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邓玉凯?我们怎么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严华紧接着问那个警察。

  “司机,邓玉凯是拉煤车的司机!”那个警察说。

  “这不可能吧,无冤无仇的,他怎么会杀死一个司机呢?”景文疑惑的问那个警察。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那个警察有点厌烦的说。

  “这样吧,如果发现林景武回来,你们家属要及时报告,最好是让他去自首!”另外一个警察对景文说。

  “好,我们一定一定!”景文连声说。

  “我看你们这是要去坟地吧,那就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那几个警察便转身走了。

  望着那几个警察离去的背影,景文哪还有心思去祭奠孙大喇叭了,还是先顾活的吧!

  景文安排景双和小琴带着前来祭奠的亲戚们去了坟地,然后他自己便骑上自行车,满镇子的去找景武了。

  这个景武天生就是一个心眼小的像针鼻,胆子小的如老鼠的这么个人。难怪景文他爹活着的时候,管景武叫二小,就是因为他心眼小胆子小。

  有一次过年,正赶上景文当班。孙大喇叭让景武把乡下亲戚送来的一只小鸡给杀了,可是景武说什么也不敢杀。气得孙大喇叭给他一顿好骂“都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连只小鸡都不敢杀,你说你还能有啥出息啊?”景武实在是受不了孙大喇叭的骂声,一气之下,抄起菜刀拎着小鸡就去了大门外面的当街。不大一会,景武一个人,嘚嘚瑟瑟的拎着那把带血的菜刀回来了,孙大喇叭一看急忙问他“小鸡呢?让你杀小鸡,你一个人回来了,那小鸡呢?”

  景武没有回答,“吧嗒”一声把菜刀扔在了地上,随后便浑身哆嗦成了一团。

  孙大喇叭刚要张嘴骂他,只见那只脖子上带着血迹的小鸡,扭扭哒哒的回来了。

  景武就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可他怎么还敢去杀人呢,谁能相信呢?

  你还别不信,这回景武还真就杀人了,他杀死的不是别人,就是压死孙大喇叭的那个人,那个拉煤车司机邓玉凯。

  那么,景武他为什么要杀死邓玉凯呢?而且还偏偏选择,在孙大喇叭一周年忌日的这一天呢?

  自从孙大喇叭被邓玉凯压死后,小琴就搬到西屋去和严华睡了。东屋里只剩下景双和景武,一铺大炕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好几次睡到半夜的时候,景武都会被景双的哭声给惊醒。望着睡梦中流着泪的景双还在喊妈,他的心里如同刀扎一样的难受,可他却找不到一句怎么安慰景双的话语,无奈的他只能从被窝里爬出来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他眼睛盯着流泪的景双,一边抽着烟一边想“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拉煤车司机压死了妈,景双也不会在夜里哭。如果妈还活着,这个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妈活着的时候,虽说是穷家,可他每天下班回来,这个家还是有说有笑的。看看现在,小琴搬到了西屋,景双还总是半夜里哭,而且哭的让他是那么样的揪心。虽说孙大喇叭在世的时候,每天不是吵吵嚷嚷的,就是骂这个骂那个的,但可现在一下子就没有了这个声音,反而这个家倒是显得死气沉沉的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司机造成的。他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恨那个该死的司机。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便萌生了一个念头,他一定要亲手杀死,夺去孙大喇叭生命的那个人,给妈报仇!

  第二天,景武连班都没有上。他骑着自行车四处打听,一连跑了好几天,终于打听到了,压死孙大喇叭的那个拉煤车司机,他的名字叫邓玉凯,就连邓玉凯的家住在哪里,景双都了解的是明明白白。于是他便开始跟踪邓玉凯,每天几点上班,几点下班,走的是那条路,景武掌握的是一清二楚。

  虽然对那个邓玉凯都已经了如指掌了,可景文却没有动手。他要用这个邓玉凯的人头,祭奠孙大喇叭的一周年忌日。

  孙大喇叭的周年忌日到了,天还没亮,一夜未睡的景武就起来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从水缸的后面,找到了那把被他藏起来的菜刀,揣在了怀里,然后便偷偷的溜出了家门。

  景武来到离邓玉凯家门口不远的一个胡同里,这是他早就踩好的点。由于时间太早,景武便躲在了这个胡同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把邓玉凯家的大门口。

  早晨七点零五分的时候,邓玉凯嘴里哼着“二人转”小调,手里拎着饭盒从家里出来了。他刚走出家门十多米远的时候,景武便“蹭”地一下子从那个胡同里窜了出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见他他拿着菜刀,紧紧地跟在邓玉凯的背后,看看周围没有人,照着邓玉凯的脑袋就是一顿菜刀,顷刻间,邓玉凯的脑袋就变成了一个血葫芦。

  邓玉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便一下子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望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邓玉凯,景武觉得还是不解气,他挥动着菜刀还要接着砍,突然发现有个人朝着他这边走来,景武这才扔下手中的菜刀逃之夭夭了。

  没想到,走过来的这个人他认识景武。当他看到景武扔在地上那把带血的菜刀,再看一眼躺在血泊之中的邓玉凯,他顿时就明白了。于是便大声的呼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林景武杀人啦啊!”这个时间正是人们上班的高峰期,听到呼喊声,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好多人。

  邓玉凯的老婆孩子,闻声也都从家里跑了出来了。当看到躺在地上的邓玉凯,正在一阵接一阵的倒气,邓玉凯的老婆便大声的哭着喊着“快啊,你们快救人啊!”

