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家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严华她自己回来了。

  眼看着明天就要嫁给那个畜生了,这无疑是在严华滴血的伤口上,又给她撒了一把盐。可是,为了弟弟妹妹,为了爸妈的面子,为了保住这个家,她又能怎样呢?她已经别无选择。

  想想自己悲惨的遭遇,严华她真的就是想大哭一场,哭出心中的委屈,哭出身心的伤痛,哭出老天的不公。

  于是,就在家里人迎来送往的时候,她便趁机偷偷的逃了出来,她逃到了镇子大北边的树林子里。

  寒冷的冬天,这个地方空无一人。严华她站在了一颗大树下,开始放声的大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用两只手,拼命的捶打着那个大树。她就这样的哭啊哭啊、打着打着,她的两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了,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嗓子哭哑了,手也打肿了,她依旧还在那里继续的哭着,继续的打着。此时此刻,有谁能知道她身上的痛,又有谁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没有,没有人知道她的伤和痛,此时只有呼啸的北风,在为她不平,在为她哭泣。

  她哭累了,便倚靠在那颗大树下。前思后想,痛定思痛的她,终于想出了一个逃离苦海的计策。

  午夜过后,严华这才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那片树林。

  严嫂见严华回来了,急忙上前问她“你去哪儿了?家里人找你都找的冒烟了啊,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

  严华没有回答,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严嫂在和她说话一样,低着头径直奔着她的小屋去了。

  第二天,景文借来了一台二八式的永久牌自行车,他的身后头跟着景武、景双和小琴,还有就是他的几个同学,这就算是来接亲了。

  本来两家就是后院到前院的距离,可是这个孙大喇叭为了炫耀她娶儿媳妇了,非得让景文带着严华在镇子上绕一圈。谁料,严华说死都不答应,没办法,景文只好听严华的,就这样从后院到前院,还没等看热闹的人们看到新娘子的模样呢,这个婚就算结完了。

  结婚的当晚,严华给景文立下了两个规定,第一,睡觉的时候,要在两个人的中间放上一张饭桌子,各睡各的,不允许景文碰她。第二,不允许景文去她的学校,更不允许景文和她一起出门同行。

  对于严华的这两个不成文的规定,景文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让他朝思暮想的这个女人高兴,他还是强压心头的欲火而满口的答应了。

  一天、两天,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景文一直自觉的遵守着严华的那两条规定,他没有越雷池一步。那天,景文过生日,家里来了几个同学,酒桌上大家相互攀起酒来,不知不觉之中,景文就喝醉了。

  同学们喝到很晚才离去,酩酊大醉的景文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他和严华住的屋子里,然后“咕咚”一下子就倒在了炕上。哪有结婚都快一个月了,连媳妇的手都没有摸过的呢,景文越想越感觉自己活的窝囊,如果是在平时,即使就是感觉到再窝囊,他也不敢有所冒犯,生怕惹恼了严华,他真的不敢想,激怒严华的后果是什么样子。所以结婚以来,他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今晚借着酒劲,景文哪里还顾得上那两条什么狗屁规定,只见他“当”的一脚,就把横在炕中间的饭桌子踹到了地上,然后就如同饿狼般的扑向了严华。

  熟睡中的严华被景文惊醒了,只见她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然后便一把手扯过被子,把自己身子死死的围住,她蜷缩在炕头那端的墙角,用鄙视和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景文。

  早已红了眼的景文,哪管严华的什么目光,只见他一把扯掉严华身上的被子,然后就去扒她的衬裤。严华用两手拼命地拽住自己的衬裤,景文使劲地抠着严华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又厮打了在一起。

  一边厮打着,景文一边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娶到你吗?啊?那是因为我高明,要不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你、你说你能嫁给我吗,啊?一分钱没花,我就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再不好好的享受享受,你说我还叫男人吗,啊?来,你得让我好好的享受享受!”

