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只忠于主人的狗

            怎么来比喻呢?他像什么?像一只忠于主人的狗?不怎么准确也不怎么好听,那么他像什么呢?对,像牧羊犬?对,这样就对了,把他比喻为牧羊犬她自然就是那可爱的小羊了。有一首歌叫《在那遥远的地方》她是那位好姑娘,他就是那小羊依偎在她的身旁,让她用皮鞭轻轻地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现在就是那条牧羊犬,依偎在她这小羊身边保护我的安全。难道不是吗?当有狗呀、猫呀、猪呀、鸡呀靠近她的小屋时他会将它们赶走。当学生们拥堵在小屋前他会将他们疏散。当不三不四的人要靠近小屋他会将其阻拦。那天夜里,夜色黑暗,她在梦中被一激烈的撕打声惊醒,她爬到窗边借着暗光向外看,看到陈立柱正在与一个用白羊肚毛巾包了头用口罩蒙了脸的人在搏斗,虽然看不到激烈的肢体对击的情景,但那激烈的搏斗声让我毛骨悚然。陈立柱太勇敢了,他被打倒了会打个滚站起来继续搏斗,他被打破了嘴会把一口的血喷到对方的脸上并向其还击,就听着陈立柱啊啊地叫着摔倒下去,那人朝他压去,把陈立柱重重地压在身下,然后就听见暴打声。这时她叫一声狼嚎般的尖叫,那人从陈立柱的身上翻滚下来在地上打滚,陈立柱又骑到他身上,一阵暴打,只打的那人求饶叫着“再也不敢了。”等这场激烈的战斗结束后我从小屋里跑出来,在那黑色的夜色中她抱住了他。

            自然的,一切都是自然的,自然的就是不刻意而为之,不知不觉之中白杨的妈妈就把陈立柱家当成了她的家。怎么不是呢?他爹他娘像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对待她,他像对待亲姐姐一样对待她。

            当家的感觉进入她的大脑和情感之后,觉到了温暖,觉到了安全,觉到了欣慰,家是多么好的一词呀?家是多么好的一个向往和追求呀?

              既然这里是家了,那房子,那羊圈,那火炕,那锅台,家里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熟悉;既然这里是家了,就爹是爹,娘是娘,碾子是碾子,缸是缸了;她就觉着他的爹和娘也像济南的教授的爹和娘了,济南的叫爸爸妈妈,野村寨这里把爹叫作答答,把妈妈叫作娘。当然不叫答答也不叫娘,叫归叫,感觉归感觉。最让她动情的是她把陈立柱完全当成了弟弟,亲弟弟。如果说原来只是对他有所好感,如果说原来只是觉着他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如果说原来她和他只是同事关系,现在应该说不仅仅是好感而是亲感,不仅仅是认为是个不错的男孩而是特别好的男孩,不仅仅是同事关系而是又加进了一层姐弟关系。不允许吗?她内心感情的事谁又知道呢?谁又有权力干涉呢?

              有了家的感觉后她想到的是怎么样帮这个家过上好日子,就当时的情境就是怎么吃上饭,不挨饿,于是,她把我所有的口粮都贡献给了这个家,把工资的三分之二补贴给了这个家,另外,还经常让济南爸爸妈妈寄些粮票、布票、油票之类。济南的爸爸妈妈虽然对下乡的选择持反对态度,可一但她走上了这条路他们还是继续疼他们的女儿。

              对陈立柱有了亲弟弟的感觉想到的是怎么改变他的命运,怎么让他走出这个穷村走向广阔的天地,怎么让他成为一个人物一个让人羡慕的人物,怎么让他成才成为一个栋梁之才,是的,女人的心是善良的,女人的心是有情的,女人的心是敏感的。

              坐在窝棚边上,坐在月光如水的窝棚边上,就像坐在荡漾在大海中的小船上,白杨的妈妈问他:

              “你愿意走出野村寨吗?”

              他说:“当然,当然愿意走出这里。”

              她问他:“你愿意成为一个人才吗?”

              他说:“当然,当然愿意,只有傻帽才不愿意呢。”

              她问他:“你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人才走出野村寨?”

              他说:“读书,考大学,只有这条路。”

              问他:“那么我来帮你读书好吗?我来辅导你功课好吗?”

              他说:“我早就想说呢,就怕你不同意,真得,你真得愿意帮我?”

