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金小妹笑呵呵地说:“梦月,你回来了?大学毕业了吗?”罗梦月说:“我明年就毕业了,梁秀都毕业了吧?你分哪儿了?”梁秀给罗梦月倒了杯开水说:“我分到咱们东风中学了。”罗梦月说:“梁秀,听说你和志军结婚了?”梁秀说:“对,是小军的部队给我们办的婚礼。”罗梦月说:“金妈妈,梁秀往后可以天天守着你了,高兴吧?”金小妹说:“高兴。梦月呀,你爸爸妈妈就要转业回北京了,我一想到你们家要搬走了,我这心里还挺不得劲呢。”罗梦月说:“金妈妈,军人的军装是穿不到头的,以后你们也会离开这儿的。”潘大海说:“只要是当过兵的,对军装的感情那就是一辈子,穿不穿军装他永远都是一个兵。”罗梦月说:“我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说的。”梁秀说:“梦月姐,你和我爸爸妈妈说话,我去厨房做饭,你别走了,就在这儿吃啊。”罗梦月说:“不了,一会儿我还得回家给我爸爸妈妈做饭呢。”

            梁秀去厨房了。

            潘大海说:“梦月呀,你毕业了就回来呗。你爸爸要是看见他的闺女都能接他的班了,准高兴。”罗梦月说:“我没理由回来。”潘大海说:“我虽然离休了,可政策上的事儿我还懂,你要是在前边儿有爱人,组织上会照顾你回来的。”罗梦月笑了:“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的爱人。”潘大海说:“没爱人可以找哇。”金小妹说:“像我们梦月这么漂亮的女大学生,要是想在这儿找对象,那还不得挑着样找哇。”罗梦月说:“金妈妈,看你说的,谁能看上我呀。”潘大海说:“梦月,你看你的小兵哥哥咋样?”罗梦月羞红了脸:“哎呀,潘伯伯你说啥呢。”

            金小妹嗔怪潘大海:“有你这么问话的吗?你要是把我的梦月给吓着了,我跟你没完。”罗梦月说:“金妈妈,我没那么娇气。”潘大海说:“就是嘛,军人的孩子,哪能这么娇气呀,梦月呀,找对象跟搞发射是一样的,平时对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都要认真的考查和测试,时机一到,就6、5、4、3、2、1,点火,升空,一举搞定。可不能拖泥带水的啊。”金小妹笑了:“你啥都能扯上发射,梦月呀,你觉的你小兵哥到底行不行啊?”罗梦月说:“小兵哥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金小妹说:“啊?这怎么可能啊?”潘大海问:“他说了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没说。”

            “如果是你呢?”

            “不可能是我。”

            “如果小兵他心里装的是你,你愿意吗?”

            “我该回家做饭去了,金妈妈,我走了啊,潘伯伯再见。”

            罗梦月逃走了。

            金小妹问潘大海:“梦月这是啥意思?”潘大海反问她:“啥意思? ”

            “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呀?”

            “她说小兵的心里有人了,那个人是谁呢?”

            “咱们得好好问问小兵,我问还是你问?”

            “这种事儿,还是你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说。”

            “咱家啥事儿都指不上你。”

            金小妹立刻打电话找潘志兵,电话那头告诉她潘志兵出差了。金小妹放下电话说:“这孩子,出差了也不跟家人说一声。”潘大海说:“等他回来了你再问。”金小妹说:“这个小兵啊,真让人操心。唉,要是金戈在家就好了,她嘻嘻哈哈就把这事儿给问清楚了。”

            回到连队的潘志军听说连长要到广东去招新兵,他把连长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急切地对他说:“我有个弟弟是在我家长大的,他的户口在广东,我想请你把他给招来。他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他很有军事头脑,他小时候跟人打架用的都是孙子兵法,军事术语在他嘴里那是一串串的往外蹦啊。”连长笑着说:“我一定把他招来,感谢你又给我们部队送来了一个好兵!”

