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痼疾,一直备受社会舆论关注,也为老百姓所痛恨。可悲的是,我们年年防腐,天天治腐,可腐败案件如久治不愈的牛皮癣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来,大有前仆后继,不怕斩尽杀绝之势。”

  县委会议室灯火辉煌,旅游公司的班子成员被县委一班人召集开会,个个耷拉着脑袋,表情严肃,听县委书记训示:“总书记讲过,要有踏石留印,抓铁留痕的力度查处腐败,可总有人顶风而上,破坏纪律,不怕杀头!这样的人,是党的蛀虫,社会的毒瘤,必须铲除!”

  书记讲到这儿,拍案而起,眼里冒出怒火:“这个败类,就是县旅游公司的吴德!经查实,他存在严重的经济和作风问题。昨天晚上,市纪委已对该同志实行双规!同志们,这是痛心疾首的教训呀!今天,县委已成立工作组,从明天起进驻旅游公司,全县也要进行作风整顿!我们一定要引以为戒,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听着县委书记铿锵有力的训导,我先是感觉像演戏一样,有点好笑。后来,越想越不对,开始忐忑不安,后就是脑门出了一层细汗,但依旧强作镇定把会开完。

  按说,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我突然想到,假如吴德供出与王莹有染,说出王莹给我戴帽子争取副总经理提名的事,会不会处理我?如果处理,会是什么结果?副总经理的位置还好说,大不了不干,可是,这绿帽子的事如果传出去,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同事、面对朋友呢?

  回到公司里,我坐在办公室,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心烦意乱,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郑美艳一阵风刮进我办公室,把门关上,背靠着门,看着我奸笑,还故意把胸脯挺得很高,讽刺我道:“蒲副总经理,你行呀!本事够大呀!”

  我不明所以,心里别扭,就捂住胸口,严肃地说:“郑总,您别一惊一乍的,我心脏不好。”

  郑美艳一屁股坐到我身前的办公桌上,探过身子,一手扶住我肩头,一手拧我耳朵,拧得生疼,我咧嘴,却不敢叫,怕外面有人。郑美艳生性泼辣,见人自来熟,可泼辣到这肉麻的程度,熟悉到这贴身的程度,我是第一次见到,有点承受不起。

  “蒲哥,嘻嘻,你装什么蒜?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你什么阵势没见过,什么女人没抱过?哈,还想跟我假正经。再说,你干女儿都那么大了,这干爹没有吃过腥?鬼才相信呢!现在的时代,干爹是流行色,你很追潮呀!好了,别绷个脸,不逗你了,我们谈个条件吧!”

  她的胸开得很低,正对我的脸,我的心怦怦直跳。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还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色鬼,都会拜倒在她的裙子下面,我喜欢女人,但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蝎毒女人呀!我站起来,喝口水,愤怒在心里不断积聚。

  “郑经理,您太过分了吧!我干女儿是我资助的困难学生,从中学到大学,我与她清清白白,您也清楚,请不要信口开河!你这样说,是刺激我?还是有所求?您这种莫须有的造谣让我难以承受!请您尊重一下我的人格,好吗?”郑美艳居然以干女儿诽谤我,人言可畏,太可怕了!我极其生气,却十分低沉地喊道,“郑经理,您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条件?我得罪过您,与您有很深的交情吗?”

  郑美艳拉一把椅子坐下来,歪头看我愤怒的表演,并不答话,脸上依然带着笑。

  这笑里,有得意,有嘲弄,有可怕的成分。这笑,让我想到了王莹父亲王得意的笑。王得意站在台上批斗我父亲时,就是这样的笑,虽说过了这么多年,还深深地烙在我的脑子里,不能忘却。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应对郑美艳的计策。

  “喂,行了,行了,逗你呢,还当真了。对了,咱们公司班子调整,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我没有想法,我肯定推荐您当总经理!”

  “言不由衷吧?嘻嘻,浦经理,你是旅游公司土生土长的,我是外来户,你这样说,不觉得很虚伪,很吐槽吗?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我们蒲大才子会没有想法!”

  想到绿帽子的事,我摇摇头,挤出一丝笑:“郑经理,您放心,您是享受政府补贴的人才,是县里的红人,您最有能力,我不会跟您竞争的,我十分清楚自己吃几碗饭,您把心放肚子里,也不用跟我讲条件,我推荐您,一定!”

  郑美艳笑了,笑得很妩媚,得意地说:“蔳副总,你想多了,想复杂了!我来呢,并不是想说咱俩谁当总经理,而是跟你谈一个条件,是喜事,嘻,你猜?”

  自从郑美艳来到公司里,我一直彬彬有礼的跟她相处,没有过多的交往,她会跟我讲什么条件呢?我皱起眉,心里纳闷,也有好奇。

  “好吧,那我直接点,免得你猜来猜去!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让我老公把你爱人王莹派到海外公司去,你同意吗?”

