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渐渐地走下西山。喧嚣了一天的北京城也渐渐地安静下来。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红光里。

  慈宁宫里烛光熠熠,祥和、安静。孝庄太后心情较好,用完晚点,喝了一杯安神茶,正要安歇,就听外边有人吵着要面见太后。

  来人是顺治皇上身边的太监宝来。“我有天大的事面奏太后。”说着就跑进宫来。几个宫女根本拦不住。

  “太后老佛爷,大事不好了宝来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双手把顺冶皇帝的手谕举过了头顶。还要阻拦的月亮和宫女见状,都停了下来。月亮接过手谕,送到太后面前。

  孝庄太后打开手谕一看,顿觉五雷轰顶,脑袋里“嗡” 的一声晕了过去。月亮心急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慢慢地把太后放在软榻上。月亮拿过手谕一看,眼前直冒金花,也险些晕了过去。

  “月亮姐姐,你可别急,快快拿主意。”宝来催说。

  “万岁爷什么时候出宫的?”月亮问宝来。

  “早晨,给太后请过安就走了。”

  “为什么不早说? ”月亮大声质问。

  “万岁爷叫奴才务必在天黑人静的时候再来禀报。还说,不可声张。他说,太后自有主张。”

  “太后都急成这样了,还怎么主张?传太医。”月亮急忙说。

  此时,太后苏醒过来,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惊动太医。月亮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也向大家摆了摆手。

  宫里死一样的静,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太后紧锁眉头,紧闭双眼。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倒海翻江。她恨,恨皇太极离她而去,拋下她们孤儿寡母,抛给她半壁不稳的江山。她恨,恨多尔衮为情所困,撒手人寰,让她独自擎天,无可依靠。她恨,恨顺治太不争气,初政不利又遁入空门。哎呀,我布木布泰心中最重、最爱、最疼的三个男人,怎么如此命运?是老天在捉弄我吗?作为人妻,作为爱人,作为人母,我布木布泰做得还不够好吗?我 到底该怎么做呀?!

  孝庄太后猛的抬起头,一眼看见了那只雕翎箭。“天又塌了!多尔衮,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在心里呐喊,泪氷从她的眼角流淌。

  月亮半跪在太后的近旁,不停地给她擦拭着泪水。而自己也是泪水涟涟。她心想,哭吧,我陪着你哭;哭吧,哭能释放悲哀。哭吧,我们也是爱哭的女人。

  月亮心里明白,此时此刻什么话都无法安慰。但是她依然相信,太后会自拔的。她想起太后练书法,最近写得最多的是“野渡无人舟自横”。这是她最敬重的太后的特质。可是,这一次的打击来得太重、太突然了。太后啊,你能行,你一定挺过去。佛祖啊,保佑太后再闯过这一关。月亮在心里默念。

  过了很长时间,太后慢慢地坐起来,对宝来说:“记住,回去传皇上的旨,明天的早朝免了。其他,一切照常,不可声张。你下去吧!”

  太后一夜未眠,她反反复复看着、想着顺治手谕里的每一句话。“我要自由自在地云游四海去了,就当不孝儿驾鹤仙去了。但是,我会永为额娘祈福,永为大清国祈福。”这一句让太后想了很多:福临儿呀,多年没叫我额娘了。你这么叫,我感到好亲切、好亲切。哎,我的孩子,也难怪你要自由啊,自从六岁当了皇帝,小小的你,就没了自由。你没像普通的孩子那样玩过一天,你没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哭过、笑过、调皮过、撒娇过……你,你简直成了任人摆布的小木偶。我的可怜的孩子,你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没有正常孩子的少年。长大了,就连自己真正爱的人也不能爱。你呀,和多尔衮一样,天生是个情种。董鄂妃的死都是额娘的错,是我害了你,我不但没有维护你的爱,反而夺了你的爱,我不是个好额娘。如果有董鄂妃在,你不会出走,是我害了你。想到这些,她把对顺治的不争气,全部化作了爱,化作了对自己的悔恨。这爱、这悔恨,就像万根钢针扎在她的心上。她疼得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月亮摸摸太后的手脚,都有点儿凉,又喊传太医。但是,又被太后阻止了。

  早膳,太后没动一口,午膳,又摆了一个时辰。月亮想,这样不吃饭怎么行?就在这时,她发现太后仿佛睡着了。也好,就让她睡一会儿吧,昨晚一夜没睡,她太累了。月亮又突然想到去找玄烨。对,去找玄烨。玄烨是太后最疼最爱的孙子。玄烨叫她吃饭她一定吃饭。想到这,月亮一路小跑着去找玄烨了。