            潘志军立刻把连长同意招潘光宗当兵的事儿写信告诉了潘大海。

 

            潘大海和金小妹带着潘光宗回到了广东老家,潘大河家重新盖了大房子,家里的生活比以前好了许多。玉霞见儿子回来了,高兴的去抱他,被潘光宗给挣脱了。

            金小妹对玉霞说:“光宗高中毕业了,小军说他们部队要到广东来招兵,我们就把他送回来当兵了。”玉霞说:“现在的人都在想着怎么赚钱,谁还当兵呀。”潘光宗说:“娘,我想当兵!”玉霞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只有傻子才当兵!”

            潘大海把潘大河拉到一边说:“大河,咱娘到底是啥时候走的?”潘大河说:“那年你和小军走了以后,咱娘就病了,送到医院没多久她就不行了,我给你发电报,你说我骗你。哥,我再不是人,也不能用娘的生死来骗你呀。”潘大海说:“我以为你想让光宗回来编的瞎话呢,谁知道,咱娘她真的走了啊!”

            “哥呀,你当兵都当傻了,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了,咱家现在是经济特区了,经济特区就是要搞活经济,啥叫搞活经济?搞活经济就是赚钱,我们这儿没文化的人能赚大钱的人可多了,你说光宗上学还有啥用啊?”

            “光宗他是高中毕业生,他参军后就是个有文化的兵,怎么能说没用呢?”

            “现在谁还当兵呀?”

            “你们不是说做梦都盼着他能光宗耀祖,盼着他有出息吗?”

            玉霞说:“当个穷兵能有啥出息呀?哥,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跟我们这儿的人比,你就是个穷人,你难道还想让我的光宗也跟你们一样受穷吗?”潘大海说:“你为了让光宗将来有出息,才让我们把他带到部队去的。”玉霞说:“那时候,我们羡慕军人,因为军人的日子过的比我们好,现在我们羡慕的是有钱人,你们有钱吗?”潘大海张口结舌。

            金小妹问玉霞:“你那仨丫头还都好吗?”玉霞说:“好,都结婚住上大楼房了,有两个女婿还当上大老板了。”潘大河问潘大海:“哥,你们家的孩子们现在都在干啥呢?”潘光宗说:“他们都是军官。”玉霞说:“哥,嫂,我的光宗为啥不能当军官?”潘大海说:“因为光宗的户口不在我们那儿。”

            玉霞生气地进了厨房,一条小狗从外面进来,玉霞踢了小狗一脚:“骂道,吃人饭拉狗屎的东西,我踢死你。”小狗惨叫着跑开了。玉霞继续骂着:“哼,你以为你拼命摇尾巴,拼命对别人好,别人就把你当人看了吗?做梦吧你!”

            玉霞回来把装着鸡肉的盘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潘大海说:“大河,光宗在我们家这些年,我们没有亏待他。”玉霞说:“你们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大军官,光宗跟他们一块儿长大,却什么都不是,你们还想咋亏待他呀?我们当初把儿子交给你们是为了啥呀?我这些年忍受着母子分离的痛苦,不就是为了能让他有个好的前程吗,可他的前程在哪儿呢?我们想让他早点回来赚钱,你们不让他回来,现在你们把他给我们送回来,说是为了让他当兵,难道当兵就是我儿子的前程吗?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玉霞哭了,潘大河阴沉着脸闷头抽烟。

            潘大海说:“光宗他毕竟也是高中生呀,有文化在哪儿都能用得上。”玉霞一把鼻涕一把泪:“文化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你们家的孩子为啥就能上大学,我的光宗为啥就不行?同样都是潘家的子孙,你们为啥不把一碗水端平?这么些年了,我把饭做熟了一碗一碗地端给咱娘,我给咱娘洗洗刷刷,给咱娘把屎把尿、养老送终。我不委曲,因为这是小辈人的本份。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只有光宗这一个儿子,我们信任你们才把儿子交给你们,可你们,你们咋能这样对他啊!”

            潘大海说:“玉霞,话不能这样说。”潘大河说:“不这样说咋说?哥,嫂,你们别怪玉霞说话不中听,这事儿就在那儿明摆着,啥都别说了,怪就怪我们太实在,怪就怪在我们太傻了呀!”潘大海说:“大河,你咋也这么说话呢?这么多年了,我们把光宗看得比自己的孩子还金贵,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光宗呀。”

            潘光宗低着头不吱声。

            潘大河说:“我的亲哥呀,我们以为你们会把光宗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管教,才把他交给你们,你们是咋管教的呀?现在,你们把这个白白胖胖,农不农,商不商的儿子给我们送回来了,还说要让他去当兵,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弟弟呀!”

