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用漆黑漆黑无形的夜幕,遮住了茫茫无际的科尔沁大草原。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已熄灭,群群牛羊也倒完了嚼,趴在圈里睡着了。就是耳朵最尖的看家狗,也闭上了眼睛。

  正是午夜,赛扎从炕上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把手枪别在左腰间,又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别在右腰间,悄悄地开开房门,翻身跳出哈达庙大院墙,一直向梅林府奔去。

  今夜,赛扎要去梅林府,想把西虎宰了,为乌云其其格的阿妈和扎布报仇雪恨。

  哈达庙和梅林府相距不到十里路,跑得飞快的赛扎,觉得工夫不大就来到了梅林府的大墙外。他不会武功,可今天黑下不知怎么有了神功,一丈多高的大墙他飞身越了上去。赛扎站在大墙上,见梅林府没有一丝光亮,一片黑暗。他知道,这时梅林府里的猪狗正在熟睡的时候,也是他下手的最佳时机。赛扎像一团棉花轻轻地从大墙上落在地上,蹑手蹑脚地向梅林府的后宅走来。

  他刚走到西虎卧室的房前,忽地,卧室里的灯“唰!”地亮了。赛扎忙一闪身,躲在了房山墙边。他十分纳闷,难道西虎这个老该死的发现自己了?不可能啊,赛扎把身子轻轻地移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户纸,单眼吊线往里一看,原来是一枝花光着腚点着了蜡烛,她下地去撒尿。

  赛扎心想,不忙,等她上床睡着了在动手吧。可他没有想到,这个骚货撒完了尿上床后,还不睡觉了。她拿着白胖胖的大乳房,在西虎的脸上来回地蹭。一枝花这么一蹭,西虎也醒了,抱住那个浪女人啃了起来……他们狗扯羊皮,得等到什么时候?

  赛扎“咣!”一脚踹碎窗户,飞身跳进屋里,把乌黑的枪筒对准了西虎肥胖的脑门,压低声音喝道:“老狗,不许动!”

  恰似神从天降,就事把西虎吓傻了;一枝花被吓懵了。

  赛扎看着作恶多端的西虎,火从心头起恨从胆边生。他二拇指一动,“叭!”的一声枪响,西虎的脑门上的血,像小泉子一样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吓得一枝花“妈呀!”一声尖叫,从床上滚下来,光着腚就要往外跑。赛扎抢步上前,一匕首扎在了她的腰上,用手把匕首使劲儿一拧,“嗖”地拔出,那血注“刺”地窜了出来……

  赛扎把带血的匕首,在鞋底上蹭了蹭,正要走,突然,觉得后面有动静,忙回头一看,见西虎浑身是血,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赛扎上前,用匕首照着他的肚子“噗哧!噗哧!”又是两刀,老狗又倒下了。

  “杀人啦!”一枝花也没有死,她悠悠忽忽站起来,还大喊开了。

  赛扎十分纳闷,今天黑下这是怎么啦?这对狗男女为啥就杀不死呢?他又照着一枝花的胸口,“叭!叭!”连开两枪。

  一枝花连中两弹,都打在了她的小肚子上,可她还是没有倒下,嘴里依然尖叫着:“杀人啦——快来人哪——”

  这时,挨了一枪两刀的西虎,肠子都流了出来。只见他把肠子向肚子里塞了塞,像只疯狗一样直扑赛扎。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光着腚的一枝花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赛扎的双腿。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卧室的门窗外伸进数支枪筒,赛扎被梅林府的打手、家丁堵在了屋里……

  赛扎一看不好,连忙大声喊:“特……特……”他想喊特木热来救他,可怎么喊,就是喊不出来声,“特……”

  睡在赛扎身边的特木热,听见熟睡的赛扎一门喊“特!”,就用手推着赛扎说:“赛扎哥,赛扎哥,醒醒,你怎么了?”

  赛扎满头是汗,在梦中惊醒。他一虎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说:“做梦了。”

  “做啥梦了?”