  严华和景文厮打了好一阵子,几个回合下来,景文最后还是扒掉了严华身上的衬裤,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又重现了·······

  景文哪里知道,他今晚说出的话,还有他丧心病狂的这一举动,在严华的心里已经埋下了深深的阴影,给严华的身心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造成了她后来的性冷淡。

  严华嫁到景文家后,从来就没有和任何说过一句话,更没有管孙大喇叭叫过一声妈。她每天就是两点成一线,上班下班回家。

  别看这个孙大喇叭,在外面专横跋扈的,被人称为泼妇,可是她对严华却关爱有加。

  家里穷,每个月粮站就供应那么一点可怜的细粮,她谁都不让吃一口。今天给严华烙饼,明天给严华蒸大米饭,调着样的给严华做着吃。就是尽管这样,严华还是不和她说一句话。

  一天晚上,严华出去了半天也没有回来。孙大喇叭便吩咐景双说“景双啊,你出去看看你嫂子,咋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呢!”

  景双答应了一声就出去找严华了。谁知,严华根本就没有走远,她就在娘家的大门口那站着呢。景双没有惊动严华,他要偷偷的看看严华站在那里究竟想干啥,所以,景双就躲在了一颗大树的后面,可眼睛却紧盯着严华。

  这下子景双看清楚了,只见严华站在那使劲的做着深呼吸呢!“这大冷的天,嫂子咋还出来做这个呢?”景双越想越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正在这时,一股煎带鱼的味道直入景双的鼻子里。

  “哦!明白了。”景双转身回到了屋里。他趴在孙大喇叭的耳朵边上说“妈,你猜我嫂子她在干啥呢?”

  “干啥呢?”孙大喇叭问景双。

  “我嫂子她站在当街闻味呢!”景双带着一副神秘的样子说。

  “闻味?闻啥味啊?”孙大喇叭问景双。

  “鱼味呗!”景双回答。

  听了景双的话,孙大喇叭不觉心里一阵难受“这是想鱼吃想的,你这可怜的孩子啊,咋就嫁到这么穷的人家来了呢!”

  严华的妊娠反应很强烈,什么都不想吃,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孙大喇叭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总想给严华补一补身子,可家里穷啊,情急之下,她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严嫂“他严婶啊,我是实在心疼严华,这才不得不来找你了啊!”

  别看严华家与景文家是前后院,可自从严华出嫁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而且即使在街上遇见严嫂,严华总是躲着她走。为这事,严嫂可没少掉眼泪,一听孙大喇叭这样说,严嫂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不心疼吗“嫂子,你把这五元钱拿去吧,给她买点好吃的,哦,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丫头就喜欢吃带鱼!”严嫂边说边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五元钱递给了孙大喇叭。

  买带鱼是需要供应票的,孙大喇叭拿着严嫂给的那五元钱,急忙回家去拿供应票,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去了商店。

  严华下班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煎带鱼的味道,她最喜欢闻这个味道了,心想这肯定又有人家在做鱼。于是便放慢了脚步,她用鼻子使劲的猛吸了几下,这时,小琴从外面回来了,看见严华走的那么慢,便问严华说“嫂子,你咋了?是不是有病了啊?”

  “哦,没有。”严华不好意思的回答着小琴。这是严华嫁过来说的第一句话,见严华张口说话了,这下子可把小琴高兴的不得了“妈,我嫂子说话啦,妈,我嫂子和我说话啦!”

  孙大喇叭听到小琴的呼喊声,急忙从厨房跑出来了,她一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着手,一边笑着问严华“今个回来的早啊!”

  “嗯!”严华不得不勉强的“嗯”了一声。

  吃晚饭的时候,小琴趴在景双的耳根子上低声的说“小哥,今晚有带鱼吃哦!”

