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深夜的山里,阴风阵阵,那马蹄声清晰无比!山路崎岖,人爬上来尚且困难,再好的良马也绝无可能走上来,可那马蹄声却清清楚楚,“吧嗒吧嗒”传进两人的耳朵。

  福禄听得真切,刚要站起身一瞧究竟,苏堂猛地伸出手,牢牢按住福禄肩膀,低声道:“别过去,那不是马!”

  诡异的马蹄声仿佛通人性,见二人不上当,越来越轻,渐渐消逝。突然,一声干笑,震得夜鸦乱飞!

  福禄浑身一颤,慌忙把右手伸进嘴里,直咬得虎口生疼,才免得惊慌叫喊。闲云飘过,月光更明,苏堂在大石后悄悄探出头,定睛一看,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双手各抓着一只血淋淋的马腿,在石壁上敲击着,发出马蹄踏地的“吧嗒吧嗒”声,引他二人过去!苏堂在山脚下放走的两匹马,显然已被这女人宰杀了。

  福禄见苏堂伸头望去,自己也壮着胆,探头去瞧。目光刚一碰触到那女人,便吓得“啊”一声大叫出来!

  那女子又“咯咯咯、哼哼哼”的狞笑几声,就以马蹄的“哒哒”敲击声为拍,就着山风,忽而唱道:“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福禄一听她唱,整个人仿佛着了魔,张口颤声道:“好……好一首柳郎中的《忆帝京》……”

  言罢,福禄一张原本紧绷的脸,忽然松弛开来,渐渐涌起笑意,竟也“咯咯咯、哼哼哼”的笑起来。苏堂见状一惊,心道:“大索命音?”

  这“大索命音”并不由嗓发声,而是以气震口腔,引发极强共鸣,威力视使用者能力而定,可摄人心魄!苏堂识破那女子伎俩,哗地站起身,定住心神,气迸咽喉,豁然开口唱道:“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这一首《忆帝京》,那女子唱得婉转悲戚,阴风袭人;苏堂却唱得铿锵激扬,千树摇摆!

  相传,宋朝曾有一善歌者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苏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

  这《忆帝京》虽是柳词,苏堂却以苏词的豪迈为调,兼之饱含内力,可谓声震四野!福禄被这两股声音一震,立时昏厥。那女子亦陡然一惊,缓缓放下马腿,心道:“这般精纯内力,除了我师,平生未见。”  

  苏堂破了女子的“大索命音”,拱手朗声道:“在下苏堂,应约去子午谷办一件要紧的事儿。夜过宝山,多有惊扰,还望仙子莫怪。”

  那女子咯咯笑道:“好说,好说。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一个出息的。我且问你,可看见我的枕头了?”

  苏堂道:“在下初来乍到,尚未来得及拜访府上,不曾看见仙子的枕头。”  

  谁知,那女子陡然变色,阴森道:“没看见,那就取你做枕头!”  

  一言既出,女子两个起落,飞身窜上大石头,双手朝苏堂面门抓来!苏堂更不躲闪,双手直出,一左一右,登时抓住女子双手,扭身一摔,那女子便头朝下,向大石头撞去!不料,那女子双手被抓,竟头颅一甩,散乱的长发根根如针,猛向苏堂的面门抽来!苏堂仰身避过,女子怪招骤出,一招“饮鸩止渴”,半空倒扭身子,张口向苏堂大腿咬去。苏堂双脚一蹬,急向后跃起!女子一口咬空,就用脑袋支地,右腿发力,一脚踢在苏堂的左肩上!苏堂左肩微麻,忽然抖擞精神,叫道:“仙姑提防了!”  

  言罢,狠招迭出不穷,女子见他出招极快,不敢怠慢,就地侧过身子,右手扣向苏堂的右腕脉门。哪知苏堂右腕一抖,右掌登时变向,向其肘部打去!两人原地只拆了两三招,那女子登时不支,只觉眼前四面八方皆是掌影!

  苏堂所使这“通玄逃虚手”,共计三十六式,根源于道教四子真经——《通玄真经》,早年由灵应宫主“不渡散仙”闭关六年,创出三十二式,后由其师弟应席真添了四式,一脉贯通,改为“大玄逃虚手”。  

  那女子左臂招架不及,露了破绽,被苏堂一掌击在小腹之上。女子大惊,急忙运气抵御,却发觉苏堂掌心绵绵,并未使力,显然无意伤她。这一掌若打实了,内脏即刻震伤,她哪里还有命在?  

  苏堂一掌既中,也不趁势欺人,忽地收掌回势,拱手道:“承蒙仙子相让。”

  那女子垂下头,知道再斗下去,也是枉送了性命,突然双肩抽搐,突然仰天哀嚎,泣道:“枕头,枕头!”  

  女子抬头之际,乱发散在两旁,面庞清楚的映在月光之下。她额头宽大,鼻子尖尖,本与寻常女子无异,但朱红小口却如点睛,将这面庞勾画得灵气充沛,倒比寻常女子添了几分姿色。  

  福禄业已醒转,见这衣衫褴褛的女子斗输了,壮起胆子,随手摸起一块山石,作势丢出。待看清了她的脸,福禄浑身一颤,如受雷击,圆瞪双眼,轻呼一声:“蒙妃?”  

  那女子正仰头哀嚎,听了这声轻呼,周身一颤,直勾勾地瞅着福禄。片刻之后,女子扑通跪倒在地,向前猛爬了几步,仔细端详着福禄的脸,顷刻间哀嚎道:“是……是你,当真是你?我怎么有脸活下来见你!呜呜呜……”  

  福禄扔下手中山石,坐在地上,拥起蒙妃,百感交集,奇道:“你还活着,怎么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蒙妃被这么一问,又仰天大哭,道:“枕头……枕头不见了,我没脸回去见你啊!我只能留在这镇子周围,啃兽骨充饥,喝露水度日,盼望有一天能把枕头夺回来。”  

  苏堂立在一旁,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吃了这么大苦头,在这阴山之上,只要寻那枕头,究竟为何?”

  福禄紧紧抱着蒙妃,头也不回,只望着她答道:“那枕头里,裹着一样东西。”  

  苏堂道:“倘若方便,但说无妨。”  

  福禄哼笑一声,怜爱地捋着蒙妃散乱的长发,道:“江山没了,要方便何用?那枕头里裹着的,正是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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