  围观的人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个邓玉凯是没救了,所以才一直没有人上前。

  这时,人群里一个中年男子说“我看还是赶紧去报案吧!”

  警察来到的时候,邓玉凯早就一命呜呼了。

  景武成了杀人犯,如同晴天霹雳般的一下子就把景文给击垮了。

  景文不吃不喝的躺了好几天,严华便四处托人打听景武的下落,可是,景武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景武的消息。正在景文和严华,苦苦的寻找景武的时候,景文的同学刘建刚来了,他说有人看见在北梁那边的水库里漂上来一个人,尸体都已经泡烂了,看着轮廓好像是景武,但他也不敢确定。

  景文一听,立马和严华赶往北梁的那个水库。等他们到了那里,一大堆的警察已经把那围起来了。

  死者正是景武。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心胸狭窄的景武,用他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最后了结了这起杀人案。

  孙大喇叭死了,景武也死了。一年之中家里相继死了两个人,这个家无疑更是雪上加霜了。

  不管是雪也好霜也罢,这个家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景武在的时候,每个月发工资他都会如数交家,日子还算说的过去。可现在只有,景文和严华两个人的工资来维持这个家了,景文和严华,还有景双和小琴,再加上恨恨,这个五口人之家,他们的年龄加起来还不满一百岁,都是饭量好的岁数。所以,每个月靠粮食本按人口供应的那点粮食,他们根本就吃不饱。为了填饱肚子,每个月都要填补几十斤的私粮。那个年月,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所以这私粮也就更是不好买。

  附近的村子里,倒是有卖私粮的,但是价格却很贵。玉米要四角多钱一斤,最便宜的时候也得四角三分之多,就是这个价格,还是很难买得到。五十多公里之外的一个农村,那里有一个集市,私粮卖的比较便宜,所以人们都要坐着火车,去那个集市上去买私粮。高粱米要比玉米的价格贵一些,大多数的人们,都会买一些玉米,回来碾成玉米面,以此填补口粮。

  为了节省坐火车的车票钱,还有就是少耽误一天班,景文经常是后半夜走。他偷偷的爬上拉煤的大列或闷罐车,早晨天还没有亮就赶到了那里。因为集市要在九点钟以后才能开,所以他要在外面等上好几个小时。直到等集市开了,买好了玉米后,再爬上返程的拉煤车回来。有一次,景文买好了玉米后,蹲在铁道旁等着拉煤的火车回家,可谁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途经的几趟车都没有停留,害的他在铁道边上等了一夜,最后只好买了一张火车票,坐着客车回到了家。

  每个月买私粮的这个活,都是景文去。有一次,眼看着家里的粮食就要断顿了,正赶上景文的单位大搞高产运动,忙的抽不开身。

  为了不让家里人饿肚子,严华只好和单位的领导请了一天假,她把恨恨放在了严嫂那,一个人拎着面袋子就爬上了装煤的大列火车。

  临走前,严华和景文打听好了路线,所以她很快的就找到了那个集市。买好了三十斤的玉米,严华先把装着玉米的袋子,扔到了拉煤的车上,随后自己再爬了上去。

  她把拉煤车上的煤块扒拉出一个坑,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坑里。严华从来没有爬过火车,再加上背着那三十斤的玉米,她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坐在那个坑里,她满脸通红的一直喘着粗气。拉煤车徐徐的驶出了站台,严华便从背篼里,掏出来一个在家里带来的大饼子,就着一块干巴咸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她感觉到两个乳房发胀,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家里的儿子。已经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吃奶的儿子肯定会饿的“哇哇”大哭了。严华放下手里拿着的半个大饼子,两手扒着拉煤车的车帮子往外看,她恨不能借给这拉煤车一双翅膀。

  终于到站了。严华跳下了拉煤车,背着那三十斤玉米,心急如焚的往妈家赶。

  严华刚一进妈家的大院门,就听见了儿子的哭声。

  “哎呦,我的祖宗啊,这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喂他什么都不吃,跑着不行,躺着也不行,就是一个劲的哭,这都要急死我了啊!”严嫂抱着“嗷嗷”大哭的恨恨,满头大汗的冲着严华说。

  严华急忙接过严嫂怀里的恨恨,她解开衣扣就要给恨恨喂奶。谁知,恨恨不但不吃,而且还是一个劲的哭。一边哭一边使劲的挣脱,他往严嫂的身上使劲,意思是要找严嫂抱。严华有点纳闷“恨恨这是怎么了啊,我是妈妈啊,妈妈抱你还不行了吗?”

  严嫂一看,便从严华的怀里接过来恨恨,把他抱了起来。谁知恨恨到了严嫂的怀里,小眼睛却盯着严华看。

  这时,严铭笑得前仰后合的指着严华说“姐,黑包公,恨恨准保是认不出你是谁了,哈哈哈!”

