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你们都给我起来,这都是哪和哪啊,谁说我要走了啊?”严华擦着脸上的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跪在地上的景双和小琴拽了起来。

  景双望着那个包袱,半信半疑的问严华“嫂子,你真的不走了?”

  “我往哪儿走啊,谁说我要走,不走,你们还没有长大成人呐,我不能走!”严华回答。

  “那、那、那你拿出来那个包袱想干啥啊?”小琴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问严华。

  “嗨,你们呐!这天就要冷了,嫂子不是不会做棉衣吗,我那是想拆开看看,看看棉袄和棉裤究竟是怎么缝到一起的,看会了嫂子好给你们做棉衣服嘛!”严华哭笑不得的说。

  “看就看呗,咋还要拿着包袱出去看啊?”景文不解的问严华说。

  “在这个屋里拆,那棉花绒不得飞的哪都是了啊,你还好说,这要是呛着恨恨怎么办啊,啥也不懂还跟着瞎起哄,这可真是滴!你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这么点事,看让你给搅合滴,孩子哭老婆叫的,这都成什么样了啊?你真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严华责怪着景文说。

  “我就说嘛,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了,你才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呢,是吧?嫂子!”小琴破涕为笑的问严华说。

  “嫂子不走,嫂子是不会扔下你们的!”严华一把搂过来小琴,喃喃自语的说。

  严华自小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看书。只要是一有时间,她就会捧着本书,看个没完没了。对于针线活,她从来都没有摸过一下,就连衣服的纽扣掉了,都得是严嫂给她缝上,所以说要想让她做这针线活,那就更别提有多难了。

  本来她背着那个大包袱,是满心欢喜的去找严嫂帮忙。谁料,严嫂不但不帮忙,反而还给她数落了一顿。严华回来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严嫂的那些话,不但刺耳,更加刺心。受到刺激的同时,也让严华更加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这就叫什么是求人不如靠自己!

  既然这棉袄和棉裤,都是人用两只手做出来的,那么同样都是人,同样都长着两只手,为什么人家能做出来,而我就为什么不能呢?

  没有人教我怎么做,我可以把棉袄和棉裤拆开,看看这些玩意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严嫂知道严华的脾气,从小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不服输,总是有那么一股子韧劲。她是赌着气走的,想必这会肯定在家里比划上了。于是,严嫂便趴在严铭的耳朵跟前,小声的告诉他说“去你姐家一趟,看看她在干啥呢,你别说是我让你去的,看完了你就鸟悄的回来。”

  “嗯呐!”严铭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严华家。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严铭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告诉严嫂说“妈,我姐在家呢,她把你给她做的那件红棉袄给拆了!”

  严嫂听罢笑了“呵呵呵,看起来我猜的没错。这个倔丫头,她才不会善罢甘休呢,这不,开始琢磨上了吧!”

  “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的呢?她起早贪黑的上个班,还得带着孩子,能帮你就帮她一把呗,真是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严志忠瞥了一眼严嫂生气的说。

  “你可是知道啥个呀,这就叫打出来的老婆,摔出来的泥,我不这么逼她,她一辈子都不会做针线活!”严嫂振振有词的说。

  “得得得,你是墨索里尼的徒弟,我是说不过你!”严志忠说着严嫂。

  严华打开那个带着双喜字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来她结婚时候,严嫂给她做的那一身棉袄和棉裤。东北人管这叫上车的棉袄上车裤,意思是说姑娘出嫁那天,是要坐着车走的,必须有一身新的棉袄和棉裤。一般有讲究的人,都会把这身棉袄上车裤给保留起来,因为这是代表沾有喜气的福根。

  严华结婚以后,就把这身上车的棉袄上车裤给包起来了,放到了箱子的最底层,而且她也从来就再也没打开过那个包袱。为了学会怎么做棉衣,严华只好把上车的棉袄上车裤都给拆了,而且是一针一针拆的。因为她要弄明白,这棉袄和棉裤到底是怎么缝上的。