            玉霞坐在地上拖着长腔哭嚎:“天啊,你们睁睁眼吧,爹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吧,娘呀,你为啥扔下我们就这样走了啊?你回来给我们说句公道话呀,我们把人家当亲人,可是人家从没把我们当过亲人哪,老天爷啊,我前世造了啥孽啊……”

            金小妹对潘大海说:“老潘,咱们走吧。”潘大海说:“大河,我们把孩子给你们送回来了,那,我们就走了啊。”

            潘大河唉声叹气,玉霞大声哭嚎,光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两眼望天。潘大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潘光宗:“光宗,这是你二哥的信,上面有招兵的时间和……”

            玉霞夺过那封信几下给撕碎了,她嚎叫着:“我们不当那个穷兵!”

            潘大海和金小妹怅然离去,他们走出门口,潘大海又快速折回去,他泪流满面地问潘大河:“大河,请你告诉我,咱娘埋哪儿了,你带哥去看看咱娘,哥求你了! ”

            潘大河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潘大海和金小妹跟他的身后,他们来到村外的一座土坟前,潘大河跪下对着坟头说:“娘,我哥和我嫂子来看您来了。”

            潘大海和金小妹跪倒在坟前,潘大海哭诉:“娘,娘啊,我回来了呀,您的儿子大海回来看您来了啊,儿子不孝哇,儿连你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哇,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啊!儿子有愧呀! 娘啊!儿子我不孝啊!”

            金小妹哭着说:“娘,我是你的儿媳妇小妹呀,我和大海回来看您来了,可是我们连张烧纸都没给您预备呀,我只能在这里给您磕头谢罪了啊,娘啊,我们对不起您老人家啊。”

            潘大河哭着说:“娘啊,我不该让他们把光宗给带走啊,娘啊!您说我们咋那么傻呀?现在光宗空着手回来了,他啥都没混上啊!”

            潘大海对大河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光宗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他毕竟是高中毕业生了,只要他有文化,走到哪儿都不怕。”

            潘大河继续哭着说:“十多年了啊!你们是咋教育他的啊?你们家的孩子为啥当兵的当兵,上大学的上大学,为啥光宗就不行啊,娘啊,您给我们评评这个理吧,我哥不把光宗当潘家的孩子待啊。”金小妹说:“大河,你就别再捅你哥的心窝子了,他为了光宗……”

            潘大海对金小妹咆哮道:“你给你闭嘴,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潘大河说:“娘呀,我心里难受啊,光宗没赚到钱,也没当上军官,我对他的希望全都落空了呀,娘,你说我该咋办,我该咋办呀?”潘大海说:“大河呀,不是哥把你的儿子不当自家的孩子,真的不是那么回事。”潘大河说:“我知道,我知道啊。”潘大海说:“哎,好兄弟,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潘大河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问题都在她(他指着金小妹)的身上,你当不了她的家,你怕她,亏你还是个大军官,你说你凭啥怕她呀,你到底有啥短儿攥在她的手里了呀?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我们老潘家就没你这么窝囊的儿子!”

            金小妹大声说:“大河!你不能这样说你哥!”潘大海大声吼叫:“你!给我闭嘴!你还嫌不够乱呀?”

            玉霞和潘光宗也跑来了,玉霞披头散发地跪在坟墓前大放悲声:“娘啊,我们上了人家的当了啊,自家的哥嫂都不把我们当自家人待呀,他们骗了我们十好几年啊,千古奇冤啊! 娘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吧,我们冤枉啊!”潘大海说:“你咋能这么说话呀?我们骗你们啥了?”金小妹说:“玉霞呀,人说话得凭良心呀,你可不能在娘的面前胡说八道啊。”

            潘大海甩了金小妹一记耳光:“你给我闭嘴! 你能不能不说话呀?”

玉霞上前抓住金小妹大喊大叫:“都是你,就因为我说过你的坏话,你就报复到我儿子的身上了,你好歹毒啊,你明面上对我儿子好,实际上是在毁我的儿子呀,金小妹,我跟你没完!”