              她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那还用问吗?不用问,因为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姐姐。”

              那天我们面对那挂在半空里的月亮久久地坐着,目送着月亮往西走去。

              她把我读过的高中课本一一找来,把用过的辅导材料一一找来,把用过的文具找来,从此他们进入了高中课程的复习。白天她在学校里教学生,晚上挑灯夜战辅导陈立柱。

              说实话,陈立柱虽然聪明可基础太差,他只在金郝庄农中上了一年高中,那也是半工半读式的,加上那个年代教师不敢教书,学校不敢抓教育,只有在抓革命的前提下促点教育。说语文数学不好说有多差,就说英语吧,他英语几乎是一词不通,几十个字母都背不熟,尤其说辅导不如说从头教,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教,每天必须熟记5个单词成了铁打的任务。陈立柱确实是个有志青年,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很刻苦,很认真,也很灵透。我对他是不惜余力,她省吃俭用,把钱大都花在了给他买辅导材料,买生活用品上。

              当她把他认为是自己弟弟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想法在不依不饶的纠缠着,弟弟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怎么能是眼前这个土包子老农民?怎么能穿着布扣儿粗布褂子免腰的粗布大裆黑裤子粗布袜子装进圆口的铲子鞋里?怎么能蓬头垢面?怎么能头发是他娘用剪子剪的草帽头儿?她要让他成为的弟弟,已经认为他是她的弟弟,既然有这种缘份了,既然有这种感觉了,那就得这样了,怎么样了?去改变他,用她的办法,用能力,智慧去改变他。不仅仅要让他走出野村寨,还得让他人五人六的站在世人面前。我要改变他从最直接的方面做起,最直接的方面莫过于改变他的蓬头垢面,于是,她把他叫到跟前,让他按她的指令洗头,一遍一遍的洗,打肥皂,散洗衣粉,彻底洗干净,就在这时候一个好主意产生了,给他理发,然后给学生们理发,她去买一套理发工具,无非一把推子,一把剪子,一把梳子。她把这个突然想起的主意向陈立柱一说,他立马同意,而且提出来让她在他头上学理发、练理发,学会了,练会了再给学生们理。

              洗过了头脸再理过了发,再看陈立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虽然她是边学、边练、边给他理的,虽然,不止一次的推子夹了头发,夹的他“哎呀哎呀”直叫唤,虽然,一会儿把那儿剪了一个豁子,最后还是相对整齐了。开始理的是长发,后来就一遍一遍地练理发而理成了短发,最后理的几乎成了小秃子,陈立柱照着镜子笑,说“姐姐真能,能的能把长发理短了,能把短的理没了。”

              陈立柱旧貌换新颜了,洗了头脸理了发,她给他换上了一身篮色的中山装,一双黑色的北京老布鞋,上衣口袋上别上一支钢笔,眼上戴上一副白色的风镜,这小伙一打扮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打扮起来的陈立柱左右前后的照镜子,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地叫唤,那一会简直就成了一只欢快的小狗,在主人面前那个撒欢呀,摇头摆尾,趴下打滚,站起做辑,使尽所有的巴结技能。那一会儿她看到了陈立柱的另一面,这个看上去像个傻瓜般憨厚的他有着机灵讨人喜欢的另一面。她越加的喜欢他了。他问她,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怎么样回报你呢?她就说我不需要回报,只需要你心里有我这个姐姐就够了,你想我是你姐姐了还图回报吗?他说那不行,俺得好好地回报你。

