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赛扎就忙着和面做小巴灵。前几天,庙上的主持喇嘛连着给施主作了两次驱鬼佛事,小巴灵用得没有多少了。管事喇嘛旺丹告诉赛扎,要抓紧做小巴灵,以备主持再用。因此,赛扎已经两天没出庙门了,天天忙着做小巴灵。

  他刚刚和好面,还没捏出几个小面人,就听见庙门外的草地上,传来了甜甜的优美歌声:


  “宽广的科尔沁水肥草香,

  这是牛羊无比眷恋的好地方。

  远方走来的亲哥哥哟,阿哈伊,

  可听到了妹妹在为你歌唱。


  俊俏的科尔沁牧羊姑娘,

  银亮的歌声能引来吃草的牛羊。

  远方走来的心上哥哥哟,阿哈伊,

  可听到了妹妹的心灵在歌唱……”


  是乌云其其格?是乌云其其格!只有她才能唱的如此优美动听。赛扎整整两天没有看见查干少卜大叔和乌云其其格妹妹了。他坐在那儿捏小巴灵,心里本来就直长草,可这时乌云其其格的歌声又飘进了他的耳朵,他还哪能做得下去小面人啊?去个屁老丫子的,赛扎洗洗手,刚走出庙门,迎面碰上了管事喇嘛旺丹。赛扎把头一扭,想假装没看见他就过去了,可旺丹喇嘛偏偏叫住了他。

  “赛扎,你不在庙里做小巴灵,干什么去?”

  “我有事。”赛扎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站住!你没听见吗?”旺丹喇嘛厉声说。

  “我说了,有事,你没听见我的回答吗?!”赛扎根本就没理旺丹喇嘛,像只快乐的小鸟,迎着飘来的歌声飞去。

  旺丹喇嘛气得脸色发青发紫,骂了一句:“达木西格(1)!”

  “赛扎哥——”乌云其其格看见赛扎从庙门里跑了出来,离老远就喊。

  “乌云其其格——”赛扎也喊着,呼哧带喘地跑到了乌云其其格面前。

  乌云其其格亲热地问:“赛扎哥,这两天你怎么没出来玩呀?”

  “这两天庙上有活,我这还是硬跑出来的呢!”赛扎问:“妹妹,查干少卜大叔呢?”

  乌云其其格说:“阿爸去舅舅家了,走,我们放羊去。”

  “好吧。”

  自从那天夜晚,查干少卜说,如果赛扎能还俗不当喇嘛的话,他就把乌云其其格嫁给赛扎后,乌云其其格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是让赛扎脱掉那身烦人的喇嘛衣服,和他们在一起打猎、放牧。这个愿望萌生以后,她希望天天能看见赛扎,愿意天天和他在一起。两天没见到赛扎,她的心里就像少了什么似的,所以,今天一早晨,她就站在离庙门不远的草地上唱歌,但愿能把赛扎哥引出来。真是心有灵犀,乌云其其格一支歌还没有唱完,赛扎就跑到了她的面前。他们在草地上慢慢地走着,牧鞭轻轻地摇着,乌云其其格笑眯眯地恳求说:“赛扎哥,你唱的《乌银姗丹》(2)真好听,在给小妹唱唱吧!”

  “好啊!”赛扎清了清嗓子,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甸池里的鱼儿游入套格新河了啊。

  因为生得端正的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村,

  生得端正的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时,

  巡游平原的太白金星(3)拄着拐杖紧跟随。


  乌江里的鱼儿游入南海了啊,

  因为生得美丽的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村,

  生得美丽的乌银姗丹往扎木胡达格去时,

  卫护家门的额博根佛(4)也抬头热情欢送。


  可爱的乌银姗丹在他本扎兰村的时候啊,

  五六岁的孩子也没得过小儿病;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了以后,

  五六十岁的老人也得了儿症丧了生。


  伶俐的乌银姗丹在他本扎兰村的时候啊,

  水缸底下也盛开着红莲香喷喷;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去了以后,

  围缸开的红莲也枯萎凋落烂了根。


  娇小的乌银姗丹在她阿爸家乡的时候,

  阿爸的骡马九百多头一群又一群;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了以后,

  阿爸的骡马只剩下十头瘦骨嶙嶙。


  美丽的乌银姗丹在阿妈家乡的时候,

  阿妈的牛驴九百多头一群又一群;

  乌银姗丹嫁到扎木胡达格去了以后,

  阿妈的牛驴仅剩下九头快要死尽。


  缝得结实的绣花鞋子啊,乌银姗丹哟,

  在泥泞的道路上怎能舍得穿行,

  要和美丽的乌银姗丹结了亲哟,

  到老穿上黄衣(5)也不离分。


  绣得缜密的花样靴子啊,乌银姗丹哟,

  在风雨的天气里怎能舍得穿行,

  要和贤良的乌银姗丹拜了天地哟,

  过到了白头也要相爱相亲……”


  “赛扎哥,”乌云其其格拉着赛扎的手说:“我要有乌银姗丹那么漂亮该有多好啊!”