  聪明伶俐的严华,无论学什么都不费劲,一看就懂。拆完了那身上车的棉袄和棉裤,她基本上就已经出徒了。

  她白天要上班,晚上吃完饭还得要洗洗涮涮。都收拾妥当后,还要把恨恨给哄睡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开始做针线活。

  因为严华的悟性好,手快也出活,没几天的功夫,全家人都穿上了她做的棉袄和棉裤,那针脚与严嫂的活计比起来,基本上也相差不了多少。

  当严嫂看到小琴穿着严华做的棉袄时,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真是你嫂子做的?”

  “是啊,这就是我嫂子给我做的啊,咋了严婶?”小琴仰着脖问严嫂。

  “我的丫头真行啊,这针线活都赶上我做的了,哈哈哈,真是不逼不成才啊,看起来我还是逼对啦!”严嫂自豪的笑着说。

  那个年代,人们的工资都不高。景文的和严华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七十元。凭着这点可怜的工资,来养活这个五口之家,那日子是可想而知有多难了。不说别的,就说平时按人口供应的那点猪肉吧,严华任可把供应票送人,连一斤猪肉都舍不得买,因为真的就是买不起。有买肉的钱,还不如多买几斤私粮呢!

  这副食跟不上了,人的肚子里就没有了油水,所以这粮食自然就吃得多。严华过日子已经是够会精打细算的了,但毕竟还是入不敷出。每个月的工资都花不到头,几乎都是要靠借钱,度过月末那几天,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的维持到下个月发工资。

  屋漏偏遭雷雨天。恨恨出麻疹了,一连三天高烧不退。严华为了那点工资,她舍不得耽误班,只是给恨恨吃了几片扑热息痛。直到恨恨病情加重了,严华这才带着他去了医院。医生给恨恨检查完后,便大声的训斥上了严华“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为什么不早点来呢,这孩子现在都已经转化成肺炎了,必须马上住院治疗,真是滴,这妈让你当的!”

  恨恨住院十多天,严华日夜的守护在他的身旁。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科长对严华说“如果你耽误一两天,我也就让人事给你报工了,可这回你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啊,如果不扣你的工资那就难以服众了!”

  “呵呵,没事,耽误工就得扣工资,科长你不要为难!”严华笑着对科长说。

  这个科长,平时他对严华真的就是既同情又照顾的,可这次属实是没法不扣工资,因为严华耽误的班太多了。

  发工资那天,严华手里拿着这半个月的工资,心里不禁发了愁,她真就不知道这个月的日子,到底怎么挨过去。别看她心里发愁,可是她依旧和同事们有说有笑的,谁都不知道她的愁,也不看不出来她的内心有多难有多苦。

  晚上下班回到家,景文急忙问严华“这个月开了多少钱?”

  “半个月的工资,你说是多少钱?”严华撇了一眼景文说。

  一听严华说是半个月的工资,景文立马就蔫了。只见他两只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我就不愿意看到你这副德行,一有点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总是抱着脑袋往那一蹲,你那脑袋能抱出智慧来啊,还是你能蹲出钱来?遇到事了就得琢磨解决事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严华数落着景文说。

  景文让严华给数落的一声不吭。

  “起来,该干啥就干啥去,亏你还是个男人呢!”严华训斥着景文。

  景文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来蔫蔫的走了。

  孙大喇叭在世的时候,小琴一直跟着她睡。家里生活困难孩子多,什么晚上睡觉洗脚洗屁股的,孙大喇叭从来没有那个讲究。这小琴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养成晚上睡觉前洗脚的习惯。

  可是,自从小琴搬到西屋,每天晚上睡觉前,严华都会逼着她去洗脚。慢慢的小琴也就养成了这个良好的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会主动的去洗脚了。

  有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严华发现小琴没有去洗脚。她自己洗完脚后,便端来了一盆热水,告诉小琴让她自己洗脚。如果是在平时,小琴肯定会痛痛快快的答应,可今天她总是磨磨蹭蹭的,说什么就是不愿意去洗脚。

  严华感觉到有些纳闷“来,嫂子给你洗!”说着她就去给小琴脱袜子。

  “天啊!这脚怎么都这样了,这是怎么弄的啊?你为什么不和嫂子说呢?啊?”严华心疼的问小琴。

  脱下袜子,严华这才发现,原来小琴的两只脚是又红又肿,怪不得她不愿意洗脚呢!