              当天他回报她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把他家的水缸搬到了她的屋前,并从古运河里挑来水灌满,他对她说你不能直接用湾里那黄水洗脸刷牙,用那湾里的黄水洗脸会把脸洗黄了,洗黄了脸像个黄脸老太婆多难看?用那黄水刷牙会把牙刷黄了,一口的黄牙像什么?像俺村里的那个媒婆。他无意中对她说,昨天那个长着一嘴黄牙的媒婆又来给他说媒了,说的媒是周庄村的,那个周庄村的姑娘他认识,曾在野村寨村小学读过书,小名叫小皮荣,长得跟个傻小子样。她听了心里就像有块啥东西卡脖子里似的,人家说媒与她有啥关系?农村人小小的年龄就得说亲,不然就找不到了,陈立柱已是十七大八的男人了,有人说媒很正常。她便问陈立柱,你和那个小皮荣见面了吗?他说我哪里去见面,我现在才不找媳妇呢,才多大?十七岁呢。怎么着也得过了二十。她说过了二十不就老了苗了?他说怎么能呢?你们城里人不都是二十七八才找对象吗?你看你都二十三、四了, 如果在农村就算是老了苗了,在农村哪有二十岁嫁不出去的女人,二十岁嫁不出去就没人要了,在城里叫剩女,在农村叫老姑娘。话题扯到谈婚论嫁上咱们咋就那么多的话呢?她就问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他不吭声,放下扁担,蹲在地上,捡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的画。她再问他你想不想找媳妇?他干脆拾起扁担又挑水去了。他挑来水倒进缸里,放进去一些白矾,用棍子搅动,然后他告诉她这水沉淀好了就非常的清沏,洗脸刷牙洗衣服做饭是最好的。她问他你把你家的缸给我搬来了你家里用啥?他说爹娘那脸黄不黄的没啥,他们不刷牙甚至于不洗脸,我也是,不刷牙的,洗脸跑到湾里胡拉一把就行了。再说把这缸搬到你这儿来了,我们家里还有一个呢。她就说他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学会刷牙,他说没牙刷也没牙膏,她说这个我给你,他马上高兴地表示那我就每天来你这儿洗脸刷牙。她说当然好。从那陈立柱就天天到我这儿来洗脸刷牙。先说洗脸,他洗脸总是用手捧起水来往脸上胡拉,她就教给他,洗脸要用毛巾,把毛巾托在手掌上将水擦到脸上去。刷牙那更是外行,他把牙刷捅到嘴里就左右拉锯,她教给他,牙刷要上下刷,不能左右拉。他一一学会就很认真地做起来,这个人最大的好处是好学,只要你让他学他就会学的很认真。

              当天回报我做的第二件事是给做了一支秫秸哨,秫秸哨是个啥东西?这事得说一下来龙去脉。野村寨,也可能是鲁西北这一带的民间时兴秫秸哨,秫秸哨说白了就是民间的一种乐器。当然这种民间乐器只是用于自娱自乐不登大雅之堂,陈立柱对其特别擅长。他能用秫秸哨吹奏歌曲、戏曲、学鸟语、方言等,只要他想表达的声音他都能用秫秸哨表达。

              他取一二寸长的秫秸尖儿,用小刀割起一个舌头,用针把秫秸尖儿里的瓤儿掏空,含在嘴里一吹便响,“吱吱”的那种响,要想让秫秸哨发出优美的声音,吹歌、学鸟叫等就需要特别的训练,他把秫秸含在嘴里先是试了试了响声,然后就用秫秸哨吹奏了一曲《天大地大不同党的恩情大》的歌曲,那真是惟妙惟肖。他让她把秫秸哨含在嘴里,我只能吹得响而吹不出任何曲儿来,他就教她如何用气如何用劲如何该气大气大该气小时气小,根据他的指导练了好半天果然也能吹出点调儿了,他对她讲要想吹好秫秸哨就得下功夫练,只有练得多了才能掌握它。她真得练起来,大概练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有些简单的比如《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能吹出来了,但优美程度远远不如陈立柱吹的。

              高兴之余白杨的妈妈买了一辆自行车,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加重的,大飞轮的,为的是让陈立柱骑自行车驮着她,想像着陈立柱骑着自行车她坐在自行车的后依架上,她把头靠在他的背上,用胳膊拦着他的腰,在那乡间小路上驰骋,是多风光多惬意的事呀。可他这个傻瓜却不会骑自行车,不会骑不怕,她来教,教他骑自行车就在村东边的那个场院里,场院里有两个麦秫垛,教累了就坐在麦秫垛根下歇一会儿。陈立柱学的很快,学得快的原因有两点,一点是他特别的机灵,动作很敏捷;二是他长着一双长腿,车子歪不了。开始几圈她扶着车的后依架,渐渐的就放开让他自已一圈一圈的骑。不出三天他就骑熟了,不到五天他就可以骑着自行车驮她上路了。他驮着她在村里的胡同样的小街上串行,他驮着她到新集去赶集,他驮着她到金郝庄完小去开会,这几乎成了野村寨当时的一道风景,羡慕的那些乡亲们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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