            玉霞扑打金小妹,潘大河拉开玉霞说:“咱就认倒霉吧,你就别在咱娘面前闹了,咱们都别再打扰咱娘了行不行啊。”

            玉霞拽着金小妹的头发不撒手,潘光宗冲了过来,他拉开玉霞的手喊道:“你放开我大娘,我大娘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我让你们失望了,你们冲着我来!大爷,大娘,你们快走吧!”

            潘大海和金小妹在坟前磕完一前一后的走了。玉霞的哭嚎声如同鞭子一样在抽打着他们的心,:“我的傻儿子呀,你怎么能胳膊肘向外拐呀,老天啊,我的儿子都和我不亲了呀,我这是造的啥孽呀?娘啊,你把我给带走了吧!”

            潘大海和金小妹沮丧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金小妹说:“你这是头一回打我,算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就不跟你计较了。”

            潘大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小妹说:“我这心里咋空落落的呀,光宗在咱们家住了十来年了,他一步都没离开我,我就这么走了,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得劲呀。”

            潘大海又叹了一口气。

            金小妹继续说:“他们也是,咱们把他们的儿子养大,又给他们送回来,没功劳还有辛劳,可弄得连顿饭都没让咱们吃,你饿不饿呀?”潘大海说:“这怪谁呀?还不是都怪你呀!就那个小祖宗,平时你连句重话都不让我说,你都把他给惯成啥样儿了,玉霞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一开始你就是没安好心!”

            金小妹没想到潘大海竟然如此歪曲她的本意,她在玉霞和大河面前受气、受委曲她都能忍受,但她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丈夫伤她的心,她愤怒了:“你说啥?你说我没安好心?你咋能这样说我呢?你这是在伤我的心你知道吗?这个孩子是怎么来咱家你不是不知道哇,我为了这个孩子忍气吞声,受苦受累,你也不是没看到,他们这样说我也就算了,你咋也这样说我呀?我都是为了谁呀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老潘家吗?你咋能和他们一块儿冤枉我啊?”

            此时的潘大海已近乎疯狂,他对母亲的去世心生愧疚,对兄弟的怪罪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他委曲、他自责,他的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的烈火,金小妹的一番话点燃了那把火,他对她咆哮道:“你不让我不这样说我咋说?这个结果是谁造成的?啊?不都是你吗?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啊,可这个孩子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想怎么着你就让他怎么着,你自己棒着惯着还不算,还让我们全家都跟着你一起捧着他惯着他,你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给毁成啥样了?啊?你都把他毁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混混了,金小妹呀金小妹,这就是你捧出来的胜利果实,你别怪人家的爹妈不高兴,其实我对你的这种做法早就不高兴了。”

            金小妹委曲极了:“这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我能怎么教育他呀?你没说他两句,他就要回家去告状,你让我咋办呀?他要是真的闹着回了家,就玉霞那个脾气,倒霉的是谁呀,还不是咱娘吗?”潘大海比金小妹还要委曲:“你少提我娘,我爹他走的早,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娘,可我却连亲娘最后的一面都没见到,娘临走连句话都没给我留下呀,我可怜的亲娘啊,儿子对不起你呀,儿子不孝哇!金小妹,我恨你!恨你!”

            潘大海咬牙切齿、泪流满面,金小妹坐在地上哭嚎:“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我为了他们老潘家成年累月的忙,到头来啥也没落下,竟遭人恨了啊,潘大海!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但凡还有一点人味儿,你也不能说出这样捅我心窝子的话来呀,潘大海,我恨你!恨你!”

            潘大海说:“不管咋恨,这路还得走是,有啥事儿咱们回家再说,让孩子们给咱们评评这个理,你坐在这儿算是咋回事呀?”

            金小妹说:“走就走,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告诉你吧,我跟你这么多年了,我除了受委曲还是受委曲,我早就受够了我,回去咱们就离婚,谁不离谁就是老狗!”

            潘大海说:“这话我早就想说了,离,回去咱们就离,谁不离谁就是老王八蛋! ”

            他们谁也不理谁,一前一后地向火车站走去。上了火车,她拿出在车站买的大饼递给他,他接过大饼大口吃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出差回来的潘志兵闻听爸爸妈妈回来了,就去东风火车站接他们:“爸,妈,你们好不容易回了趟老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累坏了吧?”