  严华看了半天,不知道小琴的脚为什么会肿成这样,她急忙冲着院子大声的呼喊“景文,你赶紧过来!”

  景文正在院子里劈着劈柴,听到严华的喊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扔下手里的斧头,急忙就往屋里跑。

  看了半天,景文他也不知道,小琴的脚肿是怎么回事“要不然还是叫妈来看看吧!”景文在一旁对严华说。

  严嫂都睡下了,听景文这么一说,赶紧穿上衣服就过来了。

  她一看小琴的脚,顿时大吃一惊“哎呦,这孩子的脚是冻伤,你看看,你看看咋冻成这个样了啊!”严嫂说。

  “冻的?”严华说着就去把小琴的鞋子拿了过来。

  原来小琴的两只鞋底都坏了,一只鞋底一个窟窿。

  “这鞋都漏窟窿了,你怎么不告诉嫂子呢?”严华生气的问小琴。

  “恨恨住院花了那么多的钱,你还耽误那些工,咱家还哪有钱给我买鞋了啊,我寻思就将就着穿吧!”小琴低着头说。

  “家里就是再没钱,也不能穿漏窟窿的鞋啊,这冰天雪地的,要说把脚冻坏了咋整?”严华大声的说着小琴。

  “我听说,茄子杆煮水泡脚能治冻伤,如果不治好了,留下病根那可是年年犯病啊,天一冷脚就肿,到那时可就麻烦了啊,明天赶紧弄点茄子杆去吧!”严嫂吩咐景文说。

  大冬天的,想找茄子杆没那么容易,景文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眼看着小琴的脚肿的越来越严重,严华只好带着她先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看小琴的脚,便给开了一些涂抹的药膏。

  严华知道,这些涂抹的药膏只能是治表,要想不落下冻伤的病根,那就必须治本。可是景文已经找了好几天了,竟然连一根茄子杆都没有找到,怎么办?严华急的在地上直打转转。

  井里没水四处淘。严华逢人便问“你知道哪儿有茄子杆吗?”就连坐在通勤车上,严华都要去问人家。

  就在严华心急如焚的时候,单位有一个同事托人打听到了,说远在十多公里之外的拉拉屯,那里有茄子杆,但是那户人家不太好说话。这功夫还管他好说话不好说话吗,严华听后立马就要动身去拉拉屯。

  马姨说“严华啊,那么远的路,还不通车,这天正在下着雪呢,我看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马姨,不行啊,小琴的脚不能再耽误了,如果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痛啊,不行,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都得去!” 严华焦急的说。

  严华说着,便管同事借了一辆自行车,急三火四的就奔向了拉拉屯。

  严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那户有茄子杆的人家。当严华说明来意的时候,那户人家说什么也不愿意给她,说这茄子杆在冬天,那可是稀罕物,留着给自己家人治冻伤,这还怕不够用呢,哪有多余的再给别人。严华一听就急了,于是她就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可是尽管好说歹说了老半天,人家还是不给她。严华急的哭了起来,那户人家的老太太被她感动了,于是便对他儿子说“这是一个多好的嫂子啊,亲妈也就这样呗,你看她冒着大雪跑了这么远的路,听我的,还是给她一捆吧啊!”

  严华抱着那捆茄子杆,如同抱着一捆金条那么珍贵。她毕恭毕敬的给那个老太太行了个大礼,一口气说了好几声谢谢!