  “派她去海外公司,她同意吗?”听到王莹要去海外公司,我窃喜,忙问,“何时走?我不管她的事,只要她愿意,我不拦着。”

  “你肯定?”郑美艳不相信地看着我,慢吞吞地说,“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可想好了!”

  我用力点头,神情变得轻松。假如王莹能到国外工作一段时间,离婚的冷战,娜姐的尴尬,孩子的纠结,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延迟处理这些烦人的事,是目前更好的方法。

  “那好!蒲副总这么痛快,我也痛快点!作为对你的补偿,你的干女儿孙晓小姐升任总经理助理,也就是给我老公当助理,会被公司正式聘用,你没有意见吧?”

  金百合集团待遇高,工作环境好,是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应聘单位,孙晓能够成为正式的职工已相当满意,如果能当上总经理助理,真是万分荣幸!

  “好!好!”

  我握着郑美艳的手,摇个不停,却没有想到郑美艳有着更深一层的用意,或者说别有用心。她突然贴近我耳朵,吐气如兰,柔声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脸一红,心微微一动,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调侃道:“难道要以身相许?”

  “嘻嘻,我认为可以考虑,这是最实际的感谢!”说完,郑美艳自嘲地笑笑,又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讨厌悲哀,可我们又重复设计自己的悲哀,无休无止,难道,我们就不能给悲哀找个出口吗?蒲大才子,我相信你有能力当总经理,我支持你!”

  郑美艳一阵风刮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目瞪口呆,想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回到家,我给王莹打电话,她半天不接,给她发个短信:“娜姐已带儿子回家,一切都好,请放心!”过了半小时,王莹才回短信:“我已知道,不必解释,哥安心就好。”

  我再发短信:“闻听你要调海外公司工作,可否同意?”

  她立即回短信:“是,心中有把刀子,我只能这样选择!”

  躺在沙发上,我隐约感到我与王莹之间的情感隔阂已不可弥补,想到我们结婚后风风雨雨的这么几年,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编短信想告诉王莹:娜姐查过,王凯不是我的儿子,你不要乱猜疑,请你相信,我与你结婚后,与娜姐绝对是清白的,我发誓。

  望着一片狼藉的家,我想了一会,又删除了短信。这个世界,誓言成了假话,发誓成了神经,我空洞的解释又有什么说服力呢?当年,年少的她看到了我与娜姐之间的全部,应该会恨我,应该会把我视为禽兽不如的男人,可她后来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难道这是她给我戴绿帽子的原因吗?

  百思不得其解,我越想心里越烦,越想越没睡意,打电话,约陆天吃饭。没有想到,陆天带来孙晓,让我大为吃惊。孙晓一进门,就抱着我脖子转圈,甜甜地叫着爹嗲,跳个不停,惹得陆天哈哈大笑。

  陆天笑够了,才说:“老兄,一个破总经理被抓,多大个事呀!你没有贪,没有养小三,还怕查?知道你想不开,我就把你宝贝女儿叫来了,这下开心了吧!”

  我让孙晓去大厅点菜,趁着机会,对陆天说:“上段时间,郑娘们告诉我,有人告吴德,才几天的功夫,就立竿见影。看来,这次反腐要动真格的,你跟当官的经常交往,也要特别当心,别犯事,我可救不了你!”

  陆天蔑视地说:“吴德老兄呀,肯定是得罪了上头的人,不然,这点小钱不会拿下他!他犯的这些事,根本就不叫事,跟上面的有些人比起来,也就是小老鼠,现在的大老鼠遍地都是,打得过来吗?风气坏了,治表不治本呀!这年头,男人愁私房,老人愁心房,打工愁租房,住院愁病房,分娩愁产房,结婚愁新房,小市民愁拆房,老百姓愁住房,制片人愁票房,富人愁二房,吴德正在愁班房呀!”

  “别跟我谈政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应该愁官房!你买的别墅,以后人家官大了,再跟你要回去,你的钱会不会打水漂?”

  “打水漂?哈,做梦吧!就是打水漂,也要打得值,也要感谢我,送我双倍的钱!我是生意人,做的是正当守法的生意,跟你们反腐有屁关系呀!”

  “有呀!比如,你请当官的吃饭,你给当官的送妞,这些不是违法吗?别说我没有警告你!”我碎碎念说了一通,还是不放心地问陆天,“吴德被抓,他的嘴把不住门,给我戴帽子的事,肯定天下大白。副总经理,我可以不当,但是,我这老脸往哪儿放,还不让人家吐口唾沫淹死?”