  孝庄太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分明地看到眼前有一个巨大的火炉,炉膛里火苗熊熊燃 烧,从炉膛里窜出,映红了整个天空。天空是混沌的,风雨交加,雨水浇在炙热的火炉上,升腾起浓浓的蒸汽。炉内的七彩石被炼得闪闪发光,劈啪作响。只见一位妇人,身穿粗布长衫,肥袖宽肩,衣服早被汗水和雨水湿透。太后走上前去,见那妇人疲惫不堪、几乎晕倒的样子,不由得拿起木柴,往那炉膛里填,边填边问:“姐姐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辛苦?”那妇人说道:“西边的天空塌了一个大洞,累日风雨不止,山洪暴发,已经淹没了许多地方,被山洪卷走淹死的人,都是我的儿女。我要救他们。我在炼七彩石 只有炼成七彩石才能补天。”忽见那妇人支撑不住,昏倒在地。太后疾呼:“姐姐醒来,姐姐醒来?”

  此时,月亮领着玄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太后在呼喊中醒来,就赶紧叫玄烨上前请安。

  “孙子玄烨,给皇祖母请安。”玄烨一头跪下去。

  玄烨真像一剂灵丹妙药。只见太后伸过手来,满脸的微笑。孝庄太后拉着玄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小脸,想:我刚才梦见女蜗了。对,是女蜗来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天塌了就该补。对,补天!她看着玄烨,看着看着,一把将玄烨搂在怀里,欣喜地想:我的孙儿,你就是那七彩灵光的补天石呀!

  聪明的玄烨看着满桌的膳食,知道皇祖母还没有用饭就说:“皇祖母,孙儿陪您用膳吧!”

  “好好好,用膳。”于是,祖孙二人你让我、我让你地吃了起来。

  月亮这才松了口气。

  用完膳,孝庄太后异常地平静,让宫女们为她整理好 梳妆,对月亮说:“传范文程、索尼、冯铨速来见我。”

  月亮走后,太后对玄烨说,我的好皇孙,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父皇问你,长大做什么,你回答说做个英明君主。皇祖母想让你现在就当英明君主,你看如何?”

  “不可,不可。有皇阿玛在,皇孙岂敢,岂敢?”

  太后把玄烨拉到自己的身边认真地说:“你皇阿玛出远门了,很久也不能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哪!”

  “如是这样,皇孙听从皇祖母的旨意。”玄烨也是很认真地看着太后回答。

  太后拍拍玄烨的肩膀说:“我的好孙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先回去吧。记住,刚才咱俩说的话,不可跟任何人说。”

  玄烨使劲点了点头。玄烨走后,太后又想起顺治手谕中的一段话:其实,皇额娘与皇父摄政王的事,皇儿早已知晓。我曾讨厌他有损皇室的威名,处置他也是为了发泄怨愤。在思念董鄂妃的日子里,我渐渐醒悟,我对皇父摄政王的大不敬、对母后的大不孝。我可怜皇父摄政王和可怜我自己一样。后悔对他做的一切,因为我们其实同命相连。但是,皇帝一言九鼎,我不能为他平反昭雪了。相信后来的君王会的,一定会的。孝庄太后又陷人了深深地沉思。

  “太后,范太师他们已在前堂候着了。”月亮的话打断了太后的沉思。

  孝庄太后修容整衣,缓缓地来到前厅,镇定自若地坐在索尼、范文程、冯铨的对面,把顺治皇帝出家的事告诉了他们,三位老臣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个个直勾勾地看着太后,也惊叹于太后的异常冷静。

  “我已经想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就让我的皇孙玄烨即日登基。顺治皇上的事绝不可外传,就按他自己说的,算他已经驾鹤仙游了。”

  三位老臣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瞠目结舌。

  “发丧的事,就修个衣冠冢吧。我相信冯爱卿一定会处理得天衣无缝。”太后说完,充满信任地点了点头。

  “老臣遵旨,请太后放心。”冯铨回答。

  三位老臣不约而同地相互点头示意,心里无不佩服太后的当机立断。

  “三位爱卿,你们看,这么做行吗?”太后的语气亲切又诚恳。

  “太后英明。”他们异口同声,也是发自内心的。

  在三位老臣起身告辞时,太后忙说:“等等,还有一事,我刚才还想着来的,怎么忘了。”太后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了想说,“是了。不要让嫔妃们陪葬了。对,对。 从今往后,再也不可陪葬。”她说得异常坚定。

  “太后圣明。”三位老臣再拜而退。他们无言地走出慈宁宫,每个人的心都被太后的英明果断感动着。

  范文程心想:她何止不让须眉,简直是令人敬而仰之的,补天济世的娲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