            金小妹见到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流:“小兵啊!我这心里难受呀!”潘志兵说:“妈,您是舍不得光宗了吧?光宗是我叔的孩子,你就别再惦记了,再说了,光宗这一走,咱家少了多少麻烦事儿啊,他早就该回自己家去了。”

            潘大海说:“你听听小兵说的,那个破孩子早就成了咱们家的大祸害了,这都你的功劳,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啊!”金小妹说:“大河让光宗回家的时候,你为啥拦着不让回?你要是早点让他回家了,能有这事儿吗?我们家的大祸害不是别人,是你!”潘大海说:“你胡搅蛮缠!离婚!马上离婚!”金小妹说:“你没长人心,离婚,你不想离都不行!”

            潘志兵糊涂了:“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啊,爸,你是不是又惹我妈生气了,你赶紧给我妈道个歉吧。”潘大海吼叫:“我凭啥给她道歉啊?她欺负我大半辈子了,我不能再忍受了,我永远都不会给她再道什么狗屁的歉了!”

            潘志兵说:“爸,妈,你们别在这儿闹了行不行?好多人都在看着你们呢,有啥事儿咱们回家去说。”

            金小妹抹着眼泪说:“小兵呀,你让我回哪个家呀?我不能再跟这个老混蛋住在一块儿了,我一看见他我这心里就堵的喘不上气儿来。”潘大海说:“小兵呀,我是坚决不能和这个臭老太婆再同流合污了,我一看见她我这心里就冒火,这把火早晚得把我给活活的烧死。”

            潘志兵说:“要不咱们这样,爸,您回自己家去,妈,您去梁秀那儿?有啥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潘大海说:“不行,我要去小军家,我还要训练我未来的大孙子呢。”金小妹说:“你会带孩子吗你?你除了会吃,你能干啥呀你?”潘志兵说:“爸,这孩子的事儿还早着呢,咱们以后再说啊,妈,要不你先回自己家?”金小妹说:“好,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反悔。”潘大海说:“谁反悔谁就是王八蛋。”潘志兵说:“那咱们就快走吧,车还在站台外面等着呢。”

            接潘大海他们的汽车停在梁秀家的楼门前,潘志兵说:“妈,你不下车进去看看学校给梁秀分的房子?”金小妹说:“不去了,他住在这儿也没用,以后梁秀有了孩子,还得我来带。”潘大海下车说:“那是我潘家的孙子,你想都别想!”金小妹哼了一声说:“有本事你们潘家自己生孩子,别娶媳妇,老神经病!”

            司机都听乐了。

            潘志兵立刻出面叫停:“停! 爸,妈,你们都少说两句行吗?妈,你在车里先坐会儿,我把我爸送上去我就回来。”

            潘志兵送潘大海上楼,梁秀迎上去说:“爸,您回来了,我妈呢?”潘志兵对梁秀说:“先让咱爸住在你这儿,你给爸整点吃的,我把妈给送家去。”

            梁秀悄声问潘志兵:“哥,爸和妈咋还分开了呢?”潘志兵说:“老两口闹别扭了,你啥都别问,照顾好爸就行,爸,我走了啊。”梁秀说:“爸,我给您做饭去。”潘大海说:“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梁秀说:“爸,你先喝口水,有啥事儿咱们慢慢说啊。”

            潘志兵回到汽车里对司机说:“走吧。”金小妹抹着眼泪说:“小军不在家,他一个老公公跟儿媳妇住在一起方便吗?”潘志兵说:“妈,要不咱们再换回来?”金小妹说:“我才懒的理他呢。小兵呀,你爸他太伤我的心了,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潘志兵说:“妈,你受委曲了,咱们等会儿回家再说好不好?”

 

            晚饭后,金小妹抹着眼泪跟儿子诉说她受的委曲,潘志兵给她倒了杯水说:“你们就是为了这点儿事儿呀?”金小妹睁大了眼睛问:“咋的,这事儿还不算大呀?小兵,你说我待光宗是不是真心?”