  严嫂这才发现,严华的脸上让煤面子给染上了一层煤尘,黑的简直就像个黑包公似的。

  看着严华弄成这个样子,严嫂不觉心里一阵难过。她吩咐严铭说“赶紧去给你姐弄一条湿毛巾来,让她先擦擦脸吧!”

  “嗯!”严铭答应了一声,就去外屋了。

  “给你,姐你擦擦脸吧!”严铭把那条湿毛巾递给了严华。

  严华擦掉了脸上的黑煤灰,恨恨认出了她是妈妈,这才开始吃奶了。

  严嫂在一旁对严华说“难怪恨恨哭呢,你说你除了牙是白的,满脸都是黑的了,他还能认识你是妈吗?嗨!这孩子是饿坏了啊,好好的奶奶他吧,吃一会等他护住了心口窝(东北话;吃的差不多了),我去烧点热水,你再好好的洗一洗。”

  严嫂说完话,她就去厨房烧热水去了。

  看着恨恨吃奶被呛了好几次,严华的心里不禁一阵阵泛酸。她一边给怀里的恨恨喂着奶,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泪珠一滴紧接着一滴的,洒落在了恨恨的身上。

  严嫂烧好了热水,她走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严华在那掉眼泪呢。

  “别哭了,以后你再也不能去那买粮食了,看这孩子饿的,多可怜啊!”严嫂是既心疼严华,更心疼恨恨。

  严华没有说话,她能不心疼恨恨吗?可是为了她的那个家,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看这样吧,再没有吃的时候,就在家跟前买,贵点就贵点吧,实在不行,妈给你添点钱,说啥也不能去那么远买去了,咱先别说恨恨扔的这么可怜,就说你吧,这爬那个拉煤车,万一要是有什么差错,后悔都来不及了啊,嗨!你说我姑娘的命咋就这么苦啊!”严嫂说着说着说着,她也掉下了眼泪。

  冬天就要到了,家家户户都在拆洗旧棉衣。严华趁着礼拜天休息,让小琴帮着带恨恨,她把家里的棉衣都拆洗了,晒干后,她又把棉衣片上的线头摘干净了,然后叠的板板整整。

  吃完了晚饭,严华抱着白天拆洗干净的一大包棉衣片和棉花套子,去了娘家。

  刚一进门,严华就吃力的把怀里的大包放在了炕上。还没等严华开口,严嫂就绷着个脸说话了“哎呀,你这是想干啥呀?”

  “这是我们家景文、景双、小琴还有我和恨恨的棉衣,我想让妈给我做上,天冷该穿了啊!”严华气喘吁吁的对严嫂说。

  严华本以为严嫂能答应呢,谁料严嫂却一口回绝了“你的、景文的、恨恨的我都可以帮着你做,谁让你们是我的姑娘、姑爷和外孙了呢,可你小姑子小叔子的也让我帮你做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听严嫂这么说,严华二话没有,拎起来那个大包转身就走了。

  看着严华生气的走了,严志忠埋怨严嫂说“你啊,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严华整天上班,还带着个孩子,你就帮她做了嘛!”

  “你以为我是不想帮她吗,我这是激将法,逼着她学做针线活,不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做!”严嫂回答说。

  景文抱着恨恨在屋子里转悠着呢,一看严华拉着个脸回来了,而且那个大包怎么抱着去的又怎么给抱着了回来的,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便问严华说“咋了?咋还又抱回来了呢?”

  严华不但没有回答,而且只见她把那个大包“砰”的一下子就给摔到了炕上,然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翻腾了半天,严华找出来了一个带有双喜字的包袱,只见她拎起来那个包袱就要往外走。

  自打严华结婚后,她就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包袱。景文一看严华拿出来了这个包袱,心想她这是要走了啊,这下子完了,严华肯定是要离开这个家了。他急忙用身子堵住了屋门口,大声的冲着东屋呼喊“景双、小琴,快来啊,你嫂子要走了啊!”

  景双和小琴正在东屋的炕上写作业,听见景文的呼喊声,景双跳下炕来光着脚丫就奔西屋来了,小琴紧跟着也跑了过来。一看严华手里拿着那个带有双喜字的包袱,他们俩知道那个是嫂子的嫁妆,便顿时明白了,景双用手拽了一下小琴的衣角,两个人“噗通”一声,双双跪倒在了严华的脚下。

  小琴哭着说“嫂子,我都没有妈了,你要是走了,我可咋整啊!“呜呜”嫂子我求求你了啊,你千万不能走啊,以后我保证听你的话,再也不管你要新衣服穿了啊!”

  “嫂子,你别走,明天我不去上学了,我去矸子山挖煤,挣钱全都交给你,这还不行吗?等我长大挣钱了,一定给嫂子买好吃的啊!”景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抱着严华的大腿哭着说。

  小琴拽着着严华的胳膊嚎,景双抱着严华的大腿哭,严华也跟着他们俩落泪了。恨恨哪里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被他们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顿时,整个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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