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包一鞭子把儿子白银吉的眼睛打瞎了,成了独眼龙,当时他还挺解恨。可随着冬去春来,岁月的流失,他渐渐地后悔起来。不管怎么说,儿子是自己的种,虎毒不吃子,自己这一鞭子是有些过分。儿子一走就是七、八年光景,生死不明,心里不好受啊!儿子是棵独苗,死了他就成了“铁杆绝户”,这是对列祖列宗的最大不孝啊。说来也怪他自己,如果早早给儿子成个家,他有了老婆,也不至于闹出那种可耻事来。可现在,搬石头砸天也晚了,怎么有钱也买不到后悔药。

  白大包哪儿知道,他的独眼龙儿子根本没有死,并且随着三木小队长来到了县城,还当上了便衣队的队副。

  独眼龙一回到县城,只在县城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带着两个特务回家了。他说是回家看看白大包,其实心里惦着的是他的小妈红玫瑰。

  白大包真是做梦没有想到,儿子居然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当上了县城里的便衣队副队长。白大包似乎看到祖坟上冒了青烟,出了个当官的儿子,骑驴逮豆包——乐颠馅了。他杀了一口猪,又宰了一只羊,当天晚上大摆酒席。一家三口,白大包、红玫瑰和独眼龙,外加上独眼龙从县城带来的两个小特务,五个人围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尽情地吃喝起来。

  白大包异常高兴,乐得心里开出了狗尾巴花。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杯杯见底。本来他的酒量不太大,一顿有个三两二两的足够了,今晚上这么喝,不一会儿就喝得有点晕头转向了。

  独眼龙看他爸爸白大包喝得上线了,怕他还不醉,便端起酒杯,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抬着脸说:“阿爸,儿子一走就是十年八载,没在你跟前进过孝道,今天晚上我敬你老人家一杯,算是赔罪了。”

  儿子敬酒,话说得又像百灵鸟唱的一样好听,白大包受宠若惊,端起酒杯,一口气喝见了底。他用手擦擦嘴巴,连连说:“这回可不要了!这回可不要了!”

  独眼龙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眼珠,往坐在对面的红玫瑰的脸上扫了一下,又把酒杯端了起来:“阿爸,好事成双嘛!”

  “儿,儿子,阿,阿……阿爸实在喝不动了。”白大包喝得舌头在嘴里直打滚。

  独眼龙的眼神,红玫瑰马上心领神会。她看白大包耍赖要不喝,添油加醋地说:“难得儿子回家了,又有这份孝心,这酒说啥你也应该喝下去。”

  白大包架不住苦苦相劝,一扬脖子,一杯酒又下肚了。“不,不……可不要了!”

  独眼龙带来的两个小特务,一个长得贼瘦,人叫他“瘦猴子”;另一个长得贼胖,人叫他“大肥猪”。独眼龙心想:这两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货,怎么不向老家伙敬酒呢?于是,他向瘦猴子使了个眼神,说:“瘦猴子,你他妈的光顾自己吃喝了,咋不给老爷子敬酒呢?”

  小瘦猴子本来想给白大包敬酒的,可看他喝得太多了,就没敢张罗。此刻,独眼龙一埋怨,瘦猴子还挺纳闷:老爷子都喝得那个熊色了,怎么还灌他呢?哎——,管他呢,独眼龙让敬酒咱就敬,把他爹喝死了也不管我屁事。小瘦猴子拿过酒瓶子,给白大包斟满,自己也倒上一杯,摇头晃脑地说:“老爷子,瘦猴子敬您一杯,愿老人家健康长寿。”

  “我,我,我……是……是不能再喝了。”白大包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老爷子,您给我一个面子。”

  “不,不……给……呀!”