  “我做梦去杀西虎。”

  “那是这两天我们叨咕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快睡觉吧。”

  “怪不?在梦中就是杀不死他。”

  “他也没长三头六臂,早晚是咱们的刀下鬼。”

  “特木热,”赛扎悄悄地说:“咱们抓紧准备,早点把西虎宰了,解解恨。”

  “我从盛夏都准备到冬天了。现在浑身的劲儿足足的,就等你一句话了。”

  是呀,扎布死后,赛扎就开始策划宰了西虎。一晃儿三四个月过去了。赛扎说:“好吧,我明天就去找查干少卜大叔,好好合计合计,一半天就动手。”

  “行!”特木热说:“赛扎哥,太困了,睡吧。”

  赛扎又躺下睡了。

  雄鸡三唱,红日东升。赛扎在牧场找到了查干少卜大叔,并说出了他们兄弟三人想杀西虎,为牧民除害的想法。

  在科尔沁草原,可以说查干少卜是最恨西虎梅林的。一听说赛扎他们要杀西虎,查干少卜的周身热血又沸腾起来。当年,他独身闯龙潭虎穴,没能宰了西虎那个畜生,还闹了个牢狱之苦,到现在还后悔呢。这些年来,他时时没有忘记为妻子报仇,天天都在琢磨杀西虎的事。可他一虎难敌群狼,孤掌难鸣啊!这回赛扎兄弟要杀西虎,该是犹如神助,老天有眼吧!查干少卜毫不犹豫地说:“你们去杀那个畜生,算大叔一个。”

  “那太好了。”赛扎说:“我们没去过梅林府,想和你问问梅林府的情况。”

  “梅林府大叔熟悉。”查干少卜说:“他那狗窝是两层院子。外院住的是家奴、长工、打手,西虎一家住在内宅。一层院子大门口那儿,天天黑下设有两个岗哨,内宅没有站岗的。”

  “查干少卜大叔,到时候我们翻墙直扑内宅,不就躲开岗哨了吗?”赛扎的黑刷子眉皱了皱,很快地又舒展开来。

  “说的对。”查干少卜问:“赛扎,你看哪天动手好?”

  赛扎把浓浓的刷子眉皱皱,寻思一会儿,“三天后的午夜,怎么样?”

  查干少卜嘎叭溜脆地说:“好!大叔在梅林府后墙等你们。”

  “大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轮浩浩的圆月,在科尔沁大草原上的夜空升起,把皎洁的月光洒在寒冷的草原上,洒在牧民低矮的蹦蹦房上(1)。那如银似水的月光,透过庙上的窗户,照进了屋,洒在赛扎的身上。小半夜了,赛扎还没有一丝睡意。是啊,西虎这个老狗,后天夜里脑袋就搬家了,他能不兴奋难眠吗?等把西虎杀了,查干少卜大叔和乌云其其格妹妹,不得怎么高兴呢。西虎死了,又何止是查干少卜大叔和乌云其其格妹妹高兴,草原上的牧民哪家不得乐得放鞭炮呢?这个黑心尖的梅林,可把牧民祸害苦了……赛扎睡不着,想东想西,忽地,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作怪,他突然想到,假如杀不了西虎怎么办?他和特木热、白云,是筷子挟骨头——三条光棍,跳井不挂下巴,可查干少卜大叔怎么办?还叫他二次坐牢吗?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乌云其其格妹妹怎么活呀?一想到这些,赛扎睡意全都不翼而飞。他起来披上衣服,在屋地上慢慢地踱着步……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杀西虎不带查干少卜大叔,提前行动,明天夜里就动手……

  白天,赛扎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了特木热和白云,让他们作好一切准备,晚上去梅林府。

  下午天气突变,乌云在天空中密布,北风呼呼地刮着,天上飘起了雪花。

  深夜亥时,赛扎领着两个兄弟特木热、白云,走出了庙门。

  北风怒吼,大雪纷纷,这是一个罕见的寒冷的午夜。迎着狂风暴雪,兄弟三人谁也不说话,飞快地奔向梅林府。

  也就是喝一顿茶的工夫,他们来到了梅林府后宅的大墙根底下。

  梅林府后宅大墙虽然一丈二尺高,但挡不住赛扎兄弟三人。他们手扣砖缝,飞身上了高墙。站在大墙头上一看,整个后宅黑咕隆咚的,像寂静无声的死人坟地。忽然,赛扎隐隐看见西厢房有点亮。赛扎悄悄地对两个弟弟说:“下去,先奔西厢房。”