            “当然是真心了,你对他比对我们几个都上心。”

            “可那个老东西说我是在害光宗,他太亏我的心了,哎哟,我一想这事儿,我心就疼。”

            “妈,要我说呀,这件事儿你们谁都没错,我叔和我婶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他们以为咱们家只要把他们的儿子给带出来了,他的儿子肯定就能成为公家人,这个理儿啊跟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妈,我爸他明面上是在怨你,其实他的心里更多的是自责和委曲。”

            “最委曲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我给他们带了十几年的孩子,我给他们送孩子去的时候,他们连口水都没给我们喝,就被他们给骂回来了。唉! 你爸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了,他还委曲啥呀?他会自责?哼,他要是会自责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我爸他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地儿倒啊,为了那个小祖宗,他忍气压气了那么多年了,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亲娘说没就没了,亲兄弟说生分就生分了。他心里的憋屈跟谁说去呀?他只能跟你撒气,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对你,你都是最理解他的人。”

            “他咋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呀呢?小兵啊,你就别再劝我了,那个老东西把我的心给伤透了,我说啥都不能跟他一块儿过了。”

            “妈,你真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让他剥削压迫了一辈子,我要翻身,我要跟他离婚,我坚决跟他离婚!”

            “妈,你们都这个岁数了还闹离婚,就不怕别人笑话呀?”

            “我都快被那个老东西给气死了,你不心疼我,还怕别人笑话,你的心都偏到你爸那去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金小妹放声大哭。

            潘志兵又急又气地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潘大海在梁秀家吃饭,金戈推门进来说:“二嫂,我大哥打电话说十万火急地让我到你这儿来?到底啥情况啊?哎?爸,你咋一个人在这儿?我妈呢?”潘大海说:“金戈铁马同志,你爸我无家可归了。”金戈说:“你咋就无家可归了呀?爸,您别着急,你慢慢跟我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潘大海说:“我跟你说哈,那个臭老太婆她太坏了……”

            几天后,潘大海问梁秀:“咱家的金戈铁马咋还不回来呀?”梁秀说:“爸,金戈妹妹出差了。”

            潘志军推门进来,梁秀惊讶地说:“哎呀,你咋回来了?爸,志军回来了。”潘志军说:“咋的,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啊?”梁秀说:“谁说我不高兴了?我就是奇怪,这个时候你咋回来了?你不会是当了逃兵了吧?爸,志军他当逃兵了。”潘大海说:“小猴崽子当逃兵?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潘志军笑着说:“哈哈,我是回来实习的,我已经要求毕业后分回来了。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妈呢?”梁秀说:“你能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快坐下吃饭吧。”潘志军说:“爸,我妈她为啥没来呀?”梁秀把一个馒头塞到潘志军的嘴里说:“吃饭。”

            潘志军满腹狐疑地吃饭,饭后,梁秀去看金小妹,潘志军问潘大海是怎么回事,潘大海如此这般地诉说了一番,潘志军问:“爸,你跟我妈的矛盾真的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吗?”潘大海态度坚定:“不可调和,没办法调和!”潘志军想了想说:“哦,既然都这样了,那你们就离吧,谁离了谁都能活,干嘛非要硬凑在一起不高兴啊。”

            潘大海意外地看着潘志军:“小军,那个离婚手续好办不?你让你哥帮我问问”。潘志军说:“我哥对您离婚的态度您不知道呀?”

            “他啥态度?”

            “我哥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希望你们离婚,他根本就不相信你们真的能分开,他说你们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了,你们早就融为一体了。”

            “胡说,我才不会跟那个臭老太婆融为一体了,那是同流合污。”

            “就是,两个人就是两个人,咋可能会变成一个人呢?”

            “要不你帮我问问,这个离婚手续复杂不?”

            “爸,您在领导岗位上那么些年,还不知道离婚手续咋办啊?”

            “废话,我又没离过婚,我哪知道这离婚的手续咋办呀?”

            “哦,对了,你干的是发射的活儿,跟离婚没关系。再说了,谁爱管离婚这破事儿呀?老话儿不是说吗?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处婚。”

            “少费话,你说你到底给不给我问?”