  独眼龙瞥了白大包一眼,崩着脸说:“阿爸,这是我领来的弟兄,这个面子你不给可不行。”

  儿子说话了,白大包死活也得把这杯酒喝了。他也不再说什么了,端起酒杯又张了喇叭。

  大肥猪别看长得肥头大耳,不但不蠢反而挺精明。他不等独眼龙说话了,忙拿起酒瓶子给白大包斟满了酒,“叭”地给白大包打了一个立正,然后,端起自己的满杯酒说:“小人也敬白保长一杯。”

  这会儿,白大包的脑袋“嗡嗡”叫,就像有二盆那么大。他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独眼龙,想让儿子给说句话,别让他喝了。他哪里知道,儿子就是在往死了灌他,灌死他才乐呢。这时,独眼龙不但没给他说话,反而还说:“你看我干啥?喝呀,就最后这一杯了。”

  “就最后一杯了,喝了吧!”红玫瑰也在一旁直撺掇。

  白大包哆哆嗦嗦,用手两次去拿酒杯,都没碰到酒杯,喝得手都没有准了。索性独眼龙把酒杯端了起来,把满满一杯酒给白大包灌了下去。

  白大包立刻躺在了炕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独眼龙早就等得心里直痒痒。他见老家伙躺那儿不动了,就叫瘦猴子和大肥猪到下屋睡觉去了。屋里就剩下一对狗男女了,独眼龙急不可待地抱住了红玫瑰。红玫瑰指了指对面屋,趴在独眼龙的耳朵上小声说:“别急,你先躺在那屋等一会儿。”

  独眼龙去对面屋乖乖地等着去了。

  红玫瑰把白大包的脑袋从炕里拽到炕沿边上,又给他枕上枕头。自己脱光躺下呆了一会儿,就听见白大包鼾声如雷。她推推白大包,白大包依然鼾声大作。红玫瑰这才放心,便蹑手蹑脚地下了炕,向对面屋走来。

  独眼龙早等得浑身直冒火了。红玫瑰一进门,独眼龙一手就把她拽到了炕上。红玫瑰上炕还想浪一会儿,抱住独眼龙发贱说:“小儿马子,想我了吗?”

  独眼龙都急坏了,还能顾得逗屁磕?一手把红玫瑰的身子按平,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夏天夜短,芦花大公鸡一张嘴就大天老亮了。白大包的酒劲总算过去了。他还没等扒开眼睛心里就琢磨,昨天晚上喝多了,是不是这小子灌我,叫我睡着了,他们好扯淡呀。想到这里,他一边睁眼睛,一边用手往身旁划拉。还好,红玫瑰就躺在身旁。当然,他哪里知道红玫瑰跑完了骚,过足了瘾,刚刚睡在他的身旁。对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不给她供足了,难免出现猫起秧子狗起群子的花花事……白大包把红玫瑰拽过来,一翻身骑了上去……

  白大包的儿子回来了,还是县城便衣队的队副,这下子白大包就更扬甭了。他给日本鬼子催粮、抓劳工、收税……把老百姓整的眼看着就没有了活路。扎木苏荣在白大包家里扛活,白大包做啥缺德的事扎木苏荣都知道。叫扎木苏荣最不放心的是,独眼龙回来了,说不定哪天把他认出来,那可就更坏菜了。不能再等了,非得赶紧除掉白大包。

  这天下午,扎木苏荣撒谎说有事,从桃花沟白大包家来到了赵福林家。他一进门就粗声大气地说:“赵塌鼻子,这回可不好啦。狗日的独眼龙和三木都到咱们县城来了。”

  “我听说了。”赵福林给扎木苏荣沏上酽酽的喇嘛茶说:“他们来了能怎么样?”

  “这不是冤家路窄吗?”扎木苏荣说。

  “狭路相逢,勇者胜嘛。”赵福林皱了皱刷子眉说:“干脆,我们把白大包、独眼龙和三木这三个狗日的一起收拾了。”

  “我的塌团长,咱们手下没人哪,怎么收拾人家?”扎木苏荣把双手摊开,一副无奈的样子。

  “兵在精而不在多嘛。”赵福林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扎木苏荣,“你先说说,白大包整天都在干什么?想什么办法能除掉他。”

  “他常常在家,这狗娘养的不怎么出去。”扎木苏荣眯缝着眼睛寻思着说:“对了,前几天独眼龙派来两个小特务,骑马把他接到县城里看了一回戏。这老家伙是个戏迷,就爱看戏。”

  “他爱看戏?”赵福林的双眼忽闪了两下。

  “是,他最爱看戏,最爱看粉戏。”

  “上次独眼龙叫他爸去看戏,派几个特务来接的?”赵福林问。

  “两个。”

  “怎么来的?”

