸布登时飞出,搭在了六丈外的一名侍卫手中。那绸布本是极柔软之物,被他这么一挥,宛如生了筋骨,直挺挺飞了出去,苏堂暗暗赞叹道:“好内功!”

  红绸布一经揭开,金盘之上碧光四溢,一块玉玺展现在众人面前!那玉玺浑体通透,温润而泽,螭虎钮,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显然不是凡物。席上有识货的,禁不住腾地站起来,失声叫道:“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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