            “问,我一定问。爸,说实话,我打小就特崇拜您,在解放全中国和抗美援朝的战争中,您是大英雄,在这块戈壁滩上创业、发射,你还是大英雄,爸,您放心吧,就算你跟我妈真的离婚了,我照样会坚定不移地维护你,支持你,因为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我最最敬仰、最最崇拜的大英雄。”

            潘大海激动了“好儿子,你这么一说啊,我这心里头就顺畅多了。”

            “爸,你放心,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儿。爸,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啊。”

            潘大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金小妹跟儿子、媳妇诉说心里的委曲,哭的呜呜的。潘志军说:“妈,你受委曲了,我同意你们离婚,咱不跟他过了。”潘志兵震惊:“你疯了?”梁秀也吃惊地看着潘志军。

            潘志军说,“妈,我们兄妹可以没有爸,但绝对不能没有妈。妈是啥?妈就是家呀,有了妈,孩子们才有家。妈不仅是家的顶梁柱,还是家里的小太阳,没有妈的阳光照耀,哪有我们这几个孩子的茁壮成长啊?妈,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小时候,我们不认识爸只认识妈,是妈把我们拉扯大的。妈,您就放心吧,我永远都跟着妈。”

            金小妹的哭声渐小。

            潘志兵说:“咱们也不能没有爸呀。”潘志军说:“俗话说的好,宁跟要饭的妈,不跟当官的爸。哥,现在的形势你还没看出来吗?爸和妈咱们只能选一个,反正我要妈,我不管到啥时候我都不能没有亲妈。”金小妹说:“好儿子,妈真是没白疼你呀。妈这心里现在舒服多了。”潘志军又说:“妈,我们是你的坚强后盾,潘大海以前就是咱们家里的一个过客,现在他连过客都不是了,我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金小妹吃惊地看着潘志军,潘志兵指着潘志军说:“小军,你太过分了吧你?”梁秀也生气地说:“你,你咋能这样啊?”

            潘志军说:“咱妈这辈子容易吗?她为了老潘家吃苦受累,没功劳还有苦劳,可那个潘大海是怎么对她的呀?这对咱妈公平吗?我是妈的儿子,我坚决支持咱妈! 因为没有妈就没有我!”

            金小妹抱着潘志军呜咽地说:“我的好儿子呀……”

 

            走在回家路上的梁秀和潘志军小声地吵架,梁秀说:“你刚才啥意思呀你?”

            “你说呢?”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爸妈,我不愿意他们俩分开。”

            “你不愿意有用吗?他们听你的吗?”

            “天底下哪有儿女挑拨父母离婚的呀?这是缺大德你知道吗?”

            “我不挑拨,他们就不离婚了?”

            “你这是在为他们闹离婚推波助澜!”

            “他们不是还没离呢吗?瞧把你给急的。”

            “哼! 我不理你了! ”

 

            这天,下班号响了好一阵儿潘志兵才进家,金小妹早已摆好了饭,潘志兵看着桌上的饭菜说:“哇,还有红烧肉啊,真香! 妈,我爸最喜欢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在我面前提他,你成心不让我吃饭是吧?”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给你道歉,我再不提他了。”

            “吃饭吧。”

            金小妹给潘志兵夹了一块红烧肉说:“小兵呐,你都老大不小了,我听说你心里有人,那个人是谁呀?”

            潘志兵说:“妈,咱不说这事儿行不行啊,我看你也是成心不让我吃饭。”

            “好,不说就不说,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你连个家都没有,你以后可咋办呀?”

            “谁说我没家?我有爸有妈,有弟有妹,我有家。”

            “你又提他! 从现在开始,你们谁的心里还装着那个缺德的爸,就别要我这个妈。”

            “妈,请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离不开妈,也离不开爸,妈,你和我爸有啥大不了的非要离婚呀,有啥事儿说开了不就行了吗?你们总这样闹下去,就不怕……”

            金小妹把碗一摔,哭着进了里屋,潘志兵赶紧追了过去:“妈,我错了,您别生气呀! ”

 

            晚上,潘志军从回家来问潘大海梁秀去哪儿了,潘大海说:“梁秀去那边儿了,小兵不是住在阵地,就是住在点号,那个老太婆一个人住她不放心。”潘志军在书架上找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潘大海说:“你住在连队,家里就我和梁秀,不太方便。我想和那个老太婆换防。”

          “啥意思?”

          “我和那个老太婆换个地方住,梁秀就不用两头跑了。”

          “不知道那边儿愿意不愿意。”

          “你帮我问问。”

          潘志军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我明天就问,爸,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潘志军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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