  “骑马。”

  “什么打扮?”

  “穿的是绸缎,戴着墨镜,还带着家伙。赵塌鼻子,你问这些干什么?”扎木苏荣不解地问。

  “好啦,这回白大包活到时候了。”

  扎木苏荣把眼珠转了转,笑着说:“哈哈,我明白了,你要去接他看戏吧?!”

  “对了。”赵福林眨了眨智慧的双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扎木苏荣听后伸出了大拇哥,连连称赞说:“妙计,真是一条妙计。”

  “老塌,你的家伙还有吗?”扎木苏荣不知他还有枪没有,干这事没枪是不行的。

  赵福林笑着说:“枪是我的命根子,人在枪就在。我不但有枪,而且还是两支呢。”

  扎木苏荣上去就给赵福林一拳,“赵塌鼻子,真有你的。”

  ……

  第二天早晨,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赵福林骑着一匹黑马,穿着一身米黄色抖抖嗖嗖的绸子衣服,戴着宽边大墨镜,腰里别着二号匣子枪,摇着大扇子,大摇大摆地进了白大包的大院。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白马,穿着一身黑色绸子衣服,腰里也别着小枪的年青人。年青人也戴着墨镜,一副流里流气的狗特务模样。

  白大包见院里进来两个骑马带枪的便衣,连忙点头哈腰地迎出了屋门,皮笑肉不笑地说:“二位兄弟,这是从哪里来呀?快屋里请,屋里请。”

  “从县城便衣队来。”身穿米黄色衣服的人下马说:“您就是白保长吧?”

  “正是鄙人。”白大包不用问了,听说是从便衣队来的,便摆谱说:“你们的队副怎么没来看我?”

  “我们队副正在城里等您哪,叫我们接您去看戏。”

  “哈哈哈……”白大包笑着问:“是哪出戏呀?”

  “《马寡妇开店》,小春桃唱的,贼粉。”

  “我就爱看小春桃唱的戏。”白大包客气地说:“你们哥俩到屋里喝杯茶,歇一会儿,我换换衣服咱就走。”

  时间不大,白大包换好了衣服,三个人上路了。

  白大包压根就没有想到,身穿米黄色衣服的就是赵福林,另一个是他的表弟吉亚太。他们哪里去接他看戏,而是送他去地狱。白大包一心想早点到县城,便快马加鞭,恐怕耽误了看《马寡妇开店》。

  走不到煮一顿高粱米饭的工夫,他们来到死葫芦头沟。赵福林早就想好了,就在这里除掉这个狗汉奸。赵福林在白大包的身后,突然大喝一声:“白大包,站住!”

  “吁——”白大包吓了一大跳,忙把马勒住,看着赵福林纳闷地问:“你叫我什么?”

  “白大包!”赵福林怒目横眉。

  白大包立刻牛犊子叫爹——懵门了。“你们是什么人?”

  “送你下地狱的人。”赵福林说着拔出了二号匣子枪。

  白大包吓得就事从马上掉了下来。他慌忙跪在赵福林的马前,磕头就像鸡鹐米一样:“爷爷,我的亲爷爷,你饶了我吧。”

  “饶了谁,我也不能饶了你这条日本人的狗。”赵福林把枪对准了白大包的脑壳。

  白大包吓得抱着脑袋,哭着哀求说:“好汉爷爷,你饶了我这条狗命,我给你们哥俩500块大洋,怎么样?”

  “饶了你这狗汉奸,老百姓就得遭殃。”

  赵福林二拇指一动,只听“呯!”的一声脆响,白大包的脑壳被揭开了盖,脓一样的脑浆和紫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散发着一股股腥臭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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