  我把郑美艳找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天。当然,郑美艳最后抛绣球的事,我没有敢告诉陆天,我感觉郑美艳假装抛绣球,故意撒网让我上钩,还是小心为上,不能因为接绣球掉进网里。生活中,人不可能没有欲望。但欲望应该是有止境、有情感的,没有止境没有节制的欲望,肯定是犯罪的渊薮,最终害的只能是自己。

  陆天听我说了,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在火车上,有专家对一个农民说:我出一题,你若不知,就给我5元;你出一题,我若不知给你500元,如何?农民同意。专家说:月亮距离地球多远?农民一言不发递给专家5元。农民问:上山3条腿,下山4条腿,是啥动物?专家苦思无解,无奈给农民500元。专家追问:是啥动物?农民递给专家5元,继续睡觉。”

  我听完哈哈大笑,问陆天:“你的意思是说,面对郑美艳,我可以当个农民?”

  “那必须滴!不过,对这个女人,要十分小心,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出了一个相当牛逼的办法,正想找你合计合计,我们可以利用孙晓,查清赖天荣的一些真相;我再安排个人,接触郑美艳……”陆天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我觉得有点冒险,也没有太大的必要,正想反驳,孙晓回来了。

  陆天打开一瓶法国红酒,尝了一口,问孙晓:“丫头,你去了这么多天,总体感觉,赖天荣这人,咋样?”

  孙晓笑了笑,看看我,点点头,才说:“总体感觉是个人物,老谋深算的那种,看起来还算不错!”孙晓出落成了大姑娘,想到小时候她长得瘦瘦弱弱的,背着大书包,挂着鼻涕上学,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我心里多了一分自豪。如果没有我的相助,她肯定还在山沟里砍柴打草,也许早已结婚生子了。

  我跟陆天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直低头吃饭,默默观察我们的孙晓终于忍不住问道:“爹嗲,陆叔说,你找我有事,到底什么事?”

  我看看陆天,陆天又卖关子,念了手机上一段短信:“当年,山西土皇帝阎锡山问幕僚名士赵承绶:什么叫政治?赵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阎笑曰:没那么复杂!所谓政治,就是让对手下来,自己上去!阎又问:什么叫宣传?赵洋洋洒洒,谈古论今。阎更加不屑,道:没有那么复杂,所谓宣传,就是让大家认为咱们好,别人不好!师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也,丫头,你听明白了吗?”

  孙晓摇摇头,不明所以,微笑着看我,我示意继续听陆天说。

  孙晓倒满了一杯酒,站起来,问道:“陆叔,我敬您一杯酒,假如我猜到了您的用意,你是不是干了?”

  陆天满意地看我,豪放地说:“对!一定要干了!”

  “那好!一言为定!”孙晓喝完了杯中酒,简明扼要地说,“陆叔让我多接近赖董事长,掌握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多掌握他老婆郑总的一些事,为我爹爹升职想办法,对吗?你们官场的事,我还是懂一些的!”

  陆天喝光了杯中酒,赞许点头,随即喊道:“他妈的老蒲,你有一个这么聪慧的宝贝女儿,还不喝干!”

  听着陆天的赞扬,我心中更加得意,喝光了杯中酒。

  孙晓几杯酒喝完,脸蛋红扑扑的,更加靓丽。

  我说:“陆总呀,你关注一下,身边如果有不错的小伙子给我们丫头介绍一下,现在的社会,结婚要趁早,只要素质好,家庭条件不错,责任心强,就没有问题!”

  “爹嗲,你讨厌!我才不会结婚呢!”孙晓端着酒杯,搂我脖子撒娇,非让我喝酒,还说,“我还没毕业,你就撵我,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陆天得意地笑着说:“法律规定,男人22岁才能结婚。可是,18岁就能当兵,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当兵扛枪去打仗,比做丈夫容易;这说明,在军队训练,比跟老婆过日子容易;这说明,这世间的女人比敌人更难对付!”

  我与孙晓跟着陆天笑,陆天看看我,再看看孙晓,端起酒杯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老蒲,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算是这个世上最铁的哥们,我有个不请之求,请你满足我!这个丫头,为了你爹嗲事业有成,别人少说他的闲话,我临时决定,以后,你当我的干女儿,下个月挑个良辰吉日,举办一个仪式,到派出所办个手续,把你的户口办到我的名下,算是我女儿,以后你可以继承我的遗产,行不?”

  “啊?老弟,这可是上千万呀,不行,你不能这么草率!”我吃惊地看着陆天,陆天淡然一笑,悠悠地说:“钱是什么?钱就是一工具,钱就是祸害的精。世间的真情跟钱不能相提并论,如果一个人,只能为钱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孙晓停止了撒娇,安静地看看我,再看看陆天,眼睛里全是泪水,她被我们哥们之间的真情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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