  “嗖!嗖!嗖!”三人跳下高墙,直奔西厢房而来。他们来到西厢房窗下,偷偷地往里一看,这是厨房,屋里没有人。赛扎还是不放心,三个人慢慢地推门进屋,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实无人。赛扎看见菜板上放着一把宰牛的尖刀,锋利无比,便给特木热丢了个眼神。特木热心领神会,把尖刀揣了起来。

  赛扎兄弟走出厨房,听听四周没有动静,便悄悄地向后宅的正房摸来。

  梅林府正房是五间大瓦房,西边是个单间,原来是西虎和老婆的卧室。挨着单间的是外间屋,剩下的三间房子是通联大炕,住着西虎的其他家人。前几天,西虎接连晚上做恶梦,总梦见小喇嘛扎布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张着血盆大口来找他索命,吓得他夜夜不能睡好。西虎一折腾,一枝花也天天夜里害怕,总觉得院子里有响动,半夜里她还常常听到女人颤颤微微的哭声。夜夜闹腾,这对狗男女怎么能受得了?他们不但找旺丹喇嘛来念夜经,还搬到东屋大炕和家人在一起住。也是佛爷有灵,也是西虎罪孽深重,也是该着西虎一家被剪草除根,今天晚上西虎在奉天当官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老老少少9口都睡在东屋的一面大炕上。旺丹喇嘛的夜经一直念到小半夜,才躺下睡觉。此刻,一炕人睡的都像死狗一样,连赛扎兄弟把门拨开,三个人都进了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依旧是鼾声如雷。

  赛扎掐着枪堵住了门口。

  白云点着了蜡烛。

  “妈——”最先醒的是一枝花。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掐着枪堵在门口的赛扎,可“妈呀”两个字,刚喊出一个“妈”字,就让手持尖刀的特木热用一只破袜子把嘴堵上了。

  这时炕上的人醒了大半。赛扎低声威严地说:“谁动我先打死谁!”

  躺在炕上的西虎、一枝花、旺丹喇嘛、乌当管家和西虎从奉天回来的两个儿子等,都吓得哆嗦成了一个蛋……

  特木热和白云跳上炕,拿着绳子,用杀猪扣,把炕上的9个人从头全绑上了。

  西虎哆哆嗦嗦地哀求说:“好汉爷,有话好说,饶命啊!”

  赛扎立立着眼睛说:“我们就是来要你命的。”

  西虎哭丧着说:“好汉爷爷,我给你们10000块大洋,不行吗?”

  赛扎看着西虎那个熊色,鄙视地说:“你稀罕大洋,我们不稀罕。”

  “我给你成群骡马、牛羊。”

  “不稀罕。”

  “给你100亩良田。”

  “不稀罕。”

  “好汉爷,你要什么,尽管说话?”

  “要你全家人的命。”

  “我们没有仇,没有恨,为啥?”

  “我是替穷人向你讨还血债的。”赛扎说:“乌云其其格的阿妈是你逼上吊的吧?”

  西虎无话可说。

  “小喇嘛扎布是你害死的吧?”

  “赛扎哥,别跟他废话。”站在一旁的特木热照着西虎的心口“噗哧!噗哧!”就是两刀。

  西虎的双腿蹬了蹬,断气了。

  特木热和白云拿着刀子在炕上,从头到尾像杀猪羊一样,开始挨个宰。特木热的杀牛刀子都弯弯了,这才把炕上的人全都杀死了。那紫黑色带着腥味的血,淌满了炕,流了一地,把赛扎兄弟三人的鞋底都湿透了。

  赛扎对两个兄弟说:“再看看,是不是都死了,千千万万不能留下活口啊。”

  兄弟二人说:“赛扎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早都下地狱了。”

  赛扎一挥手,“走!”

  也是特木热、白云粗心大意,他们哪里知道竟留下了活口,成了惹祸的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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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蹦蹦房:蒙古族贫穷牧民住的一种房子。打桩成围,用柳条编织,外抹牛粪泥或树叶泥,内搭圆形炕,不能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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