  在赛扎的眼里,乌云其其格是科尔沁草原最漂亮的姑娘。尤其是今天,她身穿一件白地兰花蒙古袍,乌黑的两个小羊角辫上,打着粉色的蝴蝶结;一张微红细嫩的娃娃脸上,总是泛起甜蜜的微笑;两道弯弯的细眉下,镶嵌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赛扎发自内心地说:“乌云其其格妹妹,你比乌银姗丹还美丽。”

  “真的?”乌云其其格的双眼闪着兴奋无比的亮光。

  赛扎认认真真地说:“真的。”

  “那你……”她本来想说:那你娶我吗?可话到嘴边,她的脸上就升起了两朵红云,羞得没有说出来,便连忙改口说:“那你什么时候把这身喇嘛衣服脱了啊?”

  “脱喇嘛袍子干什么?”赛扎还真有点蒙住了。

  “还俗啊!”乌云其其格看赛扎没明白自己的心意,进一步提醒说:“你忘了我阿爸说的话了?”

  赛扎心里呼啦一下子想起了查干少卜大叔说的话,连连说:“没忘!没忘!我当喇嘛只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

  赛扎的回答使乌云其其格的心里像灌满了蜜,“赛扎哥,你还俗了,就到我们家来,好吗?”

  “乌云其其格妹妹,我做梦都愿意和你们在一起。”赛扎乐呵呵地说:“到那时,我可以跟大叔去打猎,还可以和你在一起放羊,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多好啊。”

  “我们就是一家人嘛。”乌云其其格甜甜地说。

  他们坐在松软软的草滩上,话儿就像小河的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个没完。夏风轻轻地吹过来,在他们的头顶上偷偷地摸了摸,又悄悄地离去。牛羊在他们身旁慢慢地吃着草,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对快嘴的喜鹊,在他们的头顶上飞了一会儿,又“喳喳”叫着,像是在说“报喜!报喜!”飞向了远方……

  在几天前打猎的时候,赛扎曾经问过查干少卜大叔,他怎么没有看见大婶呢?当时大叔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双手把拳头攥得“咯咯”响,头发咋撒着,怒目横眉,就像头发怒的凶狮。吓得赛扎再也不敢往下问了。赛扎心里一直在想,乌云其其格的阿妈哪儿去了?这里一定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们说着说着,赛扎就把话引到了她阿妈的身上。

  赛扎问:“乌云其其格妹妹,我怎么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你阿妈呢?”

  方才还是一脸笑意的乌云其其格,小脸蛋立刻阴沉了下来。她的双眼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痛苦地说:“在我不满一周岁的时候,我阿妈就去世了。”乌云其其格打开了从没有打开过的记忆闸门……

  在乌云其其格出生不到3个月的时候,西虎梅林府张灯结彩,大摆酒宴吃喝了三天,庆祝梅林又生贵子。吃喝完了,得给孩子找个奶水好的奶妈呀,梅林的老婆是不给孩子喂奶的。找来找去,便相中了乌云其其格的阿妈萨仁。那时萨仁二十七八岁,身体健壮,刚生完孩子不久,奶水特别旺。本来查干少卜不愿意让萨仁进梅林府;萨仁也不愿意去奶梅林的小兔羔子。可西虎梅林有钱有势,穷苦的牧民得罪不起,萨仁只好扔下自己的女儿乌云其其格,含着眼泪走进了梅林府。

  乌云其其格的模样,就像从她阿妈的脸上扒下来的一样,萨仁年轻的时候也是大个,细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因为萨仁才生完孩子3个月,前胸丰满,两个诱人的大奶子鼓鼓着。当西虎第一眼看到萨仁的时候,西虎的双眼就直冒淫火,浑身就痒痒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但西虎是个怕老婆精,有老婆在,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西虎梅林从冰雪消融的开春,一直等到草原碧绿的初夏。这天中午,西虎的老婆吃完了饭到外边溜达去了,西虎趁机会走进了屋。他看萨仁正在给孩子喂奶,乳头裹在孩子的嘴里,大半个圆鼓鼓的乳房露在外面,他的身上不由得“酥酥”了起来,没话找话说:“萨仁,小少爷好看吗?”