  回来的路上,雪是越下越大。别说骑着自行车了,就是行走都很困难。

  去的时候是下坡路多,可回来的路却是步步上坡。严华这自行车是没法骑着走了,她干脆就推着走。走一步稍半步,晚上七点多钟,严华终于到家了。

  一进门,景文正在做饭,看见严华一个人回来了,就问她说“恨恨呢?”

  “哎呀!”严华这才想起来恨恨还在托儿所呢,她放下怀里抱着的那困茄子杆,撒腿就要往外跑。

  “等等,你等等,这都几点了,还哪有通勤车了啊!”景文对严华喊着

  严华心里想着的,就是早点把茄子杆拿回来,好让小琴赶紧泡脚,却一时忘记了恨恨,也忘记了这个时间,根本就没有通勤车了。

  “这可咋办啊!”严华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直打转转。

  最后,还是景文管朋友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带着严华去了厂子里的托儿所。

  为了恨恨这一个孩子,害的托儿所的阿姨不能下班回家。一看严华来了,这个阿姨顾不得问个青红皂白,劈头盖脑的就把她训斥了一顿“你看看,你看看,这都几点钟了,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啊,不想要你早点吱声,害的我都这么晚了还回不了家,这加班费我管谁要去啊!”

  严华刚要解释一下,可这个阿姨早就不耐烦了“得,得得得,没工夫听你解释,我还急着回家呢!”

  景文骑着摩托车,严华坐在后座上抱着恨恨,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西屋的景双已经关灯睡觉了,只有东屋还亮着灯。

  景文进门一看,小琴没有脱衣服就睡着了。严华把恨恨往炕上一放,便急忙奔了厨房。她拿出来几根茄子杆,洗干净后放在锅里边就开始熬上了。

  严华端着熬好了的一盆茄子杆水进了屋“赶紧把小琴喊醒了,让她趁热泡脚!”她冲着景文说。

  小琴睡的迷迷瞪瞪的就从炕上爬了起来,“你坐在炕沿边上,把脚伸过来。”严华对小琴说。

  “这茄子杆可是你嫂子冒着大雪弄回来的,你得好好的泡!”景文嘱咐着小琴说。

  严华把熬好的茄子杆水舀出来一盆给小琴泡脚后,又把锅里剩下灌入了热水瓶里。

  小琴坐在炕沿边上泡脚,严华手里拎着那个热水瓶就站在她跟前。小琴泡一会,严华就往盆里加点热水瓶里的茄子杆水,一直到把热水瓶里的茄子杆水倒光了,她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上炕睡觉。

  都说偏方治大病。严华每天都在给小琴泡脚,坚持了半个多月,小琴的脚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虽说景文已经把小琴那双漏底的棉鞋给修理好了,可是严华还是不放心。她对景文说“绝对不能让小琴的脚再冻着了,无论如何都必须给小琴买一双厚实点的棉鞋!”

  “这个月钱紧呐,生活费还不够呢,我看还是算了吧,下个月再说!”景文无奈的说。

  “再紧,这鞋也必须买了!”严华坚定的说。

  第二天,严华在单位趁着午休的时间去了百货商店,花了三元五角钱,给小琴买了一双厚墩墩的黑色棉乌拉。虽说这棉乌拉的样子发憨,可是穿着暖和。小琴接过来嫂子给她买的新鞋,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嫂子,这鞋可真暖和,你看我的脚,现在都已经出汗了啊!”穿着新鞋的小琴,美滋滋的对严华说。

  景文上夜班,西屋里只有严华带着恨恨和小琴。晚上洗完了脚,严华便关灯睡觉了。

  睡到了后半夜,恨恨饿醒了,他伸出小手直往严华的怀里摸。严华被恨恨给弄醒了,她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厨房的灯还在亮着。“哎,不对呀,我明明是把所有的灯都关了才睡的,厨房的灯怎么会又亮了呢?”她刚要起来去关灯,伸手一模,吓了她一大跳,小琴的被窝是空着的。

  原来,睡在她身边的小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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