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高唐,住在了白杨的那个32平方的家里,因为,白杨要上学,因为,白杨不跟我回到野村寨,别看这个小小的举动却不是一般的事儿,她这样一个特殊身份的人住在白杨那儿不仅有她的不适应同时也有她的不适应,她如何不适应?表现有三点:一是进的门来老是坐不是坐站不是站的,本来刚坐到桌子前腚还没暖热椅子就又跑到床沿上去坐,她问她,你咋老是坐不稳呢?她说,守着你老是觉着不得劲。二是吃饭怎么着也不对口味,她改着花样的给她做,她老是调不起胃口来,她问她,你咋老是不好好地吃饭呢?她说,你做的饭俺吃不服。三是晚上睡觉她老是睡不踏实,一会一醒,翻来覆去,她问她,咋睡不踏实呢?她说,跟你睡觉不习惯。她如何不适应?表现也有三点:一是进来出去的见了人不好意思,不管别人问不问总认为人家知道其中的事似的,毕竟那事儿不是光彩的事儿,毕竟那事儿是让人嚼舌头的事情,老觉着别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似的。二是和白杨老觉着隔着一层似的,一层怎么也戳不破的隔层,那隔层就挡在你面前,说也说的不顺畅,做也做的不通快。三是白杨上学去家里就剩下自已,别提那个孤单,站不住,坐不稳,没抓没挠的,真是十五个小老鼠挠心七上八下。

       那天晚上,月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本来已经睡下的她重新坐起来,顺手把白杨拉起来,把她拉入我的怀抱,她把真相一五一十地说给她。说完之后她对白杨说:“孩子,你说说,在这个事情中谁是最大的受害者?当然是我。可我面对现实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说说,我应该救夺了爱的情敌吗?可我救了。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世俗人眼里的那种情敌,她是一个明智而高尚的情敌,谁能做到当第三者而不破坏家庭?她做到了,你的妈妈是一个伟大的女性,我佩服她。孩子,如果说以前你是私生子,可自从我们给你爸爸妈妈举办了婚礼,虽然是阴婚,可那是被人们认可的婚礼呀,从那一时间起你就是合法的女儿了,就不是私生子了。懂吗?”

      月光,那明亮的月光,那明亮的发白的月光照在白杨的脸上,那张瓜籽型的脸上,她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那样不住地忽闪着,她看着她不住张合的嘴,她看着她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看着,忽闪着眼睛看着,那睫毛在月光中显得特别的长。她长得好漂亮呀,长得像仙女一样的漂亮。一个纯真的少女,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让人心疼不够的少女。她微微地张开嘴巴挤出一个字“懂”,她微微地点点头又挤出一个字“懂”。当一个“懂”字涌入她的耳朵时她把她紧紧地抱住,她使上力气抱紧了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睡着了,踏实地睡着了。

      说是说,做是做,我在给白杨讲道理的同时给她做饭吃,捡着花样的给她做好饭吃,她想吃什么她就给她做什么。给她洗衣服,帮她整理作业,晚上睡觉都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睡觉没人样的白杨夜间好蹬被子,她就把她安排在一个被窝里,搂着她睡,就从那月光下她说了“懂”字之后每晚都是她搂着她睡。给她讲故事,给她讲,过去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她讲,野村寨有个蝌蚪湾,湾里有蝌蚪,黑色的蝌蚪变成精,变成一个大蛤蟆,那大蛤蟆夜色里去偷瓜,瓜秧子拌倒摔了个嘴啃泥,讲得她听了“咯咯”笑。给她暖脚,下夜自习放学回来第一个事就是让她跟她暖脚,那脚丫子不洗就往她怀里伸,臭烘烘的像块大地瓜。白杨来了历假有时肚子疼,她就为她揉,用个暖水袋暖。她住下来,为方便给上高二的白杨辅导功课,就让白杨从学校搬回家住。我给白杨买来衣服和生活用品,让白杨衣食无忧。最让均瑶感动的是,她给她花一千多块钱买了个手机,在试手机的信号时,她特意给同学打电话说:“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已上高二的白杨一大早6点多就去上学,她早起给孩子准备好了早餐,晚上白杨下夜自习回家已经10点了,她就到学校门口去接,接回家后天天都让孩子吃上一顿热饭。白杨的衣服她给洗,书包她给缝,白杨的车子她给修。白杨一度受自卑心态的困扰学习成绩明显下降,在她的帮助下,成绩提高飞速。

      就在她全心身的照顾白杨时,她的儿子陈默找来了,已经25岁大学毕业的陈默,在聊城热电厂当技术员。他看到她把母爱分给了白杨表示很不理解,他要求她回到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他撒娇说:“儿子回到家没人做饭吃,我经常泡方便面,没人给我洗衣服,自己洗不干净。你干嘛偏心照顾一个外人?”

         从没有动过儿子一指头的她打了儿子一个嘴巴:“不是妈妈不疼你,也不是妈妈不管你,可你这个小妹妹更需要妈妈,你知道吗?她是你的亲妹妹,是一个血缘的亲妹妹,咱们能不管吗?儿子,理解妈妈吧,咱们就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儿子向她认了错,那天晚上等白杨回到家中时,她儿子先和她打招呼,白杨开始也不适应,对哥哥很冷漠,她就掏出100块钱递到白杨手里说:“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然后安慰白杨说:“以后有哥哥了,看谁还敢欺负俺家白杨?哥哥是大学生,让他辅导你功课,保你能考上重点大学。”一席话说得白杨高声喊了声“哥哥”。

      有一次,白杨哭着回了家,问她咋回事,她只是哭却不回答。她原以为她哭一会儿就没事了,可等她买菜回来发现白杨不见了。这孩子怎么呢?她去哪儿了呢?打她的手机是盲音,问学校老师,老师说不知情。这个时候完全是一种心理的感应,她猜均瑶肯定是跑到她父母坟上去了。于是,她打了农用三轮车就回到了野村寨,她在小卖部里买了烧纸,买了香,买了供品,让三轮车直接把她拉到坟地。

     刚收过玉米的土地,地上铺着被收割机粉碎了的玉米稭,踏上去软软的。陈家的坟地有着尚好的风水,坟墓的南面是环抱着的古运河,河套里是杨树林,杨树林前面是庄稼地,庄稼收后特显宽敞。坟墓的北面是一条水渠,水渠里有黄河引来的水,那水绿莹莹的,渠坡上长着茂盛的草,那种肥土地里长出来的肥草,收玉米时节的草已由绿变得发黄。远远的她看着这陈家祖坟看到了一个姑娘跪在坟墓前,那像是一副油画,她轻轻地走过去,没有呼唤白杨,而是和她一样跪在祖坟前,点燃了烧纸,供上了供品,她小声地吟道:“公公、婆婆、爷爷、奶奶、立柱、小红,我和白杨来看你们了。如今,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们看看白杨,白杨和我一切都和解了,你们安息吧,放心的安息吧。”

    白杨扑到我的怀里。她说:“妈,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我有两个疼我的亲妈!”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跑到这祖坟地里来,她也没告诉她为什么。

      她对白杨说:“让我们为坟墓添添新土吧,对,就这样,一锨一锨地添,添上去,把新土添上去,寄托我们的哀思。”

      添上新土的坟墓黄中见红红中见黄,南面的杨树林绿中见白白中见绿,北面的水渠里的水绿中见蓝蓝中见绿,天地间好一幅秋天的图画。

      白杨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原来我和白杨是老乡,她的干妈妈杜书香就是我的老师,一二年级的老师,我应该管白杨叫妹妹,叫她一声亲妹妹。

         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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