  萨仁代答不理地说:“挺好看。”

  “我来亲亲我的小宝贝!”西虎嘴上这么说,可把嘴巴伸过来,在萨仁的奶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萨仁没想到西虎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牲口,根本就没有防备他这一手,结果大奶子被西虎实实惠惠地亲了一大口。萨仁怒目圆睁,骂道:“不要脸,滚!”

  西虎看萨仁急眼了,有些害怕。萨仁若是大喊大叫起来,他老婆回来,那不得把他大粪骂出来呀!于是,他忙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别生气,我亲错地方了。”说完,悄悄地溜走了。

  西虎挨了萨仁的臭骂,但他并没有死心。他依然天天在寻找机会,日日在等待机会。他从草原绿了的初夏,又等到烈日炎炎的盛夏。这回难得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一天上午,西虎的岳父派人来接姑娘,说他岳母有病了。西虎的老婆一听,忙着收拾收拾就坐小轿回娘家了。

  晚上,西虎从王爷府回到家一看,老婆走了,把孩子和萨仁留在了家里,乐得他就像牛犊子撒欢一样,好一阵子手舞足蹈。他想,这么好一个机会,想什么法也要得到萨仁。他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儿,一拍肥胖的脑门,便计上心来。

  他叫家人把为梅林府洗洗涮涮的吴妈找到了客厅。

  吴妈问:“老爷,找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西虎神神秘秘地把吴妈叫到身旁,对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了起来……

  吴妈也不是一块好肉,年轻的时候就爱干一些保媒拉线的事。当她听完西虎梅林的诡计,“嘎嘎!”地浪笑着说:“梅林老爷你就放心吧,今天黑下一定让你尝尝萨仁的鲜味儿。”

  西虎拿出两块大洋,“吴妈,这是先赏给你的,事成之后我给你两头牛。”

  “谢谢老爷!”吴妈扭搭扭搭地走了。

  掌灯的时候,吴妈敲开了萨仁的房门。萨仁纳闷地问:“吴妈,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我们家来了几个亲戚,家里住不开了。”吴妈瞎编说:“在你屋住一夜,行不?”

  贤良的萨仁哪里知道他们早作好了“扣”,便满口答应说:“正好给我作伴儿。”

  萨仁和吴妈说了一会儿闲话,吴妈就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早点睡觉吧,明天起早我还得回家给亲戚做饭去呢。”

  萨仁说:“我给孩子吃一口,也睡。”

  吴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上下没有一根线地躺下了。她看萨仁没脱衣服,就闭上了眼睛要睡觉,便说:“这伏天多热,你怎么不脱了睡,要捂死啊!”

  萨仁知道西虎在打她的主意,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她每天晚上睡觉,从来都是浑身打浑身,没有脱衣服的时候。今晚有吴妈作伴,她想也放松放松,就起来把衣服也都脱了,躺下睡了。

  客厅里的西虎正在等吴妈,都小半夜了,还不见吴妈的影子,他憋得在地上来回走,气哼哼地骂道:“这头该死的老母猪,她别在睡死过去!”

  “吱呀——”一声门响,吴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西虎抢步上前:“给我留门了吗?”

  “留了。”吴妈淫笑着说:“她脱得溜溜光,也睡着了,梅林老爷快去‘上马’吧!”

  西虎又掏出两块大洋,赏给了吴妈后,便急三火四地出了客厅,悄悄地走进了萨仁的屋。他麻利地脱掉了衣裤,用手轻轻地摸摸萨仁的迷人之处,又伸着嘴巴去裹萨仁的乳头……

  在熟睡中的萨仁,觉得有人正裹她的乳头,一愣,醒了。可这时已经晚了,西虎早把那硬帮帮的东西给她插了进去……

  第二天早晨,天空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在雷鸣电闪中,人们发现萨仁已悬梁自尽了 ……

  有血性的查干少卜发恨要给妻子报仇。就在萨仁死去那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他掐着猎枪翻身跳进了梅林大院,想枪杀了死有余辜的西虎。可惜的是,他跳进院还没有看见西虎,就被梅林府护院的打手抓住了。

  查干少卜被西虎送进了大牢,受尽了折磨。乌云其其格的舅舅乌力吉,卖掉了家里成群的牛羊和骡马,几经周旋,才从大牢里救出查干少卜……

  乌云其其格讲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乌云其其格的血海深仇,激起了赛扎的满腔怒火。他挥了挥攥得“啪啪”山响的铁拳,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宰了西虎这头老驴,誓不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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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达木西格:佛教中骂人的咒语。

  (2)乌银姗丹:女人名。

  (3)蒙古民间认为太白金星是巡游各地进行压邪灭鬼的神。

  (4)额博根佛:蒙语,意为土地爷。

  (5)蒙古妇女有的到了老年剪去头发,穿上黄衣出家为尼,这句诗是说爱情的坚贞,到老也相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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