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福禄气咻咻地将头扭向一旁,不屑看他二人,耳朵却仔细听着。店小二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屁股在椅子上向前挪挪,继续道:“晋恭王带了些许兵马,打西边向顺天府赶来,想会燕王。可没成想,路经那镇子时,不知为何将满镇子的人杀个精光,后来兵马还未出镇子,便尽数消失了,只留下晋恭王一个人,早已吓疯了,张牙舞爪地跑了三天三夜,最后也没了踪迹。打那以后啊,跟这镇子牵扯的诡事儿就传得多了。小的是没胆量去瞧瞧,不过,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那镇子周围阴森恐怖,白天便可嗅到血气,到了夜里,血气更盛。曾有一位北上的侠客,夜间去那镇子走了一遭,说有一个女人在镇子里四处游荡,找枕头,结果第二回再去,人就没回来,村子里有阴阳眼的老人说,那侠客被那女人杀了去当枕头啦!我们村子有首歌谣,唱道‘小儿啼,小儿哭,回头镇,圣贤书’,说的便是倘若谁家的孩子不肯好好读书,便送他去回头镇念一晚上的书。往往小孩子一听,自个儿就老老实实地抱书苦读去啦!”   

  福禄先前自顾自地在一旁赌气,渐渐听店小二说得邪乎,也忍不住转过头,听得全神贯注。

  苏堂心道:这活人却步镇是通往子午谷的关隘所在,那褐衣老人想必也是知道的,他叫我二人去子午谷,莫不是要在这镇子上搞什么玄机?倒不怕真有什么鬼怪,但如今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这里,他淡然一笑,摆摆手道:“这些无稽之谈,不听也罢!小哥儿去吧。”   

  这村子本来就偏僻,所以酒家的所谓好菜,也无非炖鸡炖鸭、时令蔬菜而已。一顿饭,苏堂吃得津津有味,福禄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又仰头喝了一盅,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大侠,你当真要过那镇子?”   

  苏堂给他斟满酒,不动声色道:“见机行事。”   

  福禄用筷子比划着,急道:“小二所言,不容不信!那年南京皇宫闹妖……”

  苏堂不等他说完,举起酒盅,道:“福禄大人‘福禄’深厚,还怕什么妖魔鬼怪?来,再吃一盅!”

  福禄见他讥讽自己,气得将筷子“啪”一声按在桌上,不再吃喝。苏堂见状,仰头将酒喝尽,招呼一声小二,付了酒菜钱,拉起福禄便离开了村子,上马向西而行。

  出了村口,福禄一路唠叨,急道:“那索命的镇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啊!人活一世,哪能不敬鬼神?”

  苏堂耐着性子,勒住马,低声道:“那镇子往北是一片山麓,你我不需进镇子,绕过它,辛苦一些,从山里进子午谷。只是这一路追兵无数,你若再絮叨,走漏了风声,恐怕用不着鬼神施威,锦衣卫就取了你我性命了!”

  福禄一听,不进那吓人的镇子了,便喜道:“别说山路,就是刀山火海,都走它一走!”

  十里大路,纵马驰骋,转眼就到了山脚下,这山,距活人却步镇只有两里路程,两人到了山脚,不约而同地闭紧嘴巴,放轻手脚,生怕惊扰到什么。马走不了山路,苏堂挑了一处草肥的地方,将两匹马一齐放走,趁着夜色,与福禄向山上登去。

  那山倒也不高,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已走到了半山腰。福禄口干舌燥,脑袋发沉,无声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借着月光,苏堂站在山腰放眼南望,忽然轻轻一皱眉。福禄察觉到他神情上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向南望去,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月色下,好大一座镇子!一栋栋房屋,脊顶隐没在阴影中,破壁残桓,连绵起伏,萧杀之气尤为浓重!四野一片死寂,忽而月光转明,映得那土地一片煞白,远远的竟看不清是霜,还是遍地的白骨!一时间,这山里凉丝丝的空气中,仿佛也嗅到了一股血腥!

  苏堂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拉起福禄,继续向山顶赶去。两人一前一后,在山中前行约莫一里路,走在前面的苏堂突然停住,四下环顾,冲福禄低声喝道:“快躲!”   

  福禄的一颗心本来就悬着,这一声听得真切,慌忙俯身蹲下,连滚带爬,躲到一处乱石后面。苏堂低身过来,与福禄藏在一起,双双俯下身子。

  苏堂心道:“这一路行来,山坡几乎被踏平,多处寸草不生,显然曾经有大军从这山里走过——当年晋恭王哪里是带了‘些许兵马’?只怕他带了足有万人!带这许多兵马来顺天府做什么?尚未见到燕王,兵马一夜之间尽数失踪,自己也疯了,又是为何?”   

  福禄多吃了几杯酒,又辛苦赶山路,此时被这么一吓,忍不住“哇”的一声,将在小酒家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苏堂急忙扶他靠在石头上,一只手在他背上运功推拿,福禄顿时感到阵阵暖流从苏堂的掌心传来,冰凉的小腹登时舒服许多,低声呻吟了几下,便不敢再多做声。 

  突然,风中夹得一阵“吧嗒吧嗒”的马蹄声,由下面不远处传来,送入二人耳中。福禄浑身毛孔瞬间扩张,吓得毛发倒竖,顾不得地上吐的许多秽物,整个身子横趴在了地上。 

  那两匹马竟然爬上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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