  一听说有鱼吃,可把景双高兴坏了,差点没蹦起来,他拿着筷子在碗上使劲的敲着“哦!哦!哦!”的喊了半天。

  “我的祖宗啊,你喊啥呢,捅马蜂窝上了是咋地?”孙大喇叭在厨房里数落着景双说。

  景文、景武下班回来了,全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准备一起吃饭,孙大喇叭冲着小琴说“去西屋喊你嫂子过来吃饭!”

  “哎!”小琴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就去了西屋。

  严华跟在小琴的身后来到了东屋,“嫂子,今晚有鱼吃!”景双笑呵呵的对严华说。

  严华没有说话,只是朝景双咧了一下嘴,算是回答景双了。

  不一会,孙大喇叭端上来了一大盆的高粱米粥,“呀,又是高粱米粥啊!”景双噘着嘴说。

  “高粱米粥咋了,这玩意能吃饱就不错了啊!”孙大喇叭说着转身又去了厨房。

  坐在炕沿边上的景文拿起来放在炕桌上的饭碗,给他们每个人盛满了一碗高粱米粥,唯独没有给严华盛上。

  “大饼子来了!”孙大喇叭一边吆喝着一边端来了一盘玉米面的大饼子,还有一盆见不着油星的炖白菜。

  “大饼子每人一个,高粱米粥管够!”孙大喇叭看了一眼景双吩咐着说。

  “妈,那鱼呢?”景双问孙大喇叭。

  “你那脸皮咋还比城墙都厚呢,那鱼是给你吃的吗?”孙大喇叭瞪了一眼景双说。

  孙大喇叭端来了一饭盒的大米饭和一盘煎带鱼,轻轻的放在了严华的跟前说“严华啊,这几天你都瘦了,瘦的小脸都蜡黄蜡黄的了,来,补补身子吧啊!”

  每天上班带饭盒,孙大喇叭给严华带的都是细粮,那毕竟是在单位里一个人吃,可今个面对这一大家子的人,让自己吃小灶,严华实在是难以咽下,她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来扭头就回自己屋了。

  看严华走了,孙大喇叭急忙对景文说“快啊,还愣着干啥呢,快给你媳妇端过去!”

  景文端着大米饭和带鱼去了西屋“妈让我给你端过来的,快趁热吃吧啊!”说完就又回到了东屋接着吃饭。

  “哎呀,白欢喜一场了,一嘎达鱼也没吃着哦!”小琴一边吃着碗里的粥,一边瞅着景双说。

  “没吃着就没吃着呗,我是一嘎达鱼也没吃着,那你吃着一嘎达鱼了啊,真是滴!”景双气哄哄的问小琴。

  “我说你是馋懵了咋地,你嫂子那可是怀着咱家的孩子呢,不给她补一补身子,赶明生出来的孩子那还不得跟猫仔子似的啊,你们咋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孙大喇叭冲着景双和小琴说。

  就在这个时候,严华端着半饭盒大米饭和多半盘的带鱼过来了,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放在炕桌上后转身就走了。

  “哇,鱼!”景双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抓起一块带鱼就要往嘴里搁,只听“啪”的一声,孙大喇叭一筷头子就把景双手里的鱼给打掉了“你给我放下!”

  “我嫂子吃剩下的,我吃一块还不行吗?”景双委屈的说。

  “那也不行,剩下也不许你吃,这还留着明天给你嫂子带饭盒呢!”孙大喇叭说着,她就把那剩下的半盘鱼给端走了。

  景双气得眼泪汪汪的,他望着孙大喇叭的背影说“那细粮和带鱼,那可是按人头发的,外面人人都有份,你干啥不给我吃啊!”

  景文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厨房,把那半盘带鱼又给端了回来“给,你吃吧!”

  孙大喇叭何尝不想给景双吃啊,还不是因为家里穷吗,景文好歹的总算是娶上个媳妇了,可这比景文小三岁的景武,不也紧该张罗着对象了吗,但眼下她还得考虑严华的身子骨,谁知道她有多难,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她看见景文把鱼端给了景双,随后就跟着进了屋“景双啊,妈求求你了,这鱼你就别吃了啊,行不?等你二哥发工资了,妈再买鱼给你吃!”

  听见孙大喇叭这样说,景双把到嘴边的鱼又放到了盘子里。

  “妈,就让他吃吧,严华她也不差这几块鱼!”景文对孙大喇叭说。

  “差不差我心里有数!”孙大喇叭说着就又把那半盘带鱼给端走了。

  尽管严华每天都在紧紧的勒着裤腰带,可这肚子还是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哎呀,严老师啊,我看你这个肚子可是挺凶的啊,会不会是双胞胎?”学校的杜老师问严华。

  虽然严华一直都在隐瞒怀孕的月份,但还有四个多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到那个时候,整个学校都会知道她未婚先孕的丑事了。一想到这,严华就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老师的目光,更不知道怎么去和人家解释。为了自己的脸面,万般无奈的严华,她只好选择了逃避。于是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通过严志忠的一个老同事,找到了一个调离的机会。就这样,严华她忍痛离开了学校,告别了她心爱的学生,调到了离家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工厂去工作。

  因为那个厂子距离镇子比较远,也没有认识她的人,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即使就是到时候生了孩子,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家里人谁也不知道严华调离学校的事情,因为她要跑通勤车,每天早出晚归的,家里人都感到有些纳闷,景文问她几次她还不说。直到有一天,学校的一个老师来家里送严华剩余的工资,家里人这才知道严华已经不在学校上班了。看到严华跑通勤车这么辛苦,孙大喇叭心疼的一个劲的埋怨严华说“你这孩子啊,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为啥偏偏跑到那么远的厂子去上班呢,这厂子离家又这么远,每天还要坐通勤车,多累呀!”

  严华没有说话,她何尝不想在学校里继续当老师啊,因为那是她最喜爱的工作。可是,未婚先孕又让她情何以堪呢?她是严志忠的女儿,同样是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要。有多累,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无声的眼泪,只能是在没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流,那种苦涩的滋味,又有谁能替代她来咀嚼呢!

  严华调到工厂后,老厂长一看她的履历表,便把她被配到了行政科工作。

  眼看着就要到了分娩的日子,严华依然拖着笨重的身子在上班。科长看她的腿浮肿的那么厉害,便对她说“严华啊,你都这样了,就别强挺着来上班了,提前休假吧,考虑到你家庭的状况,决定不扣你的工资了!”

  科长的一席话,让严华非常感动,她连忙红着脸对领导说“谢谢领导!谢谢!”

  严华在家休假的第五天,景文头天晚上是夜班,半夜才回来。

  一想到再有几天自己就要当奶奶了,这孙大喇叭的心里头就甭提有多高兴啦!为了让严华坐月子的时候吃的好一点,她便起五更爬半夜的往矸子山上跑,因为一袋煤能卖到五角钱呢啊!

  为了不惊动正在睡觉的景文和严华,她早早的起来后,便蹑手蹑脚地做好了饭菜,然后又到东屋小声地嘱咐景武、景双和小琴三个人说“你们赶紧起来吃饭,但不要整出响动来,让你大哥和嫂子多睡一会啊,别忘了,吃完了把饭菜都放在大锅里的帘子上,再往灶火坑里填两铲子煤面子!”

  孙大喇叭说完话,便背着捡煤用的钩子、袋子和铁丝编的篓子,朝着矸子山去了。

  景文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起来看见严华正在看小说,便穿好衣服去洗漱了。

  正当景文端着装满水的缸子想刷牙的时候,只听有人在院子里大声的喊着“你们家死人啦,你们家死人啦!”

  景文一愣,他一只手端着缸子,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这时只见几个半大小子已经跑到了院子里,“快、快、快去矸子山,你们家死人啦!”一个半大小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冲着景文说。

  “咣当”一声响,景文扔掉了手里端着的水缸子,撒